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困局
秦諾下了階梯,在僕役的引導下,往所說的秘庫走去。
入口在一處假山底下,若不細看,還真找不到方位。沿着曲折的迴廊轉了幾個彎彎繞繞,抵達地底深處。
果然是一處天然的秘庫,庫內空間龐大,依循湖泊的底部建立,四壁上還能看出水流長年洗刷的痕迹。
如今廣闊的空間裏空空如也,只剩下角落還堆放着少許殘破腐朽的木箱子,見秦諾目光落上,侍從立刻上前打開。
都是一些殘破生鏽的兵器,已經半廢棄了。
眼看此地找不到線索,空氣又極為憋悶,秦諾帶着人走了出去。
沿着通道拐上了地面,站在庭院中深吸了幾口氣,秦諾感覺舒爽了很多。他沒有騎馬,抬腳緩步走在後院裏。
經過前面院子,突然聽見旁邊傳來嘈雜的咆哮聲。凄厲狂躁,在寂靜的夜幕之下格外滲人。
“什麼動靜?”秦諾停下腳步。
管事連忙回稟道:“是東苑那邊傳來的,那裏原本是逆王設立的豹房,養着些獅虎野獸之類的東西。”
一時好奇,秦諾抬腳往東走了過去,還沒進入,便有一股腥氣撲面而來。
厚厚的鐵門緊閉着,門兩側的牆壁高聳而厚重,上面還倒插着林立的尖刺。
四個會武藝的侍衛上前合力,才推開沉重的鐵門,秦諾緩步進入。
目光所及,都是一個個林立的鐵籠子,足足上百個,其中大多數都空着,只有少半裏面關了野獸,是獅子老虎等狂猛的動物。
比起前世自己在動物園裏見過的,眼前野獸體型更加龐大,也更加狂野。明明已經是深夜時分,數十隻野獸竟然無一安眠,都在籠子裏焦躁地徘徊着,聽見有人接近,更加躁動,扳着鐵欄杆衝著秦諾一行人瘋狂嘶吼。
管事頭疼地解釋道:“這些野獸逆王都讓用專門的藥物養了一段時日,遠比普通的更加狂躁。以前是用在斗場裏的,如今斗場都已經封閉了,小人也頭疼,不知該如何處理。”
“平日裏怎麼餵養的?”秦諾隨口問道。
“呃,這些猛獸,逆王在的時候,經常有活人下場廝殺,難免有生死,還有此地一些犯錯的僕役……”
“夠了!”秦諾打斷了他的話語,還是壓抑不住一陣反胃的感覺。
管事察言觀色,連忙訕訕住了口,又道:“這些猛獸如何處置,還請王爺示下,這麼繼續養着也不是辦法。”
秦諾板著臉不言語。片刻之後,眼角的餘光瞥見管事正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心中一動,問道:“你有什麼主意?”
管事恭聲建議道:“聽說逆王在的時候,嶺東何家想要出資購買一批□□好的猛獸,被逆王拒絕了。之後何家一直四處求購,卻沒有合心意的。不如聯繫一下就賣給他們算了。”
管事自覺這個建議絕對完美。眼前這位少年王爺,聽說是個心性淳厚之人,不喜歡這些殘暴的玩樂,而對做生意卻頗為熱衷。將這些野獸賣掉,即甩脫了這批燙手山芋,又能換些銀錢。嶺東何家可是門閥權貴中以生意遍天下而聞名,巨富之家。操作得當,換個十幾萬兩銀子絕對不在話下。
秦諾沉着臉問道:“嶺東何家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也許是想要行獵玩耍,也許是要供自家的斗場使用吧。”管事回道。
秦諾皺起眉頭,頓了頓,吩咐道:“全部殺掉。”
管事嚇了一跳:“啥?殺掉?”
秦諾點點頭,這批野獸都吃過人肉,他是絕對無法忍受的。全部殺掉,雖然野獸無辜,但終究不能放任它們繼續殘害生人了。
管事老老實實低頭領命。
秦諾繼續向前走,
跨過東苑,是一處小平台,再往東,便是這一處山脈的盡頭。設立着橫欄,憑欄而立,下方便是萬丈懸崖。
站在平台中央,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腳下的泥土黑沉沉的,彷彿沉澱了厚重的東西。
“這裏以前是演武場嗎?”秦諾問道。
管事頓了頓,老實回答道,“此處是刑場,用以處決不聽話的奴僕和叛賊的,殺掉之後屍首有些被喂虎豹,有些直接丟到了懸崖之下。”
秦諾嘆了口氣,意興闌珊,轉身離開了東苑。
如果說之前對秦健還有那麼一絲半點兒的同情的話,經歷了今晚這一幕,秦諾已經沒有任何好感了。同時慶幸,幸好不是這個傢伙登上皇位,比起他來,秦聰簡直是一代明君啊!
走在去前院的路上,秦諾忍不住問道:“南朝的皇室,也有如此殘暴之人嗎?”
緊隨其後的方源腳步一頓,竟然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了。
“陳朝也有一些權貴喜好與眾不同。”他只能斟酌着說道。
秦諾心情沉重,不僅是因為秦健一人,從各種蛛絲馬跡顯示,在當下,如秦健這種喜好的,顯然不止一人一家。甚至秦健的行為,在眾人眼中,作為一個蒙受聖寵的皇子,也不算太出格。
“如今天下承平,民間富庶,所以奢靡之風盛行。再加上之前戰亂百年,從民間到貴族,無不崇襲尚武之風。兩相交疊,便有了如今的風氣。斗場之事,雖然酷烈,但也有其原因。”方源勉強解釋道。
秦諾低頭不語,算了,反正教化天下這種事兒,也不是他的責任。如今還是先把精力放在船舶走私兵器案子上吧。
離開了咆哮山莊,夜晚已經過去,天邊漸漸透出一抹曙光。
秦諾策馬返回王府,正準備回房間補個覺,等候刑部那邊的調查結果,誰知道,剛躺下沒多久,李丸急匆匆趕了過來。
“殿下,不好了!刑部來人了。”
“什麼?林嘉又來了?”他們不可能這麼高的效率吧。
“是林嘉大人不見了,刑部過來找王爺要人呢!”李丸的聲音帶着哭腔,顯然也明白此事的重要性。
秦諾大驚失色。
林嘉失蹤了!而且就是在離開咆哮山莊,返回京城的路上失蹤的。
刑部遲遲等不到人,便前來淳王府,詢問線索。
刑部負責查案的官員,已經將林嘉失蹤前的行跡摸得一清二楚。
為了淳王貨船私藏兵器一案,前往其山莊調查,在清查過現場之後,神秘失蹤在了離開的路上。之前還與案情的主要嫌疑人淳王交談了一場。
秦諾簡直整個人都不好了。光聽事情的經過,連他都要忍不住懷疑,是犯罪嫌疑人發現自己露出了破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林嘉等人滅口了。如果這個犯罪嫌疑人不是自己的話。
而刑部眾人顯然也是這樣認為的,只要看今次上門的陣容就知道了。
刑部左侍郎唐晨帶着十幾個官員,自三百名全副武裝的衙役的護衛下,來到了淳王府。
這是防備着自己將他一起滅口嗎?
目光落在端坐椅子上的唐晨身上,秦諾冷笑一聲:“唐侍郎想要捉拿本王嗎?聖旨可在?”秦諾沒有客氣,被人冤枉至此,他心頭在已經窩火憋屈之極,對這些人也沒有了太多耐心。
反正自己是一品親王,沒有聖旨,誰也不敢動手。
唐晨皮笑肉不笑地慢悠悠起身行禮道:“王爺勿要折煞我等,只是想請王爺去刑部問幾件事情。”
“哼,何必去刑部,有什麼問題直接說吧。”
唐晨冷笑一聲:“既然如此,下官就想問一句,可見過本部的左知事林嘉。”
“林大人風采絕世,昨晚還與本王城牆之上攜手夜談。”
“談了什麼?”
“自然是談論本王被人憑空污衊冤屈之事。林大人交代,必會設法為本王洗清冤屈,讓天理得以昭彰。”
唐晨嘴角抽動了一下。“那王爺可知,林知事並未返回京城,而是在返京的道路上神秘失蹤了。”
秦諾沉下臉色:“本王正要問一句,堂堂四品大員,竟然會在京郊重地失蹤,京城府衙的五城兵馬司,禁軍五衛,還有堂堂刑部都是吃乾飯的?林大人如此人才,先帝在世,就稱讚其為肱骨之才,未來棟樑。你們竟然將這種人弄丟了!”
等等,怎麼是我們弄丟的?刑部的官員都有些坐不住了。
唐晨臉色一沉:“王爺如此牽挂林知事安危,實在讓我等感動,實不相瞞,此番上門,正是為了詢問林知事的行蹤。聽聞王爺之後也從山莊返回京城,不知路上可有見到林知事的蹤跡?”
“本王若是見過,還會在這裏與你嘮叨。”秦諾冷笑一聲,“還是說,這京城周圍的治安匪患,需要淳王府來維持不成?”
說了沒幾句話,竟然被反客為主了!連番質問,唐晨只想咆哮一聲,是誰說淳王爺木訥寡言、反應遲緩的!出來走兩步,看我不抽死他。
又談了幾句,唐晨眼見占不到什麼便宜,想將人騙去刑部更是異想天開,果斷地起身,拱手道,“王爺的意思,下官已經明了,今日告辭了。”
他的臉色陰沉沉的,而秦諾的臉色更陰沉。
走到門口,唐晨又轉過身來,“奉勸一句,王爺這幾日還是少出門的好,也許皇上不久就有旨意下來。”
秦諾怒極反笑,“皇兄如何,就不勞唐侍郎操心了。李丸,送客!”
打發走了這群人,秦諾困獸一般在廳中來回走動着。
“到底是誰?要如此行事,恨不得置自己於死地。”
難道是葛賢妃的事情發了?亦或者是自己近期生意擴展迅速,擋了誰的財路?
如果說之前秦諾船上搜查出兵器一案,眾人還在圍觀之中,那麼堂堂刑部左知事失蹤,便是驚動整個朝廷的大事了,眾人再也不可能坐視不理。
第二天清早,御史的彈劾摺子就遞到了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