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出生

1.1.出生

外面雪下得緊,半夜裏飄的雪,天放亮時已經一指深厚了。臘八的雪,年味更足了,這是一場好雪不是。

郎月紅這會還沒起身,看着屋裏面映得雪亮,心想大概是下了雪。自己個套上棉襖,她肚子大了也不好穿外套,平時就穿着盤扣的棉襖。腳上趿拉着棉靴,這種鞋北平那時候叫毛窩子,裏面全是駱駝絨的,更好的就是貂皮的,一水的暖和。

“起來了,先收拾下,我給你把飯熱熱。”郎菊南就在沙發上看報紙,老太太也是經年的人了,可那一身收拾的乾淨利索,脖子上打着藍色絲巾,看着就是個精緻人。

郎月紅點了點頭,她身體覺得不舒服,平常起得就晚,今天就更晚了。看了一眼九點稍過,攏了攏頭髮,洗漱完又從一個瓷瓶子裏摳出點膏脂。

從鏡子裏看自己,臉色不顯白皙,透着些蠟黃,臉頰兩側不少的孕婦斑,顯得氣色就更難看了。但畢竟年輕,也是個美人,長相隨媽,但是五官更深邃一點,身材也是高挑纖細,能看出有點外國血統。

餐桌就是個八仙桌,深紅色的釉色很有質感,上面鋪了繡花白桌布,看着就很講究。先把湯給放上,郎菊南又去廚房端飯菜,來回兩三趟才坐下。

“閨女啊,你先喝湯,煒業昨天帶回來的,今早上一大早就給收拾着燉上了。也沒來得及吃上一口就走了,這段時間工作忙。”郎菊南吃過了,但還是陪在餐桌上,看閨女夾菜伸胳膊,菜盤子往前推了推。

冬天青菜少見,淺盤子裏就那麼一坨小油菜,郎月紅吃着好。她的飯就是孕婦飯,每一頓有湯有菜,擱現在就是豪華版高定。她自己身體不是很好,小時候沒爹磕磕絆絆地,現在懷孕了全家好東西全緊着一個人吃。

“這湯好喝,我喝完了還得喝一碗,今天天冷,外面這雪怎麼也得一天了。”郎月紅吃着熱飯感覺好了不少,她挺知足的,也是經過苦日子的人。

“是呢,這雪鵝毛一樣,少見的大,過兩天還不知道怎麼冷呢。你自己多穿點,屋裏火爐子我給你燒的熱熱的。”郎菊南看了看湯下去大半碗,覺得心裏踏實,能吃是福。至於吃的胖了不好生這樣的事不存在的,也不看看什麼年景,吃個八分飽也算是幸福了。

她這輩子統共這麼一個姑娘,可不就盼着她好。生的年代不好,小時候跟着沒少受委屈,結婚了還帶着媽一起,這份心意沒少被人說嘴。郎菊南這輩子啊,就盼着她姑娘好,她姑娘好了她就覺得挺有活頭,趕明兒生個外孫子更有活頭了。

外面小孩早就鬧開了,一群小子平常就鬧,現在下雪了更來勁,活像天老爺給御賜的禮物一樣。大的帶小的,姐姐拖拉着妹妹,高矮參差,但絕對一大串,這年頭誰家孩子不是四五個呢。

郎月紅聽着就想着出去看看,看她媽在廚房刷碗也沒吱聲,自己帶上帽子圍着圍巾就出去了。不遠就看着一窩孩子在那堆雪人,家門口的雪一早就有人收拾了,路上的雪也給掃出一條小道來,她不往孩子那邊湊,就想沿着掃出來的小路走走。

雪花還是烏壓壓的飄,郎月紅伸手就能落上好幾片,那形狀那個頭絕對是往年不能比的。她就伸着手看,看着雪花一點點在手心裏化成水。

她昨晚夢到她爸了,她爸領着她在雪地里走,那雪比這還大,一走就是一個深腳印。

夢醒了連她爸啥樣都不記得了,她就沒見過她爸,小時候還夢見自己有爸爸。這夢不太尋常,她也不好跟她媽說,她媽基本上不提她爸。

正尋思着是不是託夢跟她說下大雪呢,結果腳下台階沒踩穩,一個出溜就給摔了。那台階也不多,三四階,一般人冬天穿的厚摔了也沒事,可是一個孕婦說不好。

郎月紅沒來得及護住肚子,就那麼直接摔在台階上了,肚子正好磕在楞上。“來人,快來人啊。”抱着肚子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她感覺下面有東西往外流,嚇得感覺不到疼了,也不敢動。

雪落到手上,她突然想到他爸牽着她走在雪地里,不敢深想下去,要完!

那邊一群孩子堆雪人,宋志國是老大,這一片的孩子王,眼瞅着最後一個雪糰子堆上去,自己在那摳眼睛。摳完眼睛覺得不滿意,指使老二宋志泰去拿倆玻璃球。又去摳嘴巴,看着老三宋志民在邊上抿着嘴笑,又去讓老三去偷他媽的口紅。

“大哥,別糟踐口紅了,這得用紅紙,家裏買的對聯不還沒貼,剪一溜下來保管沒事。”老三鬼精鬼精地,那口紅她媽一年用不了三回,一回還得是過年用。這要是他媽發現了,除了老小哥三個一頓好打跑不了。

“也行,你快去快回,等着用呢。”老大不管口紅還是紅紙,能上色就行,他馬大哈地不管這些,揮揮手很大氣。

老二早就跑沒影了,在家不知道怎麼翻箱倒櫃。老三性子慢,跑了兩步一瞥眼就看到郎月紅給摔下去了。

唬得他一愣,扭頭就喊“大哥,快去喊人來,月紅姨給摔了。”說完就趕緊去台階那,他一個半大小子其實扶不起來,也不敢使勁拉,血印出來了,身子底下就是一片暗紅,很顯眼。

把棉襖一脫,就給蓋在郎月紅肚子上了,眼巴巴地看着人來了沒有。

他大哥那邊全是童子軍,別的不行,腿腳麻利嘴利索。等郎菊南跑過去,街坊鄰居差不多也都出來搭把手了,大院裏有軍車,等人上了車那邊黃煒業也接到電話了。

宋老三看着人抬上了車,把自己棉襖撿起來抖抖雪穿上,這才覺得冷。身上急出了一身汗,聽着身邊的人說孩子夠嗆能活成,大人沒事就算天老爺行好了。

“媽,我覺得活不成了,昨晚我夢到我爸來接我。”郎月紅一手拉着她媽,一隻手捂着肚子,臉上顏色已經不對了,“媽,你聽我說,我得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以後陪着你。”

“你不孝啊,這樣的話你敢說出來啊。”郎菊南就盯着閨女,一字一頓地“你爸沒養過你一天,見都沒見一面,憑啥帶你走,瞎說。”

郎月紅張了張嘴還想說,被一把捂住了,“閨女,你別說話,媽在這誰敢動你,我活撕了他,媽什麼事沒經過,媽在這閻王爺都得尋思幾分。”

這話里話外一股狠勁,馬麗在邊上聽了眼皮子一陣跳,這老太太不是一般人。她在郎月紅另一邊,看着還在往外滲的血,心裏又是撲通撲通的。郎月紅身體什麼樣大家都知道,就是生下來帶着弱症的那種,不是特別厲害,但身體少有舒服的時候。

馬麗看着一老一小,心裏愁的慌,孩子活不活已經不在考慮範圍內了,孩子媽沒事也挺難。她給老宋家生了四個小子,加起來都沒這個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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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代春鶯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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