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大一那年暑假,陳東桓和幾個朋友一起去孤兒院做志願者,在孤兒院的小操場上,第一次看見了那個陪小孩子們玩老鷹捉小雞的女孩子,陽光下她的笑容遠比那五月的天空更加明朗。
陳東桓第一次知道,原來一見鍾情真的存在,向來什麼都不怕的他,卻有些害怕靠近那個女孩子,在幾個朋友的慫恿下,他鼓起勇氣上前。
“你…你好,我是陳東桓,剛才看見你和那些孩子玩的很融洽,你應該是經常來這裏吧。”
說完,他便緊張的盯着她,有點害怕自己的舉動引起對方的反感,不過女孩兒沒有像他想得那麼高傲,但她接下來的動作也讓他感到奇怪,只見她拿出一個小本子,在本子上寫下一排娟秀的漢字。
“你好,我叫余夏,我是去年才來這邊的,這裏的小朋友很可愛,感謝你的到來。”
當時,陳東桓並沒有反應過來她為什麼不用說的,直到幾個小時大家結束今天的工作,見她和院長比劃手語的時候,才看恍然大悟。
“那個女孩子好像不能說話。”
聽到朋友的聲音,陳東桓下意識的攥緊了口袋裏的那張紙條,他看出來了,她今天一直在笑,卻從沒有開口說過話。
離開前,陳東桓去找了一趟院長,打着問詢後期志願服務的借口,實際上是來問余夏的情況。
“你說四月啊,這麼多年我們一直叫她四月的,偶爾聽你叫她的本名,我還有點糊塗。”
“這麼多年?她……”
五十多歲的院長,一眼就看出了陳東桓的小心思,笑着招呼他坐下。
“她小的時候就在這裏了,因為聲帶受損被親生父母扔到了我們福利院的門口,那天剛好是四月一號,所以我們就叫她四月,因為她那個時候還不會寫自己的名字,我們也不知道她叫什麼。”
陳東桓真的沒有想到那個一樣明媚的女孩子,會有這樣一個不為人知的過去。
“後來,她九歲的時候被人領養了,那是一對大學教授,夫妻倆因為身體原因不能有孩子,其實當初那一家人也不想帶她走的,畢竟她這輩子都不大可能說出來話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臨離開的時候,他們又改變了主意。”
“這些年四月也沒有辜負他們的期待,除了不能說話,她哪裏都不比其他女孩子差,高考完她就跑來我們這邊幫忙,陪孩子玩,教他們畫畫,大學也就在本地,每個周末都會過來。”
第二天,陳東桓又來福利院,雖然他原本的計劃是每周來一兩次,可現在他想如果可以的話,每天都來。
那天,是快要開學前的最後一個星期,陳東桓鼓起了畢生的勇氣,走到四月面前。
“四月,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正在寫東西的女孩兒,停下手裏的事,站得筆直的豎起耳朵聽,卻在聽完他的話之後,臉上的笑容一點點的消散。
“我喜歡你,可以和我交往嗎?”
那是陳東桓這輩子做得最有勇氣的事,可惜結果卻並不盡如人意,女孩聽完臉上沒有半點歡喜,就連熟練的手語也出現了錯亂,看着她在那裏焦急的比劃,陳東桓一下子扶住了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是認真的,從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對你說這話了,可是隔了這麼久,終於鼓起了這份勇氣。因為我害怕,再不說,就找到勇氣說了。”
只是,讓他再次意外的是,四月推開了他,轉身用筆在紙上寫了一句話。
“非常抱歉,可能讓你誤會了,我有男朋友了。”
那一瞬間,陳東桓的滿腔熱血被人用一盆冰水澆得透心涼,他寧願自己瞎掉好了,這麼久的相處中,原來都是他自己在單相思。
那天之後,陳東桓再沒有去過那個福利院,只是每個月會匿名打一筆錢過去,算是為那群孩子做出他自己的努力。
回到學校后沒多久,有一個留學的機會,陳東桓義無反顧的就申請了,雖然因為這件事又和母親大吵了一架,可他還是帶着自己的行囊奔赴異國他鄉。
能再和四月相見,陳東桓覺得他可能要謝謝左聞溪那個坑貨,如果她不會C市,他大概也不會回去,原本計劃等哥哥和左聞溪順利的結婚了,他就會Z市安心工作。
卻沒想到會在街上遇到那個好多年沒見過的人,這麼多年因為母親的關係,陳東桓很少回家,都在Z市學習、工作、生活,如果不是見到四月,他都以為自己已經把她忘記了,可是當他看見她迎面走來的時候,那些所有的記憶都復活了,爭先恐後的跳了出來。
“四月?”
四目相對的瞬間,她眼裏的欣喜沒有逃過陳東桓的眼睛,即使那麼多年過去,他發現當初為他學的手語,竟然一點也沒忘。
她問他為什麼再也沒有去福利院了。
“回學校沒多久就出國了。”
“那你現在是回來工作了嗎?在醫院還是醫學院?”
沒想到她還記得自己的專業,一時間陳東桓又像一個小孩子一樣開心不已。
“在第一醫院,你呢?”
“我現在沒有具體工作,平時在畫漫畫。”
聽她這麼說,陳東桓不由得想到她當年教孩子們畫畫的樣子,那雙在空中飛舞的雙手。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他發現她好像還是一個人,她聊得都是福利院的孩子,或者問他的近況,從沒有說過她的家庭。
分開后,陳東桓第一次動用了陳家的人脈,把這些年四月生活的點點滴滴都都收集了起來,才知道自己當初有多傻,有多衝動,就那樣跑出了國,就那樣幾年不曾關注過她的消息。
打開四月微博的主頁,看見那一張張漫畫,陳東桓總覺得那個男人有些嚴肅,他借了個鏡子,對比了自己的臉,還有漫畫裏那個男孩,卻發現有八成的相似。
“你覺得這個人像我嗎?”
左聞溪給了他一個白眼,然後才看那張圖,最近抿着嘴思考了一會兒。
“像你,但是比你帥多了。”
陳東桓給了她一巴掌,然後拿着手機走了。
再次見面的時候,是在她的工作室外,他帶着一盒點心,主動的找上門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猜到的,今天周末所以來看看你。”
她忙着給他泡茶,他卻忙着打量這一間小小的工作室,從那邊的畫架上看見一副沒有完工的畫,陳東桓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掀開了上面的白布,看見了畫紙上的自己,一轉頭又看見了捧着馬克杯的她。
四月慌忙的放下杯子,拚命打着手語和他解釋,希望他不要誤會,看着她變化的越來越快的手指,陳東桓輕輕的握住她的肩膀,低下頭貼在她耳邊說。
“四月,我喜歡你,一直沒有變。”
說完,在她呆愣的神情中,低頭吻上了她的唇,他的吻很輕很小心,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生怕傷到她、嚇到了她。
那一天,陳東桓又找到了自己離家出走的靈魂,那顆帶點遺憾和殘缺的心,也終於不再有缺陷了。
“這一次,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再放手。”
也許是遺傳了父親的專情,陳東桓和哥哥一樣,一旦認準了那個人,這輩子都,沒辦法再換,哪怕面前有千難萬險,他也要勇敢的、一往無前的走過去。
兩個人算是戀愛了,至少在陳東桓的眼裏是這樣的,雖然他也看得出來四月心裏還是有些顧慮,她在忌諱他的家世背景,在自卑。所以,她總是刻意的想和他保持距離。
“我今天晚上要和朋友聚會,不陪你吃飯了,抱歉。”
看着這條短訊,陳東桓忍不住揉了揉腦袋,無奈的嘆了口氣,掉轉車頭往她工作室的方向開去。
聽到敲門聲,四月以為是送外賣的到了,結果一開門看見他站在門口,嚇得她生生往後退了一步。
一臉鐵青的陳東桓擠進了屋子,在沙發上坐下來,陰沉着臉看着惴惴不安的她,似乎是在等她給自己一個解釋。
四月站在他面前,站了幾分鐘,最後轉身在紙板上寫下三個大字。
“對不起!”
看着她舉着紙板低着頭的樣子,陳東桓心裏的氣瞬間又莫名其妙的沒了,拉着她的手把她拖到了懷裏。
“你什麼時候學會騙人了?知不知道鼻子會長長的。”
說著,還捏了捏她秀氣的小鼻子,四月低着頭不好意思看他,她不怎麼說謊話,因為她是個啞巴,沒有說謊話的必要,這輩子騙的最多的就是他。
“肚子餓不餓?”
四月咬着嘴巴點頭,然後又用手語說自己叫了外賣了,中午才吃過外賣的男人,對外賣這個詞就很難接受了。
“不吃外賣,我帶你吃點好的去。”
“可是外賣小哥已經在路上了。”
“那等他送過來了,咱們再走。”
最後,兩個人等到了外賣之後,去吃了私房菜,吃過飯按照正常流程該送她回家,可今天他總覺得不能這樣放過她,於陳東桓把車門一鎖,對旁邊正在系安全帶的四月說。
“今晚去我家。”
四月聽完,愣了一下,接着就狂搖頭。
可陳東桓已經打定主意了,也不管她的想法,就發動車子往家走。
“你放心,不是陳家,是我自己的家,你還沒去過我那裏。”
聽他這麼解釋,四月心裏更方了,大晚上去他的公寓,總有一種送羊入虎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