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青苔掏出了藥瓶:「這葯被徐先生搶走了兩顆,奴婢不敢說是什麼葯,也就沒攔住……」
嘴角一抽,桃花將藥瓶拿過來看了看,裏頭當真只有最後兩顆葯了。
這可怎麼辦啊?趙國的人也不會說來就來,她總不至於沒被沈在野殺了,卻死在這該死的毒上頭吧?
「所以,這葯其實是不夠吃的?」房樑上的徐燕歸問了一句。
屋子裏兩個人嚇了一跳,青苔白了臉,驚愕地抬頭往上看。
徐燕歸飄然落下來,臉上的神色高深莫測,走到床邊,伸手攤開手掌,上頭還躺着一顆葯:「青苔為什麼要撒謊?」
青苔傻了,囁嚅了兩下,看看桃花,又看看徐燕歸,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一看她這心虛的樣子,徐燕歸就更好奇了,湊近她一些,眯着眼道:「按道理說,你家主子出問題了,應該告訴丞相才對啊,他那麼心疼姜氏,還能不幫着想辦法?」
桃花一愣,歪着腦袋看了青苔好一會兒,見她滿頭冒汗,支吾說不出話,心裏一瞬間也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徐先生怎麼一來就欺負我丫鬟?」她笑道:「相爺什麼時候又心疼我了?巴不得我死才對,青苔說謊也沒錯啊。」
「巴不得你死?」徐燕歸眼神古怪地看着她,長嘆了一口氣:「你們兩個到底有完沒完?就不能好好坐下來把誤會都解釋清楚嗎?沈在野要是想你死,就不會想把解藥留給你,也不會心急火燎地四處找你了。」
啥?桃花愣了愣,眨眼看他:「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還記恨着他要殺你這回事兒?」徐燕歸搖頭道:「開始我也以為他肯定是決定殺了你的,畢竟你一旦被太子發現,太子對沈在野的信任就會蕩然無存。不管從哪個方面考慮,你都是該死的。」
「然而那傻子沒真想弄死你,本來是該陪你一起用膳,免得你起疑的,但他硬是一口沒吃,把唯一的解藥給了李醫女,打算救你。結果你倒好,跑得無影無蹤,害得他以為你必死無疑,還大病了一場。」
姜桃花傻了,獃獃地看着徐燕歸一張一合的嘴,突然覺得有些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沈在野沒想殺她?
可是不對啊,他要是沒想殺她,那東宮裏重逢的時候,為什麼又那麼想掐死她?
「你騙我的吧?」桃花皺眉:「他為什麼會那麼好心?」
徐燕歸翻了個白眼:「我騙你是有肉吃還是怎麼的?你隨意去問問這府里的人,看看沈在野這大半個月過的都是什麼日子。」
姜桃花沉默了,她一向會透過表面看事情的本質,然而這件事,她突然就看不明白了。沈在野不想殺她,是想留下她的?而且是在與利益相違背的情況下,也想保住她?
他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
「你要實在不信,還可以親自去問問沈在野,看他對你到底是什麼心思。」徐燕歸撇嘴道:「總之你我打的那個賭,不是你贏了,是我贏了,你欠我一條命。」
「……這也算?」桃花皺眉:「我的確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的,憑什麼他就是無罪的?毒還是他下的沒錯啊,誰要他事後的解藥?不知道先跟我商量一下嗎?這賭局就算我沒贏,但也不能說我輸,平局吧。」
可真會討價還價啊!徐燕歸哼笑一聲,捏着那小藥丸道:「平局可以,你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葯吧?」
青苔頭埋得很低,一聲不敢再吭。桃花看了看她,輕笑道:「就是解毒的葯,我不是中毒了嗎?」
「你身上沈在野下的毒,他已經餵了你解藥了。」徐燕歸皺眉:「沒有用。」
她那毒發作起來的樣子,是他從未見過的。
桃花聳肩:「我可以不說嗎?」
「不說也沒關係。」徐燕歸將手裏的葯放回了她手裏的藥瓶里,似笑非笑地道:「另一顆已經送進宮裏御醫那裏去了,相信不久就能有個結果。」
桃花挑眉,看了看青苔,無奈地道:「這算不得我的過錯吧?」
青苔好半天才抬起頭,滿眼都是愧疚地看着她道:「若是相爺能救您……那,說了也無妨。」
「無妨嗎?」桃花輕笑,眼神卻萬分認真:「你不怕新后怪罪你?」
青苔沉默。
她從兩年前開始就跟在了姜桃花身邊,因着很喜歡這個主子,所以相處很親近也很融洽。她以為桃花不知道她是新后的人,故而對她毫無防備。
然而……她竟然是知道的。
怪不得主子曾經說:「青苔,我可以把命交到你手上,但是我無法完全信任你。」命給她,她不敢拿。但一旦完全信任,她才是真的會被新后完全知道行跡,控制得死死的。
喉嚨微緊,青苔重重地朝她磕了兩個頭:「奴婢對不起主子!」
桃花輕笑,擺擺手道:「一早就知道的事,你也沒能害我什麼。」
除了給她種了媚蠱。
青苔眼眶通紅,只感覺渾身冰冷,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一想到自家主子一直知道自己的行為,她就恨不得自盡謝罪!
「這又是鬧的哪一出啊?」徐燕歸看糊塗了:「你們主僕倆感情這麼好,怎麼會……」
「先生想知道,我可以說。」桃花轉頭看着他笑道:「你們若是能救我,我更是感激不盡。」
怕就怕,在聽完之後,他們根本就不會想救她。
徐燕歸點頭,端正地坐好:「你說吧。」
「趙國式微,後宮干政,新后想立我長姐為皇儲,我是逼不得已才選擇來大魏和親,另尋出路的。」桃花道:「在臨走之前,新后怕我脫離她的掌控,所以讓青苔給我下了媚蠱,也就是一種蠱毒,每月需要服一顆葯才能抑制,否則疼上三個時辰,就會七竅流血而死。」
徐燕歸嚇了一跳,看向她手裏的瓶子:「那她是沒打算讓你活命?」
「沒那麼狠。」桃花輕笑:「葯給了十二顆,從我出嫁開始算的一年之後,就該是趙國使臣來魏之時。屆時他們就會看我聽不聽話,再給下一年的解藥。」
從她出嫁的時候算起?從趙國到大魏,車程也有兩個月時間,再算上過去的這三四個月,也該還剩六顆啊?徐燕歸瞪眼:「那為什麼最後只有這點了,還說只有一個月了?」
「這得感謝相爺。」桃花笑了笑:「媚蠱會吞噬其他的毒,然而他給的毒可真厲害,被媚蠱吞噬之後,倒是增強了媚蠱的毒性,讓我一月要吃兩顆解毒丹才能活。」
也就是存活的時間活生生少了一半。
倒吸一口涼氣,徐燕歸道:「他不是給了你解藥了嗎?」
「沒用了啊。」桃花聳肩:「他那葯又不能解媚蠱的毒,而他下的毒都已經被吞噬了,也解不了,所以我說,咱們的賭局,應該是平局。」
就算沈在野真的沒想殺她,但這種不知道事先跟她商量的愚蠢行為,也的確讓她少了半條命。
徐燕歸聽得愕然,好半天才道:「也就是說,你同你們趙國最有權勢的人是敵對的?」
「嗯。」桃花點頭:「救我,就等於是跟趙國的新後作對。不救我。我死了。你們丞相爺少一個容易被人捏住的把柄。徐先生,你若是沈在野。你會怎麼選擇?」
「……」
徐燕歸沉默了。他突然覺得還不如不知道來得好,不知道的話,姜桃花就算是因着這毒死了,他也不過就是覺得惋惜。現在要是知而不救,那恐怕就不止是惋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