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7-4
若說晏北在房梁之上沒半點其他想法,倒也不是。他在房樑上呆了許久,看到小皇帝眯起眼睛之後,就心生怪異。以往想起小皇帝,只覺得這位皇子性格過分活潑,且心智也較為年幼,不是成大器的材料。
今日仔細一瞧,以往確實沒發現原來這位新皇長得這麼,這麼的容貌綺麗。
晏北僵了僵身子,從房梁后稍稍挪了個動作。趁着小皇帝半睡半醒之間,迅速從窗戶掠了出去。
是以魏希程最終都沒能等到晏北將軍的“御前失儀”。
發現偌大的寢室中只剩下自己,魏希程就忍不住揉揉自己的太陽穴,這是怎麼回事兒。
不等魏希程想明白自家老攻的腦迴路,他這邊就又攤上了事兒。
早朝之上,各位官員都垂着腦袋站在殿上,唯恐上面是的小皇帝突然開了竅,就把自家嬌生慣養的閨女拐到宮裏去。
許是大臣們也都知道他這皇位做不了多久,從沒人在後宮空缺這回事上帶頭,生怕壞了自家女兒的大好前程。今天卻有位文官跳出來上書提議提前選一波人充實後宮,惹得眾人都暗暗咬緊了后槽牙。
原主一直年幼養在宮中,就連自己的府邸都還未曾建好,也就從未參與過為眾位皇子舉辦的選秀。
魏希程坐在龍椅上,眯起眼睛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這位文官的官袍,怕只是個小嘍啰,真正在其身後謀划此事的,無非是他那位好舅舅。
他這皇位坐不穩,連個子嗣都沒有,他那諸位王爺哥哥還有一搏的機會。若是他生下子嗣,就又給了過就和太后運作的機會。
他嘆息一聲,真的都很難擺脫棋子這個身份。
大殿之上有些吵嚷,就先帝剛去適不適宜選妃入宮一事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有人認為即使先帝駕鶴,宮中也不可如此空乏,一人都沒有,低調些先選幾人入宮也好增添些人氣,皇上更應該以大局為重。
家中有適齡女眷的則是大多數持反對意見,第一次選秀怎麼如此馬虎草率。
看到下面這些人的爭論,魏希程就感到頭疼。早先他剛剛起床之時,就接到了太后的口風,她的意思自然是合該早些選人,早日誕下皇嗣,也好安一安她的心。
想到太后話里話外的意思,魏希程就忍不住想冷笑。
他輕呵一聲,大殿內迅速安靜下來,他看了看殿上的大臣們,“父皇剛去,朕沒有心思想這些,各位愛卿不如想想邊關戰事。”
“啟稟皇上,邊境戰事已休,晏北將軍不日便會抵達京城。”丞相上前一步打着哈哈,說起晏北,在座的幾人誰不顧忌這個人。
“居安思危知道嗎,丞相大人?”魏希程斜睨一眼,看起來樣子頗為不耐。
丞相被他這副樣子氣得鬍子一聳一聳,想說什麼最終壓了下來。
魏希程冷哼一聲,起身就走,“沒事你們就都散了吧啊,朕還有其他事要忙。告辭!”
“這,這成何體統!”丞相看着小皇帝言行無狀,還對臣下如此失禮,絲毫沒有禮賢下士的明君樣子,就想嘔一口老血。
倒是國舅看着甩袖就走的皇帝,眼角劃過一絲陰鬱。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這個孩子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了,變得不怎麼聽話起來。
要是叫魏希程知道他心裏的想法,一定要嘲諷他一下。不說他,就說原主,又有哪一天是乖乖聽話不惹事的了?
對於他這次對太后口諭的抵抗,太后和國舅倒是沒再說什麼。
日子一晃過得很快,轉眼七天後過去,晏北將軍凱旋歸朝的日子到了。由於先帝剛剛駕崩,原本十分籠中的迎接儀式比原先計劃的簡化不少。
對各方勢力來說,現在的晏北簡直就如同一塊香餑餑,誰都想上來咬一口,卻又怕這巨大的利益後面是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不僅撕不下一點好處來,還會崩了自己的一口好牙。
眾人不在乎晏北將軍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哪怕迎接儀式簡化了不少,卻也是這連日來最隆重的活動。一大早,城牆周圍和道路上就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許多世家公子和各方下屬也都佔據了好位置,專程來為晏將軍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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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大街上的熱鬧,魏希程在安靜的寢宮裏急得團團轉。
“小陶子!”
“在!”小陶子捧着一疊衣袍飛快地向魏希程的方向小跑過來。
“快替朕更衣,這都什麼時辰了!”魏希程一下早朝就恨不能長了翅膀飛出去,卻不料今早太后國舅一派的那些老傢伙一個比一個能說,全都在勸他什麼“晏將軍回來不比往昔,皇上不可太過失禮”,生怕他惹惱了晏北,弄丟了皇位。
魏希程心裏着急,哪怕是再好的修養,慢慢地臉上也帶上了不耐的神色。別說原主這樣的脾性,就是魏希程本來的脾性,也受不了這樣一通碎碎念。
殊不知,眾人一看他這神色,就更加苦口婆心,非要以往的小霸王換個性子不可。其他派系的人雙手抱胸看着笑話,倒也不怕被此時已經焦頭爛額的國舅派給惦記上。
在晏北回來的那一刻,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就已經打響了。最後誰能逐鹿問鼎,全憑本事。
好不容易從朝堂脫身,魏希程就急吼吼地換下了龍袍,他今兒要親自去城牆上接人。
許是晏北那邊已經收到了消息,哪怕此刻晏北已經帶着人到了城牆外,城牆已經打開,卻還是站在城外靜靜等待。
收到消息后,皇帝不來,就無法進城。
晏北端坐馬上,一身銀色輕甲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亮,硬朗的身材和英俊的面容吸引了不知多少路人的神色。
年輕又手握重兵的將軍,對當今局勢都有着決定性的作用,根基尚且不穩的皇帝還敢這樣給他下馬威?
來往的人心中各有想法,更有其他勢力已經在偷笑,等着看笑話。這消息傳到國舅耳中,他氣急。
“皇帝要去城牆為何我沒收到消息?!”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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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不如我們……”晏北身邊的副將上前半步,剛剛開了個頭,就被端坐馬上的男人止住了話頭。
“等。”
魏希程一番打扮之後,終於在太陽當頭時趕到了城牆上,他一見那眾將士前領頭的高大男人,就止不住臉上的笑容。
終於見到了。
晏北揮手示意,身後將領齊齊下跪。因他看着城牆上的皇上並未着龍袍,也未喊破皇帝的身份。
這陣仗倒是讓魏希程嚇了一跳。他心中轉了幾個彎,終於明白,大概是有人覺得他這皇帝太好欺負,又在這給他下了個套。
他本是微服出訪,並無意引起多大陣仗,就連貼身侍衛不過帶了兩三個。本以為正好趕上晏北進城,看來是提前收到了“他”的消息,已經在這裏等候多時。
魏希程對於晏北能隔這麼遠就認出自己,倒是沒什麼感想,雖說這城牆不是誰都能上,但提前得到消息總會更容易猜測一些。
只是這樣一來,他的迎接又顯得過分簡陋。沒有奏樂,也沒有美酒,就連象徵天子威儀的儀仗隊都沒有,魏希程臉上的笑意掛不住了。
別讓他知道是誰在背後使壞,讓他老攻對他印象變得不好。
穿越到這個世界來,魏希程並沒有生出多少警惕之心,也沒有刻意防範過什麼。他雖說是個傀儡皇帝,但也好歹還是個皇帝,在晏北沒有出現表態之前,誰也不會貿貿然地對他下手。
這也讓魏希程一時大意,造成了如今的這種尷尬局面。
魏希程想了一想,快步走下城牆,來到晏北面前。由此一來,魏希程身為皇帝卻站在馬下,晏北身為人臣端坐馬上,於禮不合。
晏北就要下馬,魏希程卻按住了他拉住韁繩的手。
“御前橫刀立馬,唯朕之晏北將軍。”
此話說完,魏希程清晰地看到晏北的眼神變了一變,搭在韁繩上的手就被輕輕撇開,馬上的人單膝跪在他面前。
“參見陛下,得荷陛下洪福,臣幸不辱命。”晏北雖跪在皇帝面前,但那氣勢比皇帝強的不是一點半點。他雙眸往前看,正好撞見皇帝錦袍腰帶上掛着的一抹翠綠色玉佩。
魏希程連忙將人扶起來,“將軍與朕不必如此見外,不如同乘一騎?”
兩人距離太近,晏北站起身來不得不低頭看向皇帝,這個距離讓他十分不自在,他後退一步就聽到了皇帝讓他更加不自在的話。
“遵—命。”這話饒是晏北也不得不停滯了下,君臣同騎並無什麼大礙,但他與新皇彷彿並沒有關係好到可以同騎的地步。
雖說他可以隨便找個理由拒絕,但他內心中卻慫恿着他鬼使神差地答應下來。
魏希程聽到答覆,高興地上前摸了摸晏北的馬。馬兒打了個噴嚏,惹得魏希程哈哈笑起來。晏北回到他身邊,他都感覺放鬆了許多。
“那走吧。”說著魏希程腳下一個發力,就蹬着馬鐙上了馬,奇怪的是晏北那匹性子很烈的馬沒發狂將他甩下來,反而溫順地低了低頭。
這個舉動讓副將本想提醒的話咽回去,他可是知道晏將軍最寶貝這匹馬,他偷看一眼晏北,只見將軍眼中有不知名的神色在流轉。
得,他還是閉嘴吧。
身着華服的少年輕巧地拉着韁繩坐在馬上,晏北上馬時條件反射般拉緊韁繩,原先他在地上時還不怎麼樣,此時一上馬坐在小皇帝身後,他才覺出這動作不妥來。
兩隻胳膊穿過身前少年的腋下,將小皇帝整個圈在了自己懷裏。
晏北放開一隻胳膊,只單手握住韁繩。
魏希程假裝沒看見晏北的小動作,毫無芥蒂地回頭看男人,揚起一張極美的小臉,笑嘻嘻地說:“那咱們走吧晏將軍?”
晏北身子繃緊,極不習慣和天怒人怨的小皇帝距離這麼近。
“是。”他刻意微微揚了揚下頜,然後扭頭對着身後大聲說道,“眾將士聽令!”
“是!”將領士兵們聲音高亢激昂,連路人都激起心中的熱血。
“諸位辛苦,此番歸來設宴慶功三天,不醉不休!”晏北的聲音有着內勁的加持,清楚地傳到了隊伍的末尾,魏希程往後輕鬆一倚感受着男人胸腔傳來的微微顫動。
晏北身體更加僵硬,他轉頭對着小皇帝說,“陛下,坐穩了。”
“嗯。”魏希程心不在焉地答應一句,仍是靠在晏北的輕甲上,稍稍硌人的觸感提醒着他,他再遲鈍也能看得出這個世界的郁北晏有些不對勁。
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聲從晏北的口中溢出,他伸出另一隻手拉住了韁繩。為了避免小皇帝掉下馬,這是他不得不做的。
“和朕同乘一騎,讓晏將軍如此為難?”魏希程挑着眉毛,目視前方,臉上已經隱隱有着不快,就連語氣也冰冷了幾分。
“未曾。”晏北壓低聲音,還是引得在他們身後的副將頻頻將目光投來。
晏北將軍進城,此事有着極大的關注度。再加上魏希程的身份並未被叫破,此時街道邊的人們都興奮地看向最前面的高頭大馬上的兩人。
“穿鎧甲的是將軍吧?!”
“他前面那個男娃是誰?”
“這咋騎一匹馬呢?馬不夠?”
“去你的吧,將軍還能沒有馬?人那是關係好!”
“那是誰?長得倒是好看。”
“該不會是……吧哈哈哈。”
“不會吧,這可是大場面,晏將軍會讓人跟着一起?”
“這你就不懂了,這男人嘛,總有個熱血沖頭的時候。嘿嘿嘿。”
魏希程此次穿越世界並沒有多餘能量供他來改造身體,於是此時聽不清周圍人討論什麼,只能聽見一片嘈雜。晏北身體素質好,武功又高強,對於路邊的人的議論全都挺進了耳朵里,臉色也越來越黑。
他低頭看了面前的小孩一眼,只有個黑色的後腦殼,不安分的轉來轉去看着街邊的景色,對於路人們的眼光和議論絲毫不放在心上。
不知怎麼的,他感到自己心中傳來一陣心疼,新皇也不過就是個尚不知世事的孩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