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小丫頭似懂非懂地點頭,然而轉身回去主殿的時候,還是一字不漏地轉達給了太子。
「竟然有這樣奇怪的夢?」穆無垠失笑:「難得她在夢裏都惦記着我。」
保全手足嗎?可就算他想保全,總有些不聽話的手啊腳的,要壞他的事。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麼好保全的了。
恆王負責修築國都堤壩,然而夏日炎炎,外頭十分炎熱,恆王是不可能會親自在場監督的。偏巧,太師建議皇帝暗中觀察幾位皇子辦差能力如何,微服出宮去堤壩上看了看。又偏巧,碰見個蠻不講理的督查官,對苦力又打又罵,直接出了人命,導致怨聲載道。
回宮之後皇帝的臉色就不太好看,沈在野知了原委,拱手勸道:「皇子辦差,本就如此,陛下何必生氣?當真讓恆王去那太陽下頭猛曬幾日,心疼的還不是您?」
輕笑了一聲,明德帝斜倚在龍椅上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朕的皇子當中,沒有一個能把差事辦得妥帖的?」
「人之常情。」沈在野低頭道。
「朕不信這人之常情。」哼了一聲,帝王伸手就翻出了南王的摺子,扔到桌上道:「至少若是交給無暇,他定然能辦好。」
微微一愣,沈在野挑眉,伸手拿起摺子看了看。
不知道穆無暇什麼時候寫的,竟是一份安民之冊,字跡工整,條理清楚,正好可以用在修築堤壩,頗費百姓勞力之時。
竟然沒跟他說一聲就直接送到了皇帝手裏?
「南王有心了。」抿了抿唇,沈在野合上摺子道:「但他畢竟年紀還小,很難成大事。」
「看來愛卿比朕還不了解無暇啊。」皇帝輕笑:「朕雖然冷落他多年,但只要是交到他手裏的差事,都完成得很好,從未出過任何紕漏。」
「那也不排除運氣的可能。」沈在野道:「畢竟南王做的都不是什麼大差事,而恆王此回可是在修築國都堤壩。」
明德帝哭笑不得,斜眼看着他道:「你就非跟朕犟。看不起無暇?」
「微臣不敢。」沈在野低頭拱手:「只是實話實說。所有皇子當中,南王年紀最小。經事也最少,陛下切不可因一時愧疚而高看他。」
年紀小是實話,經事少也是實話,可明德帝聽着就不服氣了。到底是自己的皇子,看起來又是個穩妥之人,怎麼就在別人嘴裏被貶成了這個樣子?役每廳弟。
仔細想了想,帝王發現自己可能的確是沒給過南王多少差事,當即就道:「既然修築堤壩的事恆王做不好,那不如就交給南王吧。」
「陛下……」沈在野一愣,張口又想反對,皇帝直接抬手止住了他要說的話:「朕意已決。」
垂了眼眸,沈在野輕輕勾唇,低頭行禮:「微臣遵旨。」
東宮。
穆無垠正陰着臉坐在書房想事情。旁邊的謀臣低聲稟告了堤壩出的事,總算讓他臉色好看了些:「恆王本就不是什麼有大出息的人,真指望他挑大樑,朝廷早完了!不過你們有沒有什麼辦法,讓他徹底不能做這差事?」
謀臣們紛紛沉默。面帶為難。正在這時候,外頭來人稟告,沈丞相來了。
「快請進來!」
沈在野踏進書房就迎上太子炙熱的目光,微微抿唇便行禮道:「沈某剛從陛下那兒過來,陛下已經下旨,監工堤壩之事。恆王辦事不力,即日起轉交給南王督辦。」
「太好了!」穆無垠當即拍了拍手上夾着的木板,高興地道:「方才本宮就在愁此事,沒想到丞相卻已經替本宮辦好了,真不愧是神機妙算的相爺!」
「太子過獎。」沈在野頷首:「只是南王年幼,此事若是也辦不好……那陛下未必就會覺得是皇子都無用,可能反而會認為有人蓄意挑事了。」
「你放心。」穆無垠擺手道:「本宮會幫南王弟一把的,若是有人要跟他過不去,本宮會立馬揪住,送到父皇面前去!」
點了點頭,沈在野總算鬆了口氣。
穆無暇終於有光明正大表現的機會了。
監工其實是很簡單的事,但有勞力的地方就有糧餉,一般這裏頭都會被人撈走不少油水,以至於修築堤壩的工人是根本不能吃飽飯的。
當桃花聽聞是南王接手這差事的時候,倒是放心地笑了:「他肯定能做好。」
「姐姐怎麼這麼有信心?」旁邊的小丫頭好奇地看着她問。
「聽聞南王是儒學大家黔夫子的入室弟子。」桃花搪塞她兩句:「自然不會太差。」
小丫頭似懂非懂,桃花卻是忍不住想起了上次與南王一起乘車遇見貧民的場景。南王不過十六歲,稚氣還未脫乾淨,卻難得地有一身正氣。沈在野總是想引他走捷徑,然而他竟然能一直堅持自己的想法,不被他人左右。
這樣的人也是很難得的,其他人如太子,一旦有了沈在野這樣的智囊,肯定是言聽計從,省心又省力,慢慢地就不會自己去想事情了。南王不一樣,他從一開始就不贊同沈在野的某些做法,對於正確的諫言卻又能虛心採納,很有主見。
姜桃花覺得,這樣的人才適合當皇帝,他缺的只是讓明德帝看見他的機會,而不需要別人教他怎麼做事。
沈在野顯然是不太明白這一點的,在他眼裏,南王就是個脾氣古怪的孩子,遇見大事,他自然要指點一二,所以一出宮就去南王府了。
可惜,穆無暇只接了聖旨,卻沒打算聽他的話,冷着臉就將他關在了門外。
「王爺。」沈在野無奈地靠在門上道:「微臣話還沒說完,您明日便要去監工,為防萬一,肯定得去堤壩上最顯眼的地方站着。一旦陛下駕到,會有人知會您,您準備迎接就是。」
「不需要。」屋子裏傳來的聲音里滿是厭惡:「本王做事不用你教。」
這熊孩子!
平息了一下怒意,沈在野皺眉道:「恆王就是差事沒做好,所以陛下才會將此事交給您,您若不做得漂亮些,如何向皇上證明您的能力?」
門打開了,穆無暇一臉嚴肅地看着他問:「沈丞相,修築堤壩是修來給父皇看的,還是為了讓它堅固牢實,能護一方百姓?」
垂了眼眸看着他,沈在野很認真地回答:「對王爺來說,這只是修來給皇上看的。」
皇帝跟他賭氣,要的只是南王做得好的表現,沒人會在意那堤壩到底堅固不堅固,只要不塌就行。而中途他總得做些花樣出來,比如派糧食給勞工,或者嘗試一下和勞工一起修築堤壩,體會勞工的辛苦。這樣才能給人可以歌頌的地方啊,不然就平平淡淡地修完,皇上能覺得他能力不凡?
「看來本王同丞相果真沒有什麼話好講。」穆無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多謝丞相為無暇爭取來這機會,但是之後的事,就不勞丞相費心了。」
說罷,又重新將門狠狠關上。
沈在野臉色有些難看,完全不能理解這孩子到底是怎麼想的。按照他的法子來做,皇帝是一定會好好獎賞他一番的,他不那麼做,還想怎麼做?
沉着臉回府,秦淮玉倒是做了冰糖銀耳在等他,見他心情不佳,眨巴着眼就問:「爺怎麼了?」
張了張嘴,剛想說點什麼,抬頭一看這張臉,沈在野嘆息,只搖了搖頭。
這後院裏已經沒有他可以說這些的人了。
姜桃花帶着「傷」一瘸一拐地去給太子送茶,太子見狀,連忙讓她在軟榻上躺下來,柔聲問:「好些了么?最近本宮太忙,一直沒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