003 休斯頓
北京時間10月16日午，美國當地時間15日晚11點。
達拉斯沃斯堡國際機場邊檢。
1/
“商務出差還是旅行？”楊一鳴和於小春排隊的邊檢窗口櫃枱後面，坐了一位笑容可掬但胖得有些離譜的男性官員。他的制服號碼一定有四五個X，但仍包不住像超大號甜甜圈的肚子，此刻有一半溢在工作枱上。
“旅行。”楊一鳴排在兩人前頭，先用熟練的英文回答了胖官員。因為還沒有與球隊簽署正式的工作合同，他和於小春都會先以個人旅行護照入境，等合同辦妥后再更換工作護照。這是球隊在楊一鳴出行前關照過的。
“目的地？”官員接過楊一鳴的護照證件，翻閱了一番。
“休斯頓，我們從這轉機。”
“哇，你可真高！yi-ming”胖官員掃描了護照，一邊饒有興趣地逐個音節念楊一鳴的名字，“ming？和休斯頓火箭的姚明的‘明’是一樣的吧？’’”
“嗯…發音一樣，意思有點區別。”
“是吧。以前我們也有個中國大個子，王——治郅。”胖子官員吃力地發音，手上卻嫻熟得很，利落地蓋完幾個章，把文件從窗口遞了出來，“現在只有Zhou一個人了吧。他也從這兒入的關，當時我還看見他了呢。”
胖官員顯然在說即將成為楊一鳴火箭隊隊友，前幾天意外受傷的周琦。
“祝你好運！”
“謝謝。”楊一鳴接過摞在一起的護照機票和申報清單，揚在手裏用力地點了點頭。他沖我比劃了一下，示意在前面等我，就自己走了出去。
前方，臨近午夜的光景，機場裏仍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不同身高、國籍、膚色的到達者，都剛剛收到了許可入境的印章，正像楊一鳴一樣穿過排排通道，走向前方。
等待他們的，又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呢。
2/
比起達拉斯美國邊檢熱情又健談的胖子，在休斯頓機場等待接機的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因為第二趟從達拉斯到休斯頓的航班延誤，楊一鳴和於小春到達時已經是第二天的後半夜了。偌大的休斯頓霍比機場，此刻行人稀少，顯得冷冷清清。只有幾個擦地機，在光亮的地磚上打圈，發出低沉又無聊的運轉聲。
目光所及，機場裏唯一和火箭隊有聯繫就是行李轉盤旁的豐田廣告了。畫面里是國內不常見的一款豐田皮卡，作為休斯頓火箭隊的贊助商，三位身着熟悉紅色球衣的球員也一併出現在了廣告裏。其中詹姆斯哈登居中，克里斯保羅和埃里克戈登分居左右，三人手臂都叉在胸前，昂首挺胸。也許是汽車廣告的視覺效果，三人臉上彷彿飽經風霜磨礪，但仍神情堅毅。
“看那兒。”長途飛行后的楊一鳴好像還完全沒有疲倦，興奮指向豐田汽車的廣告。
於小春知道他在想什麼。
“明天可能就見到了。”他在四下張望，一邊盼着行李轉盤趕快動起來，一邊尋找迎接他們的人。
透過到達口的玻璃門，於小春也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紅色。一個棕色膚色的人，趴在到達處的欄杆上，低頭按着手機，另一隻手裏懶洋洋地舉着一張印有火箭隊標誌的打印紙，旁邊還有幾個英文字符，想必是楊一鳴的名字了。
“可能是他。”於小春指了一下，跟楊一鳴說到，“我沒託運行李，我先過去找他問問哈。”
“好，我一會過去。”
“嗨，請問——您是火箭隊的嗎？”於小春小心翼翼地在舉牌人的手機前揮了一下，才引起他的注意。
“是，我是何塞，火箭的。”棕色膚色的接機人抬起頭，上下打量了於小春一番，操着濃重墨西哥口音的英文問道，“你就是顏？”
“不是顏，是楊。”於小春耐心糾正他。
“不管是顏還是楊，你說了算。”何塞有些不耐煩，打斷說到，“你的行李呢？”
“我沒有行李，都在這兒了。”於小春抖了一下肩膀上的背包。
“那快走吧，兩個多小時了。總是晚。”何塞的英文講得斷斷續續。
“等一下，他還在等行李。”
“誰？你不是顏…楊嗎？”
“不，我是他經紀人。”
“經紀人？我沒接到通知，有兩個人啊。”剛轉身要走的何塞又撤了回來，皺起眉頭，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
“怎麼了？”僵持間，取到託運行李的楊一鳴走了上來。
“你是楊？”看到高大運動員的身形，何塞立馬明白了這才是他要接的人。
“我是。叫我Julius好了。”楊一鳴微笑着自我介紹，把手遞過了護欄。
“哦，胡里斯楊。”西班牙語裏有把J發作H音的習慣。何塞握手回應。
“一鳴，這位是何塞。”我看楊一鳴出現，趕緊也幫着互相介紹。
“Meredith小姐沒跟我說還有一位客人。”
“他是我的經紀人。於先生。”
於小春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沒有介紹。
“於，你知道嗎，就像魚一樣。魚！”楊一鳴繼續向何塞熱情地聊着，還蹦出了一個西班牙語單詞，一邊手上做着魚遊動的姿勢。
“嗯，魚先生。”何塞終於露出了笑容，沖於小春點了點頭。
“航班晚點了。差勁！”楊一鳴指了指頭頂的信息屏幕，假模假樣地抱怨說，“您久等了，一定很累了吧。我們快走吧。”
說話時，楊一鳴很自然地用自己的身高優勢，同時拍了於小春和何塞兩人的肩膀，還順手把一張美元鈔票，滑進了何塞襯衣的口袋裏。
“楊先生…”不知是熟能生巧還是其他原因，這次何塞的中文發音聽上去標準了許多。
“沒關係。等我在休斯頓安頓下來，再一起喝酒。”見何塞有猶豫，楊一鳴趕忙接着熱絡。
“好！我知道幾個好地方——我給你帶路。”何塞把襯衣口袋裏的美鈔掏出來握住，塞進了褲子口袋，言語間還牽過了楊一鳴手中的行李，領頭往外走了，“這是Meredith讓我給你們的。明天的安排。”
“好。”於小春搶上前，接過打印得滿滿的一張紙，閱覽起來。
“今晚住萬豪。明天九點，我再來接你們。”
“九點？！”於小春驚呼道。
“沒問題，就是您需要早起了。”
“我也沒問題。”
於小春聽着楊一鳴和何塞幹勁滿滿的對話，心想，也許這個年輕人，確實有讓人無法拒絕的魔力吧。
3/
從機場到酒店的高速路上，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楊一鳴與何塞兩人仍在興奮地攀談。於小春的倦意似乎也被驅散了。高速公路拐了個彎，突然間休斯頓城區的高樓就換到了於小春車窗的一側。深夜時分，這個全美第四大城市，NASA航天城，休斯頓火箭隊的家，在遠處的高樓組成的天際線下，仍燈火通明，天空泛着灰藍色微光。於小春仔細透過車窗看，與臨行前做功課遺留的印象辨認，比對着。最高的那一棟，一定是摩根大通大廈吧。旁邊的高樓鱗次櫛比地挨在一起，燈光下，讓人還真的有些恍惚呢。
不到100個小時前，於小春還在大平洋另一端的上海灘，隨着人流走出陸家嘴的寫字樓，走進地鐵，無暇抬頭看頭頂的繁華景緻。
在北京他沒有見到高樓大廈。下了飛機，他直奔了北控男籃在郊區的訓練基地，只見到了此刻前排高大的楊一鳴。
“那你都準備好了？”於小春記得得知楊一鳴當天下午就要出發，當時是這麼問他的。
“談不上準備吧。”對面聳了聳肩膀，不置可否地回答，“可能永遠都沒辦法完全準備好吧。”
“你收拾行李了嗎？”
“我一會回去收。”楊一鳴停頓了一下，有所疑慮地說，“不過他們說讓我帶上一個經紀人，要談工作合同什麼的事情。我還不知道上哪去找。”
“經紀人？”
“對啊，可能是要簽十天短合同之類的吧。”
“應該不是短合同，可能是和周琦一樣的新秀底薪合同。”於小春順口解釋道，“十天短合同要等每個賽季後段，一月份以後球隊才能使用。”
“你懂這個？”楊一鳴興奮地也抓上了圍擋的鐵網。
“嗯，我在美國學的…法律碩士。”此情此景下，於小春只好搬出自己的留學經歷做擋箭牌，他可不想承認他懂的NBA知識，都只是從新聞和維基百科裏讀來的。
“那你跟我去一趟唄。”
“啊？”他和身後剛才還抓住他的安保大爺異口同聲地發出了這聲錯愕。
“對了，你有護照嗎？””
“我的美國十年簽證好像還有效…”
“帶着？”
“嗯。”於小春拍了拍雙肩背——他是一個習慣帶齊各種工具出門，以備不時之需的人。
“那我給你買票。你的護照信息給我。”楊一鳴已經從訓練服口袋裏掏出了手機。
可誰曾想到，隨身帶的這本護照會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
而變幻之間，他和向他發起邀請的人，已飛馳在前往休斯頓這座城市的通途上。
於小春又掃了一眼先前何塞在機場遞給他的那張紙，從早上9點自酒店出發，到下午集合全隊飛往奧克蘭，下榻酒店后踩場，準備與金州勇士隊的新賽季首戰，他們在NBA的第一天看起來被排得滿滿當當的。
而這，就是新的征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