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雖然陳家的長輩都不支持陳淵娶林綰為妻,可這並不能阻擋陳淵的行動,幾乎是在最快的時間裏,他就尋來了這座城市所剩無幾的綉娘,為林綰綉一套嫁衣。
結婚的日子也是精挑細選,特意選了一個黃道吉日,就連林綰婚禮時佩戴的朱釵、步搖都是陳淵親自選得圖樣。
“綰綰,我的能力有限,唯一能為你做的,就是努力讓你幸福、讓你快樂。讓在你今後的日子裏,都不會為曾經的決定產生半分後悔。”
“陳先生,其實綰綰沒有想過這輩子還有穿上嫁衣的一天,遇見你,大概是老天賜給我的最好的禮物。它拿走了我幾十年的壽命,卻把你送到了我身邊,我想,老天對我很仁慈了。”
婚期將至,而陳家的長輩,仍然不願意承認這一樁婚事。為了不讓自己和林綰留下遺憾,陳淵回了一趟陳家。
“我要娶她!不管你們同意與否,這場婚禮都會如期進行。”
“那你現在回來,又是做什麼?”
“我不想讓她有遺憾,不想讓外人看低了她,所以那天,婚禮會在陳家的院子裏舉辦,你們也必須出席,否則,這個陳家真的就和我再無任何關係。”
陳淵知道那幾個老古板最在意什麼,他們需要他來把陳家推向另一個繁榮。
“當然,作為回禮,我答應你們。在五年內,一定把陳家這些年失去的都拿回來,把陳家企業里的蛀蟲一一清掃乾淨,還陳家一個光明的前景。”
婚禮那天,林綰十里紅妝被送到了陳家,紅唇、星眸像極了從古畫裏走出來的美人,一顰一笑都極盡姿態。
外面的人都說,這個陳家少奶奶真的是祖上積德,能得到這樣一個男人的真心相待。還有女人羨慕的說,願意和林綰換一下,哪怕活不過三十歲也無所謂,有這麼一個傾城的婚禮,此生無憾。
婚後,林綰和陳淵就住在了陳家,陳淵也要兌現那天給長輩們的承諾,只是不管他每天有多忙,晚上總是會回家休息。
從來沒做過家務的林綰,也學着為陳淵煲湯,這樣他每天回來還能吃點暖胃的東西,緩解身體疲勞。
林綰懷孕的事,是陳淵發現的。
“綰綰,你這個月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正在澆花的林綰回頭笑着看了他一眼,搖頭說,“沒有啊,前一陣子還去醫院檢查了,最近身體還好。”
“是嗎?可你這個月,例假沒有來。”
聽着陳淵突然陰沉的聲音,林綰被嚇得抖了一下,獃獃的站在窗前,水壺裏的水順着壺嘴流了出來。
“打掉他。”
“不行!”
林綰手裏的壺掉在了地上,眼裏滿是驚恐,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沒敢告訴他這件事。
第一次見到妻子和自己對峙,陳淵慢慢的從沙發上站起來,一步步的走到她身邊去,卻嚇得林綰一直往後躲。
“不要打掉他,好不好?這是我們的孩子,我想帶他來看看這個世界。”
“可是他會害死你的知不知道!”
林綰癟着嘴,淚水模糊了視線,卻還能看見男人皺到一起的眉心。
“我知道,可我不怕.”
“但是我怕!聽我的話,去醫院打掉他。”
“陳淵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那是我們的孩子,我不去。”
夫妻二人相識后的第一次爭吵,竟然是為了孩子的去留,母親拚死想護住肚子裏剛發芽的孩子,父親卻因為擔心妻子的身體殘忍的想抹殺掉這個生命。
夫妻倆大吵了一架,林綰跑回了娘家,父母知道事情的原委之後,也都沉默了,只是感嘆老天的不公平。
陳家人知道這個消息后,心裏都滿是歡喜,在他們眼裏,一個孫子當然要比林綰這個兒媳婦來得更有價值。
陳淵追到了林家,站在她的卧室外,隔着一道門勸她。
“綰綰,你聽話好不好,這個孩子不能留。”
林綰坐在床上,雙手抱着膝蓋,眼睛還是紅的,到家之後她就一直在哭,父母勸了也沒有效果。
“這是我的孩子,你沒有權利幫我決定他的去留。”
“因為你是我的妻子,所以我有這個權利。”
“如果你非要我拿掉他,我就和你離婚,陳淵你不能太自私了,我想有個孩子,一個我們的孩子。”
陳淵站在門外,聽到這話,忍不住苦笑。心想究竟是是誰在自私,他只是不想那麼早失去她。
第一天,兩個人的談判沒有得到任何結果。因為陳淵不離開,林綰就不肯打開門出來吃飯,站了大半天之後,陳淵還是走了。
第二天,他終於進了屋子,可林綰卻不許他靠近自己一步,因為她知道,陳淵如果想弄暈她,大概只需要一秒鐘,她怕。
“綰綰,聽我的話,咱們去把孩子打掉,好不好?”
“不好,我說過了,這是我的孩子,你沒有權利決定他的去留,我問過醫生了,我的這種情況不會遺傳到他身上,他會健健康康的長大,你不能剝奪我成為母親的權利,更不能剝奪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機會。”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為了保護自己肚子裏的小生命,林綰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和勇氣,最後,她決定逃出去,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等到孩子生下來了,再回來。
那天的天氣並不會,天色霧蒙蒙的,林綰背着包悄悄的溜出家門,她也沒敢坐火車,而是打算坐大巴車離開,卻沒想到剛拐出那條熟悉的巷子,就看見路口的那群人,顯然他們都在等着她自投羅網。
看着向自己走來的陳淵,林綰感覺什麼希望都沒有了,她慢慢的蹲了下去。陳淵走過來,眼裏帶着無奈和心疼,因為她的倔脾氣,他也已經好些天沒合眼了,看着蹲在地上的林綰,他彎腰去扶她,可她卻不肯起來,而是抓着他的手苦苦哀求。
“求你不要打掉他,他是我們的孩子,不要好不好,我想留下他,我想聽他叫我一聲媽媽。”
“綰綰,你先起來。”
怕傷到她,陳淵也不敢太粗暴。
“我不起來,你的要我好不好,我們一起保護他,等他來到這個世界。”
“我說了,這個孩子會害死你的!”
“可我不怕啊,陳淵你不能這麼殘忍,是你給了我希望,現在你卻要生生奪走他,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如果沒有遇到陳淵,林綰這輩子會和婚姻這個詞無緣,自然也就和母親這個詞沒有任何聯繫,是他帶給了她活下去的熱情和希望,還給了她一個當母親的希望,而現在,他卻要親手碾碎她的希望,這和直接殺掉她,又有什麼區別。
陳淵的心其實比林綰更痛苦,在孩子和妻子之間做選擇,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這都是一道挖心、碎骨的題,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父親,因為他更想做好一個好丈夫,於是他擰着眉心把地上的女人抱了起來,放進了車裏。
在去醫院的路上,林綰就沒在說話了,只是把腦袋靠在玻璃上,一邊笑一邊哭,像是瘋了一樣。
進手術室前,林綰抬手給了陳淵一巴掌,她眼裏帶着恨意和委屈。
“我只是想,在我離開后,有個孩子能代替我陪着你,既然你不稀罕我的孩子,等我從這裏面出來的時候,咱們就散了吧。”
說完,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跟着站在身邊的醫護人員走進那間白色的屋子,當麻醉劑被注入身體的時候,林綰睜着眼睛笑了,笑得那麼絕望。
“孩子,媽媽對不起你,如果有下輩子的話,你再來找媽媽好不好?”
看着她那雙絕望到心死的眼睛,醫生的眼裏也滿是同情,在林綰被送來的時候,大家就已經知道是什麼情況了。
“對不起!”
來這個手術台的,大多都是不想留下孩子的母親,而他們今天卻要奪走一個女人當母親的希望,奪走她的孩子。
林綰再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在陳家,在她和陳淵的卧室里,她坐了起來,除了感覺有些頭暈沒察覺到其他不適的地方。
正在這個時候,陳淵走了進來,手裏還拿着一本書,四目相對的瞬間,他的喉結動了動,到底還是沒有說出話來,不慌不忙的走過來,坐在床邊,定定的看着她。
“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聽到他這乾巴巴的問候,林綰把頭一偏,壓根不想說話。
陳淵伸手把她的臉轉過來,抵着林綰的額頭說。
“從今天起,我們要學着怎麼當父母,所以你以後不可以這樣對我,更不能打我。”
聽到這話,林綰的眼裏一下子放出奪目的光彩,她下意識的去摸了摸肚子,可她還沒到月份,壓根什麼都摸不到。
“孩子、孩子、孩子是不是還在?”
看她欣喜若狂的樣子,陳淵偏頭輕輕的咬住了林綰的唇角,弄得她呼吸不暢了才放開。
“記住你的那一巴掌,等他出生,我得讓他還回來。”
在陳淵有記憶一來,那是第一次有人敢打他,還是打了他的臉,他站在手術室的門外,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沖了進去,終止了即將開始的手術,就因為她那句,“我只是想,等我離開后,有個我們的孩子代替我陪着你。”
人死了,也許會被銘記,但是陳淵發現自己真的太自私了,如果等他也老了、死了,這個世界上,又還有誰能記得曾經有個叫林綰的女人來過,她的一生比別人短暫,但也需要有人來記住她。
他想起當初,他問她,你年紀輕輕為什麼要填器官捐獻資料。她說:我想給這個世界留下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