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票》 第三章(4)

這時，喬管家俯身告訴祁夫人：“楊松林來了。”祁夫人像是沒聽見，頭也沒抬。楊松林面色肅穆，走近祁夫人，低頭道：“祁夫人，楊某我深感愧疚，不知從何說起。沒想到事情會弄到這步田地。我同祁老闆朋友多年，有話好好說，哪想到他會尋短見？可是……可是畢竟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祁夫人冷冷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們的人在我家翻箱倒櫃，我並不阻攔，我知道國有國法。可你楊大老爺踏進我的家門，也得遵循個家有家規！”楊松林聽着不由得一怔，不知祁夫人語出何意。祁夫人道：“死者為尊，請你跪下！”祁夫人說著，自己緩緩跪下。合府上下，一齊跪下。楊松林望望身着孝服的人跪得滿地，只好跪了下來。祁家的事很快傳到北京。瑞王爺把黃玉昆找了來，罵道：“這就是你信任的范其良！他畏罪自殺，一死了之，讓本王在皇上面前如何交待！幸好我已事先吩咐楊松林那邊早早動手，不然會更加被動。快快查封京城義成成分號，捉拿有關人犯！”黃玉昆道：“下官馬上辦去。”瑞王爺道：“慢！去范其良家看看。存了那麼多銀子在義成信，我怕他留了一手。”黃玉昆問：“瑞王爺是擔心范其良私下留着在義成信存款的名單？”瑞王爺很不耐煩：“你去找就是了，問什麼？”黃玉昆道：“下官明白。”黃玉昆拱手告辭。瑞王爺又喊道：“你忙什麼？這會兒你知道忙了？還有，傳令太原知府楊松林，查封祁家家產，挖地三尺也要找到義成信帳冊！”瑞王爺在家時急得跟猴子似的，在外頭場面上卻是波瀾不驚的樣子。次日上朝畢，瑞王爺隨眾官員蚊涌而出。僧格林沁故意追上瑞王爺，同他並肩而行，問道：“我彈劾黃玉昆，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替他求情？就連瑞王爺您也替他說話。本王真是弄不明白。”瑞王爺憤然道：“黃玉昆真的該殺！他玩忽職守，失察屬下，致使范其良在他眼皮底下干出私存朝廷庫銀的事來。可是，他黃玉昆的腦袋能值多少銀子？皇上聖明，暫且留住黃玉昆花翎頂戴，着他繼續追查范其良私存庫銀案。”僧格林沁道：“我納悶兒，說句大膽的話，我懷疑很多人只怕同此案有所關聯！”瑞王爺正色道：“王爺，我可不敢這麼想。您想，成天在皇上面前山呼萬歲的人都是貪官，那咱皇上……”僧格林沁忙拱手道：“小王萬萬不是這個意思。皇上聖明，直追堯舜。”瑞王爺道：“既然皇上已經讓我督辦此案，我自然會對黃玉昆嚴加敦促，爭取儘早查清案由，追回庫銀。僧王爺，皇上着您回蒙古整頓旗政，茲事體大，你就放心去吧。”僧格林沁話中有話：“有瑞王爺看着這個案子，皇上可以放心了。”雪燕正在廊檐下教潤玉繡花。雪燕說：“小姐，您畫這些個花兒，鳥兒，手那麼巧，怎麼讓你自己來綉，針腳總是不好。”潤玉笑道：“我哪有你手巧？你手巧好啊，日後可以找個好婆家。”雪燕臉唰地紅了，抬手就要追打潤玉。兩個女孩鬧成一團。忽聽有人炸雷一樣厲聲叫喊：“開門開門！”繼而是猛烈的擂門聲。潤玉給嚇住了，吩咐道：“雪燕快去看看，什麼人如此大膽？”門卻砰地被撞開了。一隊官兵洶湧而入。見是官軍，潤玉反倒不怕了，質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麼？你們知道這是誰的家嗎？”無人理會，只聽一官兵喝道：“都不許動，你們都站好了！”原來這些人是黃玉帶來的。他身着朝服，坐在轎內，不敢進范家的門。聽得裏面潤玉的叫喊聲，黃玉昆面色沉重起來，叫過身邊人說：“你去說說，讓他們別嚇着了孩子，別弄壞了人家東西！”潤玉根本不知道屋外官轎里正坐着她將來的公公黃玉昆，只傻傻地問道官兵：“你們這是幹什麼？我爹回來饒不了你們！”士兵嘲笑道：“你爹？”潤玉嚇着了：“我爹他怎麼了？”士兵說：“你爹怎麼了我們不知道，我們只管找東西。”潤玉問：“找什麼東西？”再也沒人答應，只見士兵們翻箱倒櫃的。倒騰了老半天，也沒見找着什麼東西。官兵出門，隔着轎簾回復黃玉昆：“回黃大人，都翻遍了，什麼也沒找着。”黃玉昆沉吟片刻，嘆道：“算了吧。留兩個人守在這裏。”潤玉追到門口，哭喊道：“你們告訴我，我爹他出什麼事了……”兵丁很不客氣，叫道：“進去進去，不許亂跑！”潤玉哭喊道：“你們說句話呀！誰能告訴我……”黃玉昆透過轎簾縫兒，看見潤玉站在門口哭喊的樣子，長長地嘆了口聲。祁子俊無意間知道北京義成信被官府查封了。家裏出了天大的事，他仍是渾然不覺。他還想找上官府問個明白，卻被三寶攔住了。兩人合計，只有回山西老家去。出城的路上，見滿街都是通緝祁子俊的告示，告示上說祁家私藏朝廷庫銀。祁子俊這才發現自己的性命已貼在刀口子上了。可他還是不清楚到底禍從何來，所謂私存官銀的事他從未聽說過。祁子俊同三寶逃出城外，走了幾日，早已是灰頭土臉了。兩人餓得不行了，見有路邊小店，便坐下來叫吃的。三寶叫道：“老闆，有什麼吃的？”老闆出來，望望三寶和祁子俊，奚落道：“聽吆喝聲，我以為是位爺；看二位這模樣，怎麼髒得像個叫花子。”祁子俊聽着就要發作，三寶拉拉他的袖子。祁子俊哪裏肯聽？他指指正低頭吃飯的眾人，高聲道：“各位朋友，你們儘管吃，本少爺請客！”眾人一愣，哄堂大笑。有人笑道：“這位少爺，我想加碗紅燒牛肉，你請嗎？”祁子俊道：“請了！”那人便朝店家喊道：“店家，一碗紅燒牛肉，份量要足！”有人抹了嘴巴，匆匆就要走人，拱手道：“謝過了。”店老闆指着祁子俊：“客倌，你玩笑開大了。”祁子俊伸手問三寶：“銀子！”三寶苦着臉，掏出些碎銀。祁子俊一把奪過，往桌上一丟。老闆馬上露出笑臉，拱手拜道：“小的沒長眼，還真是位爺！我這雞毛小店還從沒收過銀子。想吃什麼？小的這就侍候您！”祁子俊擺手道：“大魚大肉的不想吃，就幾個白饅頭，一碗好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