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第 1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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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菀青在比公告欄更偏遠的一處木棉樹下站着,她的周圍人來人往,嬉鬧喧囂,她卻似一無所覺。她就那樣長身玉立地微微仰頭站着,像是把自己與周圍隔出了一個世界。
林羨疾走的腳步漸漸地便頓住了,她抱着服裝,不由地就微微鎖緊了眉頭。
這樣遠的距離,明明該是什麼都看不清楚,林羨卻敏銳地察覺了,蕭菀青,好像在難過。這樣的認知,不知道為什麼,讓她也覺得,一瞬間,有些難受。
片刻后,林羨咬了咬唇,調整了表情,大步流星地朝着蕭菀青走去。
林羨離開后,蕭菀青起初只是財經宿舍樓的周圍閑走。但由於等待的時間太過漫長了,太陽又太過毒辣,蕭菀青逛完一圈,發現林羨還未歸來,便又找了一處稍微陰涼有所遮蔽的地方躲着了。她站在高大挺拔的木棉樹下,一覽周圍路人的的百態,看着來往的車輛,看着父母子女,大包小包,看着父母臉上的殷殷關切,孩子臉上的隱隱不耐煩……
十年如同夢一場,明明世事早已俱變,可眼前的場景,卻又那樣相似,仿若往昔再現。
蕭菀青清淺的笑,漸漸消弭於唇角。
林羨到達蕭菀青身後之時,蕭菀青還在出神地想這些什麼,以至於,林羨在她身後站了許久,她都毫無察覺。直至林羨騰出了一隻手,輕輕地拍了一下蕭菀青的左肩之時,蕭菀青才回過神,倏然轉身,臉上卻是平靜無波,毫無受驚的神色。
林羨眨了眨眼睛,嘟了嘟嘴遺憾道:“你怎麼都沒有被嚇到,不好玩。”
蕭菀青淺淺地笑了一下,沒有責備她的淘氣,溫柔問她道:“都結束了嗎?要回家了嗎?”
林羨點了點頭,回道:“恩,結束了,下午也不用來,等明天直接來軍訓就好了。”說完,她略微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你剛剛在想什麼,那麼出神,我在你後面站了好久你都沒發現。”
蕭菀青的笑意微不可覺地僵了一下,卻是轉瞬即逝。她沒有隱瞞,微微斂了笑,坦白道:“我只是看到家長帶着孩子來校的場景,想到了以前……以前大學第一次開學,我爸媽帶我來這裏註冊的場景。”
她神色雖是淡淡,語氣里卻滿是懷念,林羨聽的分明。
“那時候我家離這裏也遠,所以是要辦理住宿的。第一次離家生活,我心裏雀躍無比,我爸媽卻是百般不放心,一路上一直在絮絮叨叨地叮囑着我各種生活瑣事。我當時滿腦子都是自由的新生活,嫌棄極了他們的嘮叨,一進學校就開始忙着體驗新生活,他們幫我鋪完了床,我就迫不及待地趕着他們快些回去……呵,是不是特別傻……”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笑容里,是分明的苦澀。
林羨的心忽然就酸了一下。她想起了十一歲那一年隨周沁出席蕭菀青父母葬禮時,蕭菀青跪在棺木旁泣不成聲身形孱弱的模樣。
二十五歲那一年,曾是父母掌上明珠的蕭菀青,一夕之間便成了這世界真正的孤兒。父母的意外離世,是蕭菀青這一生,最大的心結與永遠的遺憾。
林羨幾度張口,想要安慰蕭菀青些什麼,可卻一時間,失去了語言。最後,林羨只能微微仰着頭,認真地看着蕭菀青說:“我不會趕你走的。”
聞言,蕭菀青突然就彎起了唇角,暖意溢滿眼眸,方才的哀傷一瞬之間,收斂的一乾二淨。她伸手幫林羨抱走了一大半的書,調侃道:“你當然不會趕我走了,你還要坐我的車回去呢。走吧……”說罷,她轉身朝停車場走去。
林羨亦步亦趨地跟在蕭菀青身後,微不可覺地皺了皺眉頭,隨即,又舒展了面容,神色如常。
回去的路上,蕭菀青接了一個工作上的電話。言談之中,蕭菀青似乎是心情極好,笑意連連,妙語連珠。
林羨悄悄地偏過頭打量蕭菀青,卻看見蕭菀青唇角,依稀有着微笑的弧度,可眉梢眼角,卻沒有絲毫,微笑該有的溫度。她的眼眸里,依稀是冷淡的漫不經心與幾不可覺的惆悵。
林羨轉回頭望向車窗外,視線里滿是飛速倒退的景物,腦海里卻是蕭菀青含笑的話語和平靜的面容。
她模模糊糊地在想:所謂的,平靜的湖面下,暗波洶湧。是不是,就是蕭菀青這樣?
林羨不太懂。可是,她卻很想做,那個能夠窺見暗涌的人。
那天晚上十二點多,蕭菀青起夜喝水。路過林羨房間的時候,她下意識地駐足了一下,而後,讓她失望的是,鍵盤“噼里啪啦”聲,再次傳進了她的耳里。
蕭菀青神色淡淡,抬起緊握着玻璃杯的手,輕輕地抿了一口水,再次無聲無息地回了卧房。
第二日早上六點半,未及蕭菀青脫下圍裙叫林羨起床,林羨便自覺地起了床。她洗漱完畢,把頭髮紮成馬尾,穿好了軍訓服,便抓着軍訓帽來到了餐桌前。
蕭菀青已經把早餐擺放在了餐桌上,正背着身掛圍裙,準備收拾好就去叫林羨起床。
看見蕭菀青的身影,林羨便不由地彎了彎眉眼,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打招呼道:“蕭阿姨,早上好。”
蕭菀青聞言轉過了身,林羨颯爽的英姿就映入了她的眼帘。她上下打量了林羨一眼,眼裏有驚艷一閃而過:“早上好。”說完,她微微歪了一下頭,打趣道:“很帥很精神嘛。”
林羨霎時間笑逐顏開,高興地在蕭菀青面前轉了個圈,得意道:“我也覺得,我剛在鏡子前看了好幾遍,差點捨不得走開了。”
蕭菀青唇角有了上揚的弧度,走到餐桌前,幫林羨取了筷子遞給在對面坐下的她,沒有理會她的自戀,而是轉了話題關心道:“塗防晒霜了嗎?”
林羨接過筷子,搖了搖頭道:“沒有塗,我沒有這個習慣,太麻煩了。沒事的,我之前軍訓也這麼過來的。”
蕭菀青略有擔憂地蹙了蹙眉,無奈嘆氣道:“你啊,小懶蟲。”
林羨喝了一口粥,眉眼彎彎,一副撒嬌討巧的小模樣。
吃飯的時候,林羨注意到,蕭菀青似乎精神不太好,陸續打了好幾個哈欠。她停下筷子,黯了黯眼眸,內疚道:“蕭阿姨,你好像精神不太好,是不是我連累你太早起床了?”
蕭菀青輕輕搖了搖頭,否認道:“沒有的事,我之前也差不多這個時間起床的。”停頓了一下,蕭菀青微微蹙眉解釋道:“我只是這兩天晚上都沒有睡好。凌晨的時候,好像總聽到隔壁有鍵盤敲擊的聲響和桌椅的動靜,不知道是不是對面那戶人家的小男孩夜裏玩遊戲動靜太大。”
林羨聽到這話,神情微不可覺地僵了一下,而後,就有了些不自然,心裏,莫名地就有些心虛:其實聽到的,會不會是她發出的?
蕭菀青其實一邊說,一邊在悄悄地打量林羨的神色。看到林羨不自然的神情,蕭菀青知道,林羨大抵是聽懂了。於是她繼續不經意道:“沒關係的,不一定今晚聽不到這些奇怪的聲音,就能睡個好覺了。”
林羨心虛地點了點頭,沒有出聲附和。她心裏琢磨着:兩天了,認床的這毛病應該也要好了吧?不行,今晚就算失眠,也要好好在床上躺着。
蕭菀青在心底無聲地嘆息,憐愛地看着林羨低頭心虛的模樣,悄悄地鬆了一口氣。響鼓不用重敲,她相信林羨不會讓自己失望。
吃完早飯,林羨把自己的碗筷收拾進星盆里,正準備開水龍頭放水洗碗,蕭菀青就制止了她的動作:“說好的,廚房的事交給我,你忘了?時間也不算早了,趕早不趕晚,收拾一下去學校吧。”
林羨只好放下碗筷,洗了手,回過身準備離開。她轉過身,就看見蕭菀青站她的跟前站定,自然地伸出了手,幫她把衣服的領子輕巧地翻了出來。
她聽見蕭菀青溫潤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出門前一定要檢查好衣服是否穿戴整齊了,不然等出去了被別人發現就尷尬了。”
林羨覺得,自己的耳朵,突然有些發熱。
蕭菀青低下了頭,認真細緻地幫林羨調整了一下繫着的腰帶,撫平她衣服的下擺。
林羨隨着她的動作視線下飄,便看見蕭菀青密密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眼眸里滿是專註,發香,縈繞鼻尖。莫名的,林羨的心跳便漏了一拍,她幾乎覺得,可以清楚地聽見自己動靜過大的心跳聲了。
終於,這樣溫柔的凌遲結束了。蕭菀青退後了一步,抬起頭觀賞林羨,滿意道:“好了,我們美麗帥氣、英姿颯爽的羨羨可以出門迷倒萬千少男少女了。”
林羨好笑地看着蕭菀青,忍不住挪揄道:“那迷倒你了嗎?”
蕭菀青輕輕一哂,不置可否。突然,她像想起了什麼一般,叫住了她:“你稍等一下。”說完,她走回了餐桌旁,拿起了手機,稍稍走遠了對着林羨,打開攝像頭道:“羨羨,笑。”
林羨遠遠望着蕭菀青的認真溫柔的神情,情不自禁地就舒顏展笑,星眸璀璨。
她由衷地想:蕭菀青,你才是可以迷倒萬千少男少女的人。
林羨這份擔憂的心情一直持續到了下午會操開始。所幸,天一直陰蒙蒙,但卻始終沒有下雨。一切,都按着原計劃進行,林羨鬆了一口氣。
會操的出場順序是由各個教官抽籤決定的,大約是手氣不好,林羨的這個排,一抽,就是最後一個。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全排都炸開了鍋,哀聲一片。在大家印象中,第一個出場和最後一個出場,都討不了什麼好的。
時滿是三班的走讀生之一,在隊列中站隊的時候就一直在林羨的左邊,連日相處下來,與林羨關係最為親近了。直到第一個班級的匯演即將開始了,她還是思來想去還是忍不住和林羨吐槽:“我估計我們班第一名什麼的沒戲了,最後一個出場,評委都看的審美疲勞了。”
林羨雖對出場順序有些失望,但她很快就想通了。既然結果已經無法改變了,抱怨和擔憂都改變不了什麼,倒不如樂觀點。她坐在看台上,看着操場上正在整隊的第一支隊伍,揚了揚唇角,安慰時滿道:“這叫壓軸出場啊,到時候不一定我們艷壓群芳,評委直接就給我們打個全場最高分。”
時滿斜覷她一眼,突然雙眸微眯,勾了勾唇角打趣她:“你倒是會想。嘖嘖,要是看臉比美的話,我倒是相信你能艷壓群芳,拿個最高分。”
林羨揚眉,好笑道:“你倒是看得起我,我覺得你倒是擔得起才對。”林羨知道自己長得不差,但時滿也確實很漂亮,膚色很白,五官精緻,一雙含笑帶俏的桃花眼自帶三分媚氣,是與她不同的精緻。
時滿挑了挑眉,眼神裏帶了幾分玩味和曖昧,湊近了林羨,低聲神秘道:“我說的可都是實話。不信,你身體前傾一點,向右轉頭九十度。”
林羨聞言,疑惑地前傾了一點身體,轉頭往右邊看去,一眼,就撞見了隔壁看台男生方陣里幾個男生直直看過來的眼神。下一秒,她就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眼神,淡定回時滿道:“什麼都沒有啊。”心裏卻暗暗地罵了那些男生好幾句,猥瑣!
時滿哈哈大笑,戳穿她道:“你就裝吧。”
林羨清了清嗓子,蹙了蹙正色道:“會操開始了,我們認真看吧。”
她不知道別的女生知道有人喜歡自己的時候,心裏是什麼感覺,會暗喜,還是會得意?林羨只覺得,滿滿都是煩躁。但她知道,這句話她不能和別人說,說了,興許別人會覺得她這是另類炫耀。所以,她只能裝不知道,不在意。
林羨想,大概自己有一點毛病。她不喜歡,自己不喜歡的人喜歡自己,這會讓她覺得麻煩、有負擔感。在感情上,她更願意做一個主動出擊者,而不願做一個被迫接受的被動者。
終於輪到林羨她們下看台準備會操的時候,天空卻突然開始飄起了霏霏細雨。看台不是露天的,觀眾倒是無礙,但操場上的人,卻是沒有任何遮擋的。
倒數第二個班級的匯演進入尾聲了,一向嚴肅卻不失溫柔的教官看看天,又看看一臉雨霧的同學們,鼓舞士氣道:“再堅持幾分鐘,相信可以在下大之前結束的。”
然而,天公不作美,在廣播播報金融三四班聯合方陣,六營三排進場之時,雨勢驟然之間就變大了,毫不留情地“啪啪啪”打在了三排所有同學的身上,一時間,大家都有點懵了。
上面的領導大概也在猶豫,一時間沒有指示下來。
教官躊躇了片刻,突然吹響了口哨,同學們立刻立正站齊了隊列。教官透過蒙蒙的雨幕,掃視着六營三排同學青春稚嫩的面龐,堅毅大聲吼問道:“能不能堅持?!”
同學們愣了一秒,下一秒,不約而同地大聲答道:“能堅持!”
教官不滿意,再次吼問了一遍:“告訴我,能不能堅持?!”
這一次,同學們放開了嗓子,豪氣衝天,氣勢如虹道:“能堅持!”
教官滿意了:“那好,那就拿出本事讓大家看看。”他狠狠地吹響了口哨:“立正,向右看齊!”
同學們的反應和默契,一如往常,絲毫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雨打亂。
林羨幾乎全身都濕透了,高高綁起的馬尾都濕漉漉地耷拉了下來,在這滂沱的大雨中,活像一隻可憐的落湯雞。但她目光堅定地目視着前方,跟隨着教官下達的每一個指令動作着,竟覺得意外地鬥志昂揚。
當操場上響起如雷鳴般經久不息的掌聲,所有人都在為六營三排執着的精神所感動之時,林羨卻突然又覺得有些許的落寞了。
要是,蕭菀青也看到了多好。她記得軍訓第一天的時候,蕭菀青笑着誇她帥氣,給她拍照。她相信,剛剛的她,所有的動作都做到了最完美,值得蕭菀青彎起眉眼,再一次誇讚她,為她驚艷。
許是因禍得福,在大雨如注中匯演的她們,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奪得了匯演第一名。
彼時,蕭菀青在會議室準備開會。透過落地窗,她看見窗外大雨傾盆,噼噼啪啪下的兇猛,怕是一時半會都不會停下來了。
她秀眉微蹙,有些擔憂地拿出手機,怕林羨不方便接電話,便只給她發短訊道:“會操結束了嗎?被雨淋到了沒有?如果結束了的話,沒有傘不要冒雨回家,稍微等等,我開完會過去接你。”
林羨收到短訊,已經是拍完了合照,大家解散回到宿舍換衣服之時。時滿結束會操后,便和林羨說她姐姐開車來接她,問林羨要一起走嗎?林羨的衣服,濕噠噠地可以擰出一桶水了,住宿的幾個相熟的同學招呼林羨去她們宿舍先稍稍擦洗一下換個T恤。林羨思量了一下,還是拒絕了時滿的好意,決定去同學宿舍借件乾的T恤后自行回家,她不確定時滿是否順路,不好意思過於麻煩她了。
看到蕭菀青關心的短訊時,她還在去同學宿舍的路上,她的雙眸情不自禁就有笑意蕩漾了起來。她看了看自己,全身已經沒有一處是乾的了。她略一思索,還是回了短訊道:“沒有關係,不用來接我,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別擔心,沒有淋雨,我借把傘就好了。”
外面雨這麼大,再讓蕭菀青特意繞遠路過來,太麻煩了。況且,雨天行車,不安全因素加劇,林羨也覺得不放心。所以,她決定說一個小小的善意謊言,拒絕了蕭菀青的好意。
然而,儘管她換好了乾的T恤,也吹乾了頭髮,但內衣和褲子還是濕的。她急於要蕭菀青一步到家,沖洗乾淨毀屍滅跡。於是在借不到多餘的雨傘情況下,林羨在宿舍樓門口站了許久,見雨勢小了許多,便準備冒雨衝出。突然,真有一把傘,送到了她眼前。
“林……林羨,沒帶傘嗎?給你。”聲音是略帶磁性的乾淨青年音,語氣像是帶了幾分靦腆。
林羨循聲看去,先入目的是一隻寬闊的大手,細嫩白皙,五指雖長,骨節卻十分粗大不協調。順着對方握着傘的手往上看去,林羨認出了,是剛剛在看台上盯着她看的幾個男生之一。
她定定地看了男生一眼,斂了斂眼帘,聲音淡淡地拒絕道:“謝謝,不用了。”說罷,她雙手把換下的軍訓外套打開,撐在頭頂,就抬起腳,大步向前,衝進了雨幕里。
奔跑中,她腦海里不由地又浮現了一隻手,五指纖長如蔥,指甲修的整整齊齊,乾乾淨淨,和她整個人一樣,溫潤秀氣。
等公交的時候,林羨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回想了一下剛剛那個男生的手,甚至周沁的手,時滿的手,突然就生出了一種,誰都比不上蕭阿姨的感覺。
回家的公交車上,林羨冷的不住哆嗦,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一回到家,發現蕭菀青還沒回來,她來不及喝一口熱水,就火速地衝進浴室,洗了頭洗了澡,來不及吹頭髮,又趕緊洗了濕透的衣服,乾淨利落,完美地毀屍滅跡。
大雨天,大家都急着回家,一着急,就容易出狀況。蕭菀青提早了半個小時下了班,幾乎是一路堵着開回家的,到家時,竟比平時還晚了半個小時。
她微微蹙眉,有些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從包里拿出鑰匙開門。
林羨已經吹乾了頭髮,正坐在客廳里看電視,聽到防盜門有聲響,她就立刻跳了起來,跑到了玄關去迎接蕭菀青。
蕭菀青一打開門,入目的便是林羨明媚燦爛的笑臉,和甜甜的:“蕭阿姨,你回來啦。”一瞬間,她覺得心裏一暖,一身的寒意和疲憊都消失殆盡了。她舒展了眉頭,柔和了眼神,回應林羨道:“恩,路上堵車,回來地有些晚,餓了嗎?”
林羨伸手接過蕭菀青的傘,放好,搖了搖頭,笑答道:“不餓,我中午不小心吃太多了。”
蕭菀青輕輕笑了一下,關上門,又仔細地端詳了一下林羨,不放心道:“你洗完澡了?回來的時候有被雨淋到嗎?
林羨咧開嘴笑,唇紅齒白:“當然沒有啦。我借了同學的傘回來的。”
蕭菀青放眼環顧四下,卻是將信將疑:“那傘呢?”
林羨微微一愣,極快地反應了過來:“我們一路車的,她家就在前面,其實我們就一把傘,所以她先送我回來后,自己撐着傘回去了。”為了打消蕭菀青的疑慮,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林羨先是伸出手握住了蕭菀青冰涼的手,接着便得寸進尺地扣住了蕭菀青的五指,十指相扣,笑眯眯道:“你看我手,是不是暖呼呼的,真的沒有淋雨啦。”
蕭菀青猝不及防被緊握住了手,條件反射就是輕輕地往外抽了一下,下一秒,她看見了林羨青澀明艷的面容、彎彎的笑眼,卻是漸漸放鬆了下來,任由林羨握着她的手,感受着林羨的體溫。
蕭菀青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放鬆地把手交給別人緊握了。她幾乎要忘記了,原來雙手十指緊密交握時候,認真感受,觸感原來是這樣的踏實、溫暖。
林羨其實是隱約知道蕭菀青不喜歡這樣親密的接觸的,但她,卻偏偏十分享受和蕭菀青這樣的接觸。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感受到蕭菀青似乎微微反握緊了一點她的手。她聽見蕭菀青溫潤悅耳的聲音里,帶着淺淺的愉悅笑意,肯定回答了她道:“是暖的噢。”
她驚訝地抬起頭,直直地望進蕭菀青清亮的眼眸里,看見了,蕭菀青眼裏,有一個小小的自己,眼波中漾着璀璨笑意。而她眼裏的蕭菀青,和自己一樣,眼波流轉,笑意由衷。
林羨高中畢業后,不負父母所望地考上了位於本市的全國top5的京南大學的最好專業金融系。全家人都為之歡欣鼓舞地慶祝了一番后,便陷入了沉思。
岸江市劃分為六個城區,林羨家在市偏北的那一區,而京南大學,則在市偏南的那一區。一南一北,兩地車程最快也要一個小時,來往不便,顯而易見。
這就意味着,林羨大學,需要住校了。
這本沒有什麼,孩子長大了,總要學着自己飛。況且大學住校,應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然而,林羨不一樣,她曾有過黑歷史,使得林母周沁,半點都不放心了。
林羨上到高二的時候,父母又要忙於學校評職稱的事情,又要照顧她的飲食起居接送她晚上上下晚自習,分/身乏術,疲憊不堪。林羨心疼父母,便主動提出了要住校一段時間,等父母忙過了那段時間再說。
林母周沁不放心,林父林霑卻勸她說正好可以鍛煉一下林羨的獨立能力。林霑的勸說,加之林羨信誓旦旦的保證,好說歹說,周沁終是點了頭。
前幾個周,林羨倒是乖巧聽話,無風無浪。到了第六周的某一天夜裏十點多,班主任的一個電話,打破了這片平靜,嚇得周沁丟了三魂七魄。班主任說,宿管老師反映,林羨和同宿舍的另一個女同學夜不歸宿,學校周圍都找了一遍,一無所獲。
那天夜裏,是周沁這半輩子,過的最驚心動魄、最漫長的一夜。在找林羨的過程中,她一直在自責“都是她這個母親不負責任,孩子還小就讓她一個人在外生活“,她想“要是林羨出什麼事了,她就去陪她”。
全校老師,全家人,連夜把學校周圍翻了個遍。萬幸,在距離學校不遠的一間小黑網吧,她們終於找到了毫髮無損的林羨和那個女同學。
這件事,導致林羨被記了一個過,丟了保送資格,全校通告批評。周沁事後也立刻讓她辦理了退宿處理,從此每天親自接送她上下課。
雖然,事後林羨再三解釋,她那天只是陪同舍友出去買點東西,因不小心過了學校門禁時間,回去會被記名,晚歸查寢不嚴可矇混過去,舍友便提議不如等第二天早上再跟着走讀的學生混進去,她這才答應了。之所以會在網吧裏面,也只是為了找一個能安然過夜的地方。
然而,鐵證如山,夜不歸宿,流連網吧,是不爭的事實。不論怎麼解釋,周沁對她的自理自控能力都已經沒有了信心。
況且,再後來不久,周沁去開家長會,班主任告訴她林羨幾次上課都犯了胃病,疼的直冒冷汗,讓周沁多注意一點,孩子正長身體的重要時期呢。周沁回家再三逼問之下,林羨才坦白,原來住宿期間,她偶爾起得晚了,沒吃早飯。周沁直氣得火冒三丈,幾天沒和林羨林霑說話。她怪林霑,和她說什麼孩子大了總要放手。
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周沁聽林霑的話,還在考慮,大學讓林羨像與她一起長大的許成雋一般,直接申請美國的學校。這件事發生之後,周沁的想法徹底改變了。孩子到底還小,自小就沒離開過身邊,又被周圍人保護的太好了,性子更比同齡人要單純稚氣許多,還是再等幾年再沉穩一點吧。
前車之鑒,這次周沁無論如何也不能放心讓林羨住校了。大一還是要先過渡一下,住宿,等她大二大三了再看看吧。
周沁這輩子都順風順水,個性向來驕傲,走路腰桿都挺得比別人端直,素來不喜歡麻煩別人,最害怕欠別人人情。但這一次,為了她的寶貝女兒林羨,她願意破例低頭一次。
思慮再三,又與林霑商量了一番,她決定給蕭菀青打電話。
蕭菀青的父親與周沁的父親是幾十年的同事、朋友、老鄰居,故而,雖然蕭菀青比周沁小十一歲,二人卻也算從小相識一起長大;兼之,蕭菀青父親和林霑的父親也是多年同窗;再則,蕭菀青後來讀研,成了周沁父親的弟子,兩家感情就更為親厚了,她們二人更是親如姐妹了。
後來因為蕭家的變故,蕭菀青離開了北區,幾乎不再踏足這個傷心地,二人一年也見不上幾次面了,有逢年過節,雙方始終都記掛着對方,電話、禮物來往問候。把林羨託付給蕭菀青,周沁覺得心理壓力小一點,好開口一些,而且蕭菀青為人周沁再了解不過,把林羨交給她,她是一百個放心。
打定了主意,周沁說做就做,撥打了蕭菀青的電話。坐在一旁的林羨偷偷地豎起了耳朵想探聽她們的談話,奈何電話隔音效果太好,她只能隱約聽到話筒里有溫柔悅耳的女聲流出,卻聽不清對話。
一通電話,不過短短十來分鐘,她們便定下了林羨接下來一年的歸宿——林羨借住蕭菀青家,午飯林羨在學校食堂解決,早晚飯蕭菀青若是有時間就做,沒時間就讓林羨自行解決。周沁提出給蕭菀青支付住宿費和生活費,蕭菀青嚴詞拒絕了,周沁想着日後用其他的形式回報給蕭菀青,便也按住不提了。她把蕭菀青視若親妹,自是不會虧待她的。而後的三十分鐘,周沁與蕭菀青在電話里開始閑話家常,言笑晏晏,留下事件的當事人——林羨,一臉茫然。
啊,喂,媽,你到底都和人家做了什麼交易啊?
自從蕭家出事,蕭菀青離開北區,林羨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再見過她了。她對蕭菀青的印象,也隨着歲月的流逝、年歲的增長而逐漸淡去。模糊的印象中,都是幼年時對她的驚艷與憐惜。她記得,蕭菀青是一個極美,極溫柔的女人,笑起來,雙眸明媚得像是和煦的日光,溫柔得像是含了一泓泛波的秋水。
如果,如果沒有當年生日宴上的那句傻話,借住蕭菀青家,大概會是一個再好不過的選擇了。當年她求嫁蕭菀青的童言,早成為了多年來大家取笑她時的談資了。早些年的時候,林羨剛剛真正明白婚嫁的含義時,被調侃時還會害羞不好意思,後來,她的臉皮隨着她的年歲一起與日增長。臉皮厚了,想開了,她偶爾還會在別人調侃她的時候,附和玩笑一句:“蕭阿姨要是還那麼美,我現在也願意嫁啊。”
但是,想開了是一回事,真正要面對緋聞對象本人了,又是另一回事啊。林羨捂臉,她突然就有了幾分莫名的緊張忐忑。
歲月是把殺豬刀,蕭菀青比她大14歲,算年紀,她今年31了。31歲,是女人氣質正當風華的年紀,卻也是女人容顏逐漸凋殘的年紀。她突然有點害怕,曾經她心目中的仙女姐姐,多年後再次再見,又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然而,不論林羨心中作何感想,心思如何百轉千回,與蕭菀青相見、同居的日子,隨着暑假的消逝,卻是與一日日地近了。
8月24日,天晴,萬里無雲,宜嫁娶、赴任、入學、搬家。
吃過午飯,周沁便幫着林羨收拾了大包小包的行李,帶上林羨,開了車,風風火火地往南區蕭菀青家去了。
一路上,周沁絮絮叨叨,不厭其煩地叮囑着林羨:“雖說我們和蕭阿姨關係親近,但別人家終究是不比自己家。住在你蕭阿姨家,你手腳勤快點,不能再和在家裏一樣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了。”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林羨,烏黑亮麗的長直發束成高高的馬尾,穿着乾淨的白T恤、天藍色牛仔背帶短褲,白皙明艷的臉上掛着幾分無奈的笑意:“媽,我知道了,你都說八百遍了。”
周沁斜了林羨一眼,沒好氣道:“嫌我啰嗦了是不是?我不多說幾遍你會記得住?在家裏的時候,我和你說多少遍了,外衣我可以幫你洗,內衣褲你要自己洗完澡隨手就洗了,你做到了嗎?每次一說你你就‘好好好,我知道了’,說的比唱的還好聽,結果呢,你哪次真地改正了。”
林羨被抓到小辮子了,眼見周沁要開始翻舊賬了,她尷尬地笑了兩聲,開始懷柔政策,討好地往周沁身上靠去,用臉蹭了蹭周沁的肩膀,撒嬌道:“因為你是我媽媽嘛,我怎麼做你都不會真的生氣不喜歡我嘛。”
周沁哼了一聲,臉色陰轉多雲,口氣也軟了許多:“所以你就有恃無恐了?坐直坐好了,我開車呢。”
林羨“嘿嘿嘿”地笑了兩聲,坐直了身子,笑道:“媽你別擔心了,你說的我都知道啦。在家裏因為媽媽太可靠了,所以我才忍不住偷懶了,出了門我還是很正經很可靠的,自理能力超強!你要相信你女兒。”
周沁忍不住被她的自賣自誇逗笑,輕笑了一聲道:“最好是這樣。”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說笑笑,倒是過的也很快。
蕭菀青已經和小區保安打過招呼了,所以車到了蕭菀青小區樓下,周沁探頭和保安說了一下蕭菀青的名字,保安便放行了。
周沁找了個公共臨時停車位停好了車,便指揮着林羨拖了行李箱,自己也拎着兩包行李往蕭菀青住的3號樓走去了。
剛進電梯,蕭菀青的電話就過來了。
電話里,蕭菀青問周沁:“姐,你們到了嗎?我下樓去接你們。”
電梯“叮咚”一聲響了,門開了,周沁一邊往外走一邊笑說:“我們到了,你不用下來了,出來開個門就好了。”
不過幾步路,她們就站在了蕭菀青家門口。幾乎同時,門“啪嗒”一聲就打開了,下一秒,一個長身玉立、溫婉秀麗的女人就出現在了林羨的眼前。
她亭亭立於門前,穿着再簡單幹凈不過的棉質白T恤,灰色的居家休閑褲,披肩的栗色長發,發梢微微捲起,一雙帶笑的眼睛,一如當年,溫柔得似水泛波。
林羨沒有聽清楚周沁和她寒暄了什麼,就被周沁輕輕地拍了一下肩膀,提醒道:“你發什麼呆啊,和你蕭阿姨打招呼啊。”
林羨這才回過身,抬眸與蕭菀青對視,觸及蕭菀青那一雙含笑的雙眸,她騰地就覺得臉有點熱。她冷靜了一下,揚起嘴角喊了一聲:“蕭阿姨好……”聲音是少女特有的清清亮亮。
說完,她又忍不住玩笑般解釋了一下:“蕭阿姨比以前更美了,我忍不住都看呆了。媽,你好壞,讓我喊蕭阿姨,都把人家喊老了,我覺得最多也就只能喊個姐姐。”
她這話雖是玩笑,但卻發自內心。歲月的流逝,不僅沒有銷蝕蕭菀青的容顏,反而為她積蘊了動人的氣韻。若說曾經的蕭菀青是清麗的清水百合,那麼而今的她,當是一株出塵的空谷幽蘭了。
然而,她話音剛落,周沁便忍不住在旁邊輕聲笑開,挪揄道:“那你也喊我一聲姐姐來看看?我和你蕭阿姨一輩的,怎麼不見你覺得喊我媽媽把我喊老了。”
蕭菀青溫柔地注視着林羨,盈盈而笑。她伸手照着林羨的身高在自己的額前比劃了兩下,溫柔笑道:“羨羨長大了,嘴還是這麼甜,上次見你的時候,你才到我的腰上呢。”說罷,她彎下腰,從林羨身旁一手提起周沁放置在地上的行李,一手拉過林羨的行李箱,招呼道:“別站在門口說話了,我們進去吧。”
她的髮絲隨着她彎腰的動作,從頰畔縷縷滑落,像電影的慢鏡頭一般,一點點,映入林羨的眼帘。一縷發香,悄然縈繞於林羨的鼻尖……
周沁輕輕地推了林羨一下,低聲道:“你又發什麼呆呢,幫你蕭阿姨一起提啊。”
林羨一下子如夢初醒,跨步上前要奪蕭菀青手上的包:“蕭阿姨,我來提就好了。”
蕭菀青沒有鬆手,微微側頭笑道:“沒事的,也不重,就幾步路,我直接提到你卧室吧。”說完,她回過頭對周沁說:“姐,你也進來看看我幫林羨佈置的卧房怎麼樣,有沒有缺些什麼。”
林羨不好意思直接鬆手,於是她只能與蕭菀青並肩而行,一起提着那袋行李包。
周沁關上了大門,聞言朗聲笑應道:“你佈置我有什麼不放心的,不看不看。”說完,她像是想起什麼一樣,笑着叮囑蕭菀青:“林羨她不懂分寸,小菀,你以後別慣着她,該怎樣就怎樣,不然她就該得寸進尺了。“
林羨嘟嘴不滿道:“媽,我怎麼就不懂分寸、得寸進尺了?你這是□□裸的污衊,我在你心裏就這麼個形象嗎?”
周沁沒好氣道:“你就這形象,我是你媽,我還不懂你嗎?我是怕你蕭阿姨以後被你騙得團團轉。”
蕭菀青進了林羨的卧室,把行李輕輕放在了地上。她聽着林羨母女兩的鬥嘴,輕輕把垂落的額發順到耳後,抿着唇溫柔輕笑,笑意溢滿雙眸,燦然若星。林羨回過頭,看見的便是蕭菀青這副模樣,突然,就有些訕訕。
怔了怔,她看了看手錶,提醒周沁道:“媽,四點了,你不是說你六點學校要開會嗎?再不走來得及嗎?”
周沁本想幫她整理行李的,一看手錶,還真是要來不及了。她不好意思對蕭菀青道:“本來想整理好東西,晚上一起吃飯的。餐廳都訂好了,可學校臨時通知要開會,我不得不趕回去。”
蕭菀青善解人意道:“沒事的,姐,我們之間需要這樣客套嗎?飯什麼時候都能吃,你先回去忙吧。”
周沁點點頭,舒心笑道:“那改天有空了我們再聚。”
蕭菀青也笑:“恩,溫桐也好久沒見你了,也一直念着什麼時候聚一聚。”溫桐是蕭菀青讀研的時候的同學,同為周沁父親的弟子,周沁的師妹。
周沁爽快道:“那正好,什麼時候我們約個時間地點,我來做東。”
蕭菀青和林羨一起送別周沁出門,再次走到門口之時,蕭菀青突然想起了之前的準備,從門框上取下了一把備用鑰匙交給了周沁,方便她隨時來看林羨。
臨走前周沁忍不住還是再次叮囑了林羨一次:“好好聽你蕭阿姨的話,別給蕭阿姨添麻煩。”
林羨還沒有應話,蕭菀青便微微笑開道:“姐,羨羨這麼懂事,不會的。”
周沁聽到蕭菀青誇自己孩子,到底有幾分開心的。她揚眉輕笑,最終還是鄭重其事道:“小菀,林羨就麻煩你了,辛苦你了。別慣着她,該怎麼管就怎麼管,我信得過你,全權委託與你了。給你添麻煩了,姐在這裏謝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