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4章 活屍的聚會
街頭極靜,一層淡紫色披在地面上、牆壁上,亡靈偷偷從屋中探出腦袋,凄涼的大眼睛一閃而過。
沉折沿着鋪石子的路,走過迷宮般的街道,鎮子中有一廣場,廣場中有一口井,有一女子坐在井前,朝其中凝視。她披頭散髮,瘦若骷髏,塗紅嘴唇,那紅膏卻一直塗到耳邊,成了個可怖的笑臉。
他見從東面走來一高大漢子,此人神色疲倦,見到沉折,並不驚訝,他道:“后卿的藏沉折?”
沉折道:“笑屠的拜登?”
他們並未見過面,但第一次遇見便知道對方是誰。亡神的化身有不為人知的特徵,彼此一見便知。他們應該是死敵,但此刻卻並非是來決鬥的。
穿紅甲的少年自南方來,那少年看了拜登一眼,拜登冷冷說道:“想不到你也在此。”少年道:“我聽說是和談,不知獅皇有何異議?”
沉折認得此人是利歌,將首的化身。沉折曾率軍在離落國作戰,與利歌見過幾次面,但也算不得朋友,他朝利歌點頭致意,利歌也點頭答覆。
從西方出現一位優雅男子,此人黑髮如瀑,眸閃銀光,他看着廣場中四人,道:“我來晚了,真是抱歉。我是旱魃的李銀師,陰間西海皇帝。”他曾與沉折同行過一段時日,於是向沉折笑了笑。
利歌仍記得李銀師,李銀師卻已不記得利歌。
四個盜火徒已表明了身份,唯獨那望着枯井的女子。女子哼着的曲子忽然終止,她道:“屍犼的姑洗,除了刑天的使者,都到齊了。”她令身上冥火微微燃燒,表明了身份。
利歌問道:“刑天的使者在凡世。”
姑洗笑道:“那我們也不必再等,直接去凡世找他。”
沉折道:“為何要去凡間找他?”
姑洗看了拜登一眼,道:“因為三清已亡,蒼天斷絕,龍蜒的陰影正逐步擴散至整個凡世。”
拜登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不發一語。
沉折道:“龍蜒的陰影,並非亡者的陰影。”
姑洗道:“但兩者頗有相似之處,我只需好好擺弄擺弄它,后卿要你給我的東西,你帶來了嗎?”
沉折取出那黑果,此物是他從夢海深處奪來,后卿並未告訴他有什麼用。姑洗接過那果子,伸出長指甲,如挑揀菜般翻看了片刻,將那黑果投入枯井。
忽然間,黑霧從井中噴出,如一條黑蟒蛇般升入空中。隨後鐘聲響起,低沉的祈禱聲響徹千里。
姑洗道:“如此一來,大門敞開了,我們可以各自率軍前往凡間。凡間不會再將我等視作異類,龍蜒投下的影子,也可視作陰影境地。”
沉折道:“這黑果究竟是何物?”
姑洗道:“它來自與湮滅之後,是虛無的一部分,這井通往湮滅,我用這黑果引發了虛無的奇迹。”
沉折只偶爾聽后卿提過湮滅與虛無,但所知不多,當下也不多問。
李銀師道:“我們是去相助龍蜒,還是相助凡間?”
姑洗道:“全憑各位自己喜好,我只是告知各位這消息罷了。”
李銀師笑道:“獅國皇帝,聽說你與龍蜒聯手殺了天尊,你自然是龍蜒那一邊的了?”
姑洗道:“西海皇帝消息果然靈通。”
拜登冷冷說道:“事成之後,紫冥那小子暗算我,幸虧我及時逃脫,龍蜒其實容不得我們陰間。”
姑洗道:“龍蜒將我們視作大敵,更遠勝過凡間的覺醒者。當他佔據凡間之後,下一步便會用計毀滅我們陰間。妖界妖魔億萬,實力實則比我們這些亡靈強得多,若是我,便不會站在龍蜒那一方。”
李銀師道:“但即使我們相助生者,生者也不會領情。”
拜登道:“那就將凡間全數化作陰影境地!”
利歌說道:“我倒覺得陰間之地已然足夠,何必貪圖地上領土?”
沉折道:“我也這麼想。”
姑洗笑道:“你們將龍蜒想得太簡單了。即使我們與凡間覺醒者聯手,也未必勝得過妖界。若是妖界青陽參戰,我們的勝算微乎其微。更何況我們彼此之間的仇怨也不小。現在談瓜分凡間之事,為時尚早。”
李銀師道:“我可以放下一切仇怨,共同攘外。”
拜登望向利歌,道:“龍蜒與我有深仇大恨,其餘都是小事。”
利歌答道:“獅國最近挺太平,有些舊事,我倒漸漸不計較了。”
沉折道:“就這樣吧。”
就在此時,姑洗腦後又多出個腦袋,那是個冷漠男子的面孔。她一分為二,成了一男一女,原先骯髒不堪的衣衫變作了一黑一白的華服。那男子道:“該回宮了。”
利歌奇道:“死亡雙君?你就是死亡雙君?”
姑洗道:“我主屍犼正是這夜母島的主人,夜母島也正是屍犼的屍骨化成。”
李銀師道:“屍犼亡神真是深謀遠慮。”
利歌嘆道:“陰間的亡者將亡神視作惡魔,將死亡雙君視作正統,但他們卻不知死亡雙君背後,卻仍受亡神操縱。”
姑洗哈哈笑道:“何謂正?何謂邪?還不是全看手中的權力?這道理在妖界通用,在陰間通用,在凡間通用,在天庭也通用。”
沉折思索她為何要大費周章,一分為二,偽裝成兩位君王。或許她心中有正義之念,也有邪惡之念,唯有化為二身,才能維持平衡。又或許她知道若非如此,絕無法創造陰間最大的宗教,令無數亡者信仰莊嚴神聖的死亡雙君。
利歌問:“你為何要告知我們死亡雙君的真相?”
姑洗道:“我若不告知你們,你們終究也會知道。”
李銀師笑道:“你不怕我們將真相公佈天下?”
姑洗道:“信奉雙君者,信仰何等堅定?又豈會聽邪魔亂語?西海帝此言,未免惹人發笑了。”
李銀師沉默,沉折沉默,所有盜火徒都在一瞬間陷入沉默。街上響起竊竊私語,既遙遠又迫近,既平淡又激揚,那聲音似從井中傳出,又似發自街上的房屋,發聲的人似是幼童,又似是野貓。
除了死亡雙君,其餘盜火徒都不見了。
姑洗望着身邊那男子,她那另一半分身,問:“一切都會順利的,是么?”
她又道:“如果亂毒症能順利蔓延,就不會一直拖至今日。亂毒症被刑天阻止了,可這一次呢?這一次又會怎樣?”
“盤古,告訴我,這一次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