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生命的重量
這真的是場意外,衛梧的本意只是想制止晉陞,在她看來,融合命格這種事一次不行還有下次,反正自己活着就能生產命火,冰蟾也能再找,所以衛梧下意識地做出了自己以為的、最好的選擇,卻不想冒失打斷晉陞的後果這麼嚴重,竟會連累自己送命。
衛梧馬上盤膝坐下來,運功查看丹田,果不其然,水火兩股力量在丹田裏流動,命火暫且旺盛,還能勉強與冰蟾丹力抗衡,但衛梧知道這是假象,等奪生丹藥力一過,爆發的後果很難想像。
晉陞盯着她,也不說話。
衛梧在地上呆坐了會兒,活動活動脖子,仰臉望向晉陞,淡定地道:“這事兒吧,咱們得好好商量商量。”
晉陞道:“看樣子你好像沒打算捨身救我,我可以不用太內疚了。”
“看着我的眼睛,”衛梧挑起半邊眉毛,“你好意思說這話?你的良心呢?”
晉陞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轉身就走。
卧槽!衛梧抓住他的衣擺:“你看,我雖然不是為了救你,但事實上我還是救了你……你懂我的意思?”
“不懂。”
“白雲賦他們都看見了,你堂堂大神過河拆橋,傳出去要不要臉?”
“我很感激,但也無能為力啊,”晉陞嘆了口氣,放下手,回身摸摸她的腦袋,“你放心,我定然會將你風光下葬,每年會記得為你上一炷香。”
衛梧抬起半邊眉毛。
“或者,你現在討好我,”晉陞終於微笑起來,“我一高興,說不定會儘力試試救你。”
衛梧望天:“不幹。”
“怎麼?”
“尊嚴問題,人格問題。”
晉陞提醒:“尊嚴,人格,比命還重要?”
“死算什麼,”衛梧很屌地繼續望天,“正所謂,人固有一死……”
晉陞語重心長地打斷她:“這就不對了,是凡人固有一死,我們修者得道便能超脫生死輪迴,你看我活了多久。”
活生生的榜樣就在眼前,面對這個不科學的世界,衛梧強行裝逼:“是指人生價值,價值!有的人活着,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在我們心頭,死並不可怕,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繞到這裏,衛梧自己也有點暈,及時打住,“你懂了吧?”
晉陞似乎有點興趣,反問:“你的死會重於泰山?”
“不,”衛梧“嘿嘿”笑,“我想,最好還是別去增加重量了。”
……
晉陞一句話不說,轉身離開。
目送他消失,衛梧沒慌張也沒求饒,隨口罵了句,然後不慌不忙地躺下來,順便沖小火貔貅勾勾手指:“貔貅妹子,過來姐姐抱。”
小火貔貅沒有逃,正趴在不遠處舔爪子,聞言跳起來沖她齜牙瞪眼,然後四腳朝天躺下。
衛梧撐起上半身看了眼:“呦,不好意思啊哥們兒。”
小火貔貅咧咧嘴,突然抽搐兩下,腦袋一歪,後腿一蹬,僵直地躺在草地上不動了,竟是在學衛梧之前寒氣發作的難看模樣。
……
“找死是不是?”衛梧威脅。
小火貔貅打個滾,繼續裝。
衛梧這會兒還真是個空架子,體內水火兩種力量好容易保持平衡,她也不敢動用真氣,只得重新躺下,一邊閉目養神,一邊冷靜地思考問題。
事情都有兩面性,吸收冰蟾丹力雖然兇險,但其中至少藏着一個好處和一個機會。好處是,賺到晉陞的人情;機會是,融合命格一旦成功,那自己就是修真界曠古爍今第一人。說到底,自己只要堅持住,不死在這個過程中就行。
衛梧自覺毅力爆棚,對着過來試探的小火貔貅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姐不怕苦不怕累,遲早會上所有人,哥們兒,你看跟着我多有前途,要不要考慮一下?”
小火貔貅扭頭,走回去趴下了。
到傍晚時分——
“大哥,”衛梧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幫忙點個火,咱一切好說……啊?”
奪生丹的藥力逐漸消失,命火越來越弱,熟悉的寒意再次湧上,那種連血液都快要結冰的感覺又回來了,此時衛梧神智未失,感覺比之前來得更加清晰,體內彷彿有無數冰渣在流動,稜角刮刺着血管壁,真正是生不如死。
見她痛苦,小火貔貅賤賤地咧嘴,不斷地噴着火焰,卻不走近來。
“別呀,要不是姐引開那些人的注意力,你早被抓去煉藥了,好歹互相幫助一下,交個朋友怎麼樣?”招手之間,衛梧發現手臂已經快被凍僵了,並且情況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頓時暗暗叫苦——奪生丹的藥力只能維持這麼幾個時辰,算下來,一瓶奪生丹要撐到走出無涯地都不行。
小火貔貅甩甩尾巴,裝沒聽見。
衛梧疼得緊緊揪着身下的草,改變條件:“晉陞控制你了吧?想不想自由?只要你幫姐渡過難關,那都不是問題。”
聽她這麼說,小火貔貅還真的有了反應,它豎著耳朵猶豫半晌,站起來,小心地蹭過來,吐了幾團火焰給她。
同為火命,火貔貅的丹火與命火作用相似,那幾團火焰落地后並沒有熄滅,仍在保持燃燒,並且散發著非凡的熱量,可見小傢伙真出了力。衛梧烤着丹火,感到舒服許多,忍不住抱住它的脖子取暖。
小火貔貅當場被她身上的寒氣刺激得跳起來,竄到遠處,氣鼓鼓地用爪子捶地。這也難怪,它出生沒多久,尚未晉級,根本不能抵抗冰蟾的丹力。
溫度瞬間降下來,衛梧哪肯干休:“別呀,過來抱一個,姐帶你出去見世面。”
這回,小火貔貅說什麼也不肯過來了,等這邊火焰熄滅,它就繼續吐來補上,看來它是真怕晉陞,不敢讓衛梧凍死。
冰蟾丹力過於強大,衛梧烤着火,仍然是越來越難受,正要想法子轉移注意力呢,小火貔貅卻猛地蹦到她身旁,警覺地回頭望望身後,接着就“嗖”地竄進遠處樹林,消失了。
衛梧翻翻眼皮,躺地上裝死。
“在這裏。”熟悉的聲音傳來。
.
兩個人憑空出現在草地上,沒有風也沒有雷,連境界威壓都沒有,出場方式算是相當低調,而且其中一個正是熟人——蛇兄呂長笑
看到衛梧這狼狽的模樣,呂長笑的臉色立刻不好了。
衛梧很能體會他的心情。
本來還以為找到個能一起玩的小夥伴,知道小夥伴這麼短命,之前的投資算是白送了。
衛梧體貼地沒與他打招呼,將視線移到旁邊那人身上。
那人身材不算高,從頭到腳被黑色斗篷裹得嚴實,緊閉的斗篷前襟都被扯出了褶皺,他似乎恨不得將自己永遠裹起來,外人能看到的,只有他的半張臉——大片黑髮從他額前垂落,擋去了另外半邊。
露在外面的半張臉稜角分明,眼眸深邃,鼻樑挺拔,唇形分明,唇角略下撇,倒透出幾分硬朗、陰鬱的酷感,而且沒有呂長笑那麼陰冷。
“這就是傳說中的火格命?”他開口,聲音竟意外的柔美,帶着磁性,又不失男人味。
衛梧翻身趴在地上,摸下巴。
此人隨便混個歌手聲優都綽綽有餘,跑去當教主真浪費。
猜到他的身份,衛梧是意外的。
——之前聽到種種傳言,還以為這位荒天教現任教主是個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大叔,想不到事實這麼出人意料,慕江山竟是個看起來善良的、有絕世好聲音的、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大叔。
慕江山嘴裏對衛梧表示興趣,實際上卻並沒有看她,而是看着呂長笑:“晉陞吩咐的事,你很盡心。”
算賬嘍。衛梧暗忖,他會知道這事,多半與煉波女脫不了干係,她被晉陞廢去修為,不搞點破壞都說不過去,真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呂長笑謹慎地回道:“屬下聽說教主在追查秦曲的下落……”
慕江山截口道:“我讓你查的,好像是大幻術的下落。”
遇到煉波女之後,呂長笑就已經警惕了,借口找得完美:“當初吳秋水害了幻姑,被秦曲追殺,後為晉聲所救,他藏身桐山派多年,並無傳人,如今他已死,大幻術很可能會落入晉陞之手。”見慕江山沒說話,他接著說道,“教主目前當以大業為重,不宜對上晉陞,是以屬下退一步想,大幻術未必只吳秋水才有,幻姑臨死時,很可能會將大幻術交給師兄秦曲,屬下便斗膽與晉陞做了這場交易,既找到大幻術,又能為教主除去心腹大患,豈不一舉兩得?”
“心腹大患?”慕江山搖頭,有點無奈,“你們這是在想什麼,秦教主待我恩重如山,我不過是與你一般,擔心他的安危而已。”
與你一般……啊。衛梧抬抬眉毛。
呂長笑面不改色,低頭道:“是,屬下與教主一樣,擔心老教主的安危。”
卧槽,這忠心表得精彩,難怪蛇兄能在荒天教混到一席之地,講話這門藝術太重要了。衛梧當場拜服,忍不住朝兩人伸手,顫聲附和:“是……是啊,我也跟你們一樣,擔心秦教主的安危啊!”
擔心的秦曲的人意外多了一個,慕江山終於將視線移到她身上:“你認得秦教主?”
“我……”衛梧哆哆嗦嗦,上句不接下句,“我聽晉陞說……”她艱難地捂着胸口咳嗽。
慕江山果然追問:“他說什麼?”
衛梧抽風似地顫抖,蜷成一團,說不出話了。
慕江山早就察覺她情況不對,見狀立即走過來,行動之間,步伐竟是大異於常人,雙足長短不一,身體隨之一高一低地顛簸,很明顯,他是個跛子。
衛梧吃驚。
慕江山走到她跟前,俯身,扣住她的手腕探脈。
衛梧趁機看清他的臉,更加震驚——那被長發擋住的半邊臉,正如想像中一樣稜角分明,可另一隻眼的眼珠完全是不正常的灰色。
跛足,獨眼……此人身有殘疾還能坐到這個位置,必然意志非凡,也許正是這個原因,他才更加嚮往地位與權勢。
“好強的水丹之力!”慕江山心中的震驚也不亞於她,“果然是吸收了冰蟾的丹力。”轉眼間,他又平靜下來,凝神感受衛梧的脈搏,半晌頷首道,“似乎有藥力助長了她的命火,水丹被壓制,所以她還活着,晉陞的醫術……嗯,確實高明,但藥力也快過去了。”
那是奪生丹的功勞。衛梧哆嗦着糾正:“晉陞的打劫技術更高明。”
“嗯?”慕江山不明白,“何出此言?”
衛梧躺着直抽搐,又不說話了。
呂長笑不着痕迹地皺眉:“水丹之力正克命火,她尚未結內丹,命火原本就弱,遲早是死,再好的葯也不過拖延一時半刻罷了,晉陞知道救不活,所以才會丟開不管。”
蛇哥,咱們的友誼呢!衛梧翻白眼。
好在慕江山沒有贊同:“這倒未必,晉陞對火格命甚是執着。”
無視衛梧憤怒的視線,呂長笑繼續深刻地補刀:“此女是火格命,若活下來,必會成為晉陞的助力,於我們不利……”
這是倒戈了吧,看姐沒前途就落井下石?衛梧冷笑,猛地撐起上半身:“你想殺……殺人滅口!”
慕江山放開衛梧的手,側臉看呂長笑。
呂長笑面不改色:“保護你是晉陞開的條件,如今你人已將死,交易自然不必再進行下去,此事教主也知情,談不上滅口。”
衛梧指着他,手抖抖抖:“你……你……你見過秦教主……”
呂長笑變色:“你胡說什麼!”
“你們……密謀……”衛梧深諳話說一半比說完更有效的道理,及時將兩眼一閉,躺倒了。
來吧,互相傷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