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反攻京城
不過短短一天一夜的時光,這個曾經輝煌的宮殿此時一片破敗。
其實整個宮殿並沒有太大的損害,除了被火燒塌的西偏殿之外。正殿裏面,古拙沉穩的家居擺設,鑲金嵌玉的玲瓏裝飾,都一如往昔。
這刺眼的破敗感,是因為內中不停進出的黑甲士兵,一個個滿臉殺氣騰騰,盔甲上,刀槍上都帶着刺眼的血跡,更是因為如今坐在正殿寶座上的那個人,陰沉沉的面色宛如重重陰雲,隨時等待着化為狂風驟雨劈面而來。
這樣壓抑的氣氛下,大殿上服侍的宮人一個個都跟鵪鶉似得瑟縮着,恨不得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之前已經有三個宮人以茶水太熱或者太涼的借口被拖出去砍死了。
整個大殿裏,唯一還有勇氣,也有資格開口的,也許只有東北角上的那個胖子了。
秦勛靈活的眼神掃過殿中來往的黑甲士兵,臉上維持着諂媚的笑容,卻也不敢開口說話。直到兩個士兵匆匆跑進來。
“啟奏殿下,抓住霍家之女了。”
一句話如投入水池的石子,終於打破了滿殿沉鬱。
逮住了!真是糟蹋美人啊!想起那滑潤的觸感,絕美的姿色,秦勛暗暗咂舌,但想到至今都還隱隱作痛的後腦勺,又覺得這樣的下場,才沒有便宜了這個死丫頭。哼,自尋死路,活該!
聽到逮住霍幼絹的消息,秦健死人般陰沉的臉色終於裂開了一道縫隙,他騰地站起來,立刻喝道:“帶上來。”
五六個黑衣士兵推搡着,一個身材窈窕,面容秀美的“女孩”很快被推了大殿內。
掃過女孩容顏,秦健原本狠厲又興奮的表情瞬間僵硬了,旁邊秦勛陰暗而矛盾的神情也僵住了。
這是……
秦勛先是震驚,旋即睜大了眼睛。這張臉,“十三皇妹,你怎麼來了?”
等等,不對,十三皇妹因為風寒,留在宮中,並沒有出來啊,那眼前這位是……
“九弟!你……你這是啥情況?”終於認出眼前之人,秦勛眼珠子差點兒瞪出來。
這些天跟這個死胖子來往比較多,難怪他能認出自己來。秦諾滿臉的無奈,他小心翼翼看着秦健的臉色,賠笑道:“三哥,七哥,我也不想啊,本來昨天晚上睡得好好的,突然一群士兵衝進來,喊打喊殺又亂砍人。”
“我嚇得半死,就跑了出來,一不小心跌倒在水池裏,弄髒了衣服,便只能找一身換上了。左右翻找,都沒合適的,只能穿着這個將就了。”一邊說著,秦諾提起裙裾,綉着金線蔓草的布料在珠光下燁燁生輝,極為刺眼。
秦諾滿臉哀怨,“我這還不知道該去哪裏躲藏呢,突然被一群人抓住了,還嚷嚷着什麼‘終於找到你了!’沒想到還能見到兩位哥哥。”
真是傻人有傻福,這傻子穿着這樣的衣服,又生就這樣的臉孔,竟然過了一天一夜才被那群士兵逮住。秦勛嘖嘖兩聲,轉頭悄悄看着秦健的表情。
裝傻是秦諾的專門科,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別的本領沒有見長,唯有演技越發精純。但能否平安度過這一劫,不僅在於他的演技,關鍵還是對方的心情。
秦健的臉色只能讓人聯想到即將噴發的火山,漆黑如鍋底,同時眉梢抽搐着,秦諾都要擔心他會不會心臟病突發身亡了。
好在最終,秦健還是沒有干出太喪心病狂的事情,也許因為他對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還有奢望,不想留下無端殺害兄弟的惡名。
“來人,將他押去後殿。”最終,秦健從牙縫裏吐出這樣一句話。
秦諾鬆了一口氣,面上還是流露出慌亂的神情來,無措的望着秦勛。
秦勛卻不接他的視線,低頭看着地板。
很快有士兵進來,將秦諾推搡着押送了下去。
進了後殿,這個原本是宮人居住的所在,啟明宮的宮女太監都死得沒剩幾個了,如今這裏一排排的房間,都暫時改作囚室,而內中關押的,當然全部都是溫泉行宮裏隨同聖駕出行的宗室貴族了。秦諾一眼掃過,很快看到了好幾位兄弟的身影,還有平日裏德高望重的老王爺,甚至連同公主駙馬,都被關押在這裏。
這一趟是新帝登基后首次駕臨溫泉行宮,所以宗室勛貴紛紛踴躍跟隨,以顯示對新君的赤誠追隨,如今卻被秦健一鍋端了。
林林總總近百個房間,裏面不時傳來哭嚎聲。秦諾只能慶幸,為了避免他們勾連作亂,房間都是封閉的,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否則自己這個造型進來,將來在京城真沒法做人了。
士兵隨意地將秦諾推進了最東頭的一個小房間裏,將門一鎖,就轉身離開了。
雖然被囚禁,秦諾反而鬆懈了下來。這裏似乎是一個低等宮人的房間,兩張木床,還有幾個箱籠,不過收拾地還頗為乾淨。
秦諾乾脆挑了一張床,往上面一趟。
雖然已經一天一夜都沒合眼了,秦諾卻毫無睡意,他擔心着山洞裏的霍幼絹,不知道有沒有逃過搜索,還有之前叛亂士兵議論,今晚京城將要有大變。會有姦細幫他們打開城門,然後攻城。
秦諾完全不看好秦健的謀反之路,尤其聯想到之前霍幼絹指出他們被放棄了。
兩相結合,只怕霍太后和秦聰早就收到密報,逃離了行宮。
甚至更有可能,他們早就知曉秦健要謀反,所以故意將他引來了這裏,給他找個機會,從而趁機將秦健和郭家的勢力一舉拔除。
若真是如此,秦諾遍體生寒,聯想到之前翰林院時間,連續三位史官的離奇身亡,明晃晃的往秦健臉上抽耳光,難道這都是霍太后他們計劃的一部分,刻意刺激秦健,逼他儘快狗急跳牆!甚至還有霍幼絹,婚事的反覆和即將入宮為貴妃的消息。
如此說來,秦健的謀反必定以失敗而告終,那麼瘋狂之下,他會幹出什麼事情來呢,如今幾乎全京城所有的宗室都在這裏啊!
自己逃竄,卻將所有宗室留給了一個瘋子!倘若這真是秦聰和霍太后的陰謀,他們性情之冷酷,只怕比秦健更勝一籌。
他不能繼續在這裏了,等到謀反稱帝的美夢破滅,秦健說不定會幹出什麼瘋狂的事情呢,必須儘快逃走。
秦諾湊近門口,仔細查看鎖鏈。宮人的大門本來鎖扣就簡陋,秦諾拔下一根簪子,開始試着撥動門鎖。
戳弄了半天,還真被他找到了規律,門鎖這種東西,從古到今都是差不多的內涵。只是門外有巡邏的士兵,他不敢動作太大。好在這個房間位置偏僻,該用什麼方法把士兵引開呢?秦諾正思量着,卻異變又生。
突然,一隊士兵衝進了院子裏,領頭的那個高聲喝道:“立刻把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房間的人都拖出來!”
隨着他的手指逐一點過,幾個房間的大門被打開,十幾個錦衣玉帶的身影被粗魯拖拽了出來,集中到院子裏。
有膽小的忍不住驚聲尖叫起來,卻被士兵用刀背狠狠敲擊着頭顱和後背,“別吵了!現在是你們向皇上表現忠心的時候了!”
秦諾也是其中之一,被拖到院子中間,他目光掃過,發現被挑選出來的好像都是自家親兄弟,還有幾位宗室里德高望重的老親王。
壓制下眾人的恐慌,領頭的黑甲士兵轉頭向身邊的胖子問道:“七王爺,人沒挑選錯吧?”
跟着黑甲士兵後頭的秦勛點頭哈腰,“沒錯,是的,是的。”一邊擦了擦冷汗。
“秦勛,你這是怎麼了?跟着這些人同流合污了嗎?”一個頭髮花白的老王爺立刻發現,秦勛的立場跟自家眾人不一樣。
黑甲士兵冷笑一聲:“七王爺棄暗投明。自然跟你們不一樣。”
旁邊秦勛面色漲得通紅,卻不敢出言說什麼。
老王爺氣得跳腳:“狗賊,皇上待你不薄,你怎可攀附謀反作亂的逆賊。”
秦勛眼中閃過一絲恨意,這幫老不死,有本事去懟秦健啊,衝著自己一個身不由己的人來算什麼本事!
老王爺中氣十足,繼續破口大罵,突然身後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你說誰是逆賊?”
老王爺的喝罵聲一頓,轉過頭去,還沒看清楚身後來人面孔,只見一道冷冷的白光閃過。
老王爺頤指氣使的頭顱就離開了身體,咕嚕嚕滾到了地上。
持刀的是個年輕的黑甲校尉,眉目冷峻之極。冷笑了一聲,也不多說,只掃過場內眾多宗室,問道:“還有誰想要說話的?”
庭院裏一片死寂。秦諾看看手起刀落的黑衣將領,又看看向地上坍塌的屍體。一種涼意漫上心頭。
如果他記得沒錯,安王是景耀帝的親哥哥,宮女所出的他完全沒有希望繼承大位,所以也沒有牽扯進之前的四王之亂,景耀帝登基之後,為了表現自己的親情,對僅存的幾個兄弟都頗為恩寵,封賞優厚。這位老王爺平安富貴的一輩子,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不得好死。
短暫的寂靜之後,眾多房間裏傳來驚叫聲,還有激烈的哭嚎,那是安王的親眷子侄在悲慟。雖然被關押在這裏,但眾人真沒有想過,秦健會下手殺害宗室,因為他想要登基皇位,絕對少不了宗室的支持。如今安王的死顯然引爆了眾人的情緒,那是赤,裸裸的恐懼,身家性命都牽繫在一個人的喜怒之間的恐懼。
看來亂軍的情勢不太妙啊!秦諾竭力壓低自己的存在感,難道是京城那邊出了變故。
他的猜測沒有錯,啟明宮正殿裏,秦健正如一隻困在鐵籠子裏的猛獸,來回走動着。
原本約定好的今晚打開北城門的內奸,遲遲不見信號,他派出的八千精兵還卡在路上,有前來支援的辟東營的大軍,也不見了蹤影,為什麼?
這一次謀反,從一開始就不順利,攻陷溫泉行宮比自己想像中更加容易,但是秦聰和霍太后那個妖婦卻不見了身影。他帶着人明明已經將東籬殿團團圍困,想要將那個妖婦拿下,跟那個背信忘義,違背婚約的小賤人一起千刀萬剮,傾瀉他這些年來的憋屈和恨意,偏偏東籬殿突然失火,是秦聰和霍太后,乾脆一把火自盡了嗎?
火勢熄滅之後,他派人搜索其中,橫七豎八幾十具屍體根本無法辨認是否有秦聰和霍太后。他開始察覺情況不妙,而那個小賤人也一樣,根據侍女的招供,明明應該還在行宮裏,卻怎麼也找不到人。
不用擔心了,這些都是小事,只要他能反攻京城,回到宮中,如今宗室都在他手中,生死不過一句話的事兒,到時候他登上皇位,一呼百應,誰敢不從。只要立刻攻陷京城!
秦健竭力安慰着自己。
終於,傳令士兵急急奔入。“稟報王爺,隨軍的宗室都準備好了。如今三軍齊備,就等待王爺一聲令下,開赴京城了。”
秦健勉強冷靜下來,笑道:“你們幹得很好。立刻將他們帶到軍前,朕今天就要帶着眾位兄弟,一起反攻京城,撥亂反正,清除霍家這些妖孽奸佞,讓我大周天下重歸正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