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女朋友
茹嬌回老家了,這幾天一直待在鄉下。鄉下沒信號,手機就相當於一個擺設,能看不能用。
姐姐奉子成婚,姐姐和姐夫都是農村戶口,兩邊的親戚大多在鄉下,於是兩人合計一番決定在鄉下舉辦酒席。
她家是單親家庭,姐姐又懷着孕不方便到處走動,就算有姐夫那邊的人幫忙,恐怕人手也不太夠。多一份力總是好的,她要提前幾天回去幫忙張羅。
由於種種原因,結婚日子比一開始定下的提前了一天,兩邊都很無奈,茹嬌也是臨時收到消息,匆匆忙忙改簽乘車回家。
到家后忙得腳不沾地,茹嬌甚至都沒來得及給余柔發條消息,告訴對方這幾天可能沒法陪她了。等茹嬌終於忙完,鄉下沒信號也發不出去。
算了,也就這麼幾天的時間,余柔又跑不了。
明天就是姐姐的婚禮,晚上林霞特意做了一桌子菜,一想到明天女兒就要離開家,以後很久才能見一次面,做母親的吃着聊着忍不住流下淚來。
林霞一哭茹倩也跟着哭,姐夫爸媽和姐夫趕緊放下碗,安慰母女倆。姐夫尤為關切,抱着茹倩低聲哄着,夫妻倆感情牢固,姐夫是個可靠的男人,把茹倩託付給他,茹嬌一家都比較放心。
茹嬌坐在一邊,聽着旁邊的哭聲,心裏也空落落的。茹倩嫁人以後,這個家就只剩下她和林霞了,沒人從中調和,這棟房子以後只怕都熱鬧不起來了。
吃完飯林霞去送親家回去,姐夫執意要留下來再陪姐姐一會兒,晚點兒才回去。這邊沒有婚前不能見面的習俗,茹倩嘴上說著快回去,其實心裏是開心的。
茹嬌反倒成了個多餘的,待在家裏成了電燈泡,她默默地洗了碗,然後溜到了後山。
後山是這裏的人專門用來埋葬屍體或者骨灰的,俗稱墓地,裏面有一塊地方是屬於茹嬌父親的。
茹嬌輕車熟路地找到那塊地方,不用開手電筒她也絕不會找錯,來的次數太多了,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喜歡到這兒來待上一小會兒。
茹家兩個孩子,一個沉穩一個活潑,媽媽偏愛姐姐,而爸爸更喜歡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人總有性格偏好。
一人愛一個看起來似乎很公平,至少那個時候天平傾斜的並不明顯,茹嬌也懂事。
後來爸爸撒手人寰,茹家遭遇重創,好不容易緩過來一點,沒過幾年又發生了覺醒那件事,茹嬌的性格也由原本單純的文靜乖巧,變得沉默寡言,冷漠刻薄。
她在父親的墓碑前站立許久,夜間風大,頭髮被吹得凌亂不堪,直到手指凍僵了茹嬌才邁步往山下走,路上正好碰到剛看望完兒子也準備回家的沈阿姨。
沈阿姨久經風霜的臉滿是滄桑,穿着打扮即便是在農村裡也稍顯破舊,脊背被現實壓得佝僂着。或許是情緒還未從給兒子上墳的悲痛中擺脫出來,見到茹嬌后沈阿姨情不自禁地紅了眼眶:“我兒子要是還活着,他肯定跟你差不多大了。”
茹嬌沉默着沒說話。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的,不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沈阿姨家和茹嬌家不在同一個方向,沈阿姨一走,沒有手電筒的光照亮,周圍立刻黑下來,看不清路。茹嬌放出自己的精神體,藉著螢火蟲的微光回家。
順利地到達家門口,茹嬌獎勵似的伸出手摸了摸小七的小腦袋。不遠處林霞剛好回來,目睹這一幕後她臉上一白:“你在幹什麼?”
空中明明什麼都沒有,茹嬌卻盯着某個地方,手還伸在半空。這個動作讓林霞不可避免地聯想起茹嬌剛覺醒那天,也是同樣的動作,下一刻那個闖入學校的綁架犯就像條狗一樣四肢着地吐出舌頭,一邊痛苦地嘶鳴,一邊自己用刀往自己身上割,最後刺穿喉嚨而死。
茹嬌殺了人。
那是林霞第一次直接面對殺人現場,她和許多聞訊趕來的家長目睹了整個殺人過程,血腥味久久不散。
林霞渾身僵硬地站在樓下,和其他家長一樣伸長脖子向被關押學生的教室張望,茹嬌正好朝下看過來,眼神空洞神情麻木,臉上還沾着血。林霞渾身都難以抑制地顫抖起來。
那個時候茹嬌剛覺醒,意識不清醒,再加上才十一歲,未成年,最後被法院定性為正當防衛,沒有判刑。
綁架事件早已隨着時間的流逝漸漸被人們遺忘,然而恐怖的記憶卻彷彿留在了骨子裏,稍微回想一下就會遍體發寒。
女兒死裏逃生,作為母親她自然萬分感激和慶幸,但有些事終究是變了,回不去了。
不知何時開始,她開始害怕見到茹嬌,又因為這一份害怕和躲避,對茹嬌更加愧疚。
“沒什麼,摸了一下我的精神體而已。”茹嬌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插|進口袋,將自己的精神體收回精神領域內。
因為家裏出了一個嚮導,林霞也專門去了解過,知道異能者都有精神體,可以輔助異能者進行戰鬥,而像她這樣的普通人是看不見精神體的。
林霞抿了下唇,一言不發。茹嬌最見不得她這副既愧疚又開不了口的畏縮樣,這會讓她覺得林霞活該,心中宛如出了口惡氣般爽快,可是緊接着她又會唾棄自己,心情矛盾又複雜。
林霞固然有錯,可茹嬌本身也有問題。她太固執,如果她試着放低姿態,情況或許就會很不一樣。可惜,她做不到。
僵持了這麼多年,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林霞身上期待什麼,要得到什麼樣的答案才能徹底釋懷。
最後還是姐夫從家裏出來看到她們,才打破了僵局。姐夫準備回去了,茹嬌和林霞堵在門口他出不去:“媽,小妹,你們擠在這弄啥呢?”
姐夫到底是個外人,快結婚了,還是少節外生枝的好。茹嬌沒有解釋,對他笑了笑,也不去看林霞的表情,逕自進屋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第二天婚禮剛結束茹嬌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市裡,林霞還以為她會多待上幾日再走:“這麼急着回去?”
“已經連續請了三天假了,必須得回去了。”茹嬌不咸不淡地答道。
塔就在市裡,又不是跨市或者跨省,哪怕明天早晨走都來得及,現在這麼迫不及待地回去……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茹嬌收拾東西的手一頓,決定給林霞打個預防針:“哨兵學院裏有個女孩子叫余柔,性格單純可愛。”
林霞聽出她話里的意思,差點站不穩:“你……怎麼不告訴我?”
茹嬌心裏一沉,就是因為不確定林霞會不會反對,她才特意沒有告訴林霞,現在不好的預感成真了。
在異能者眼裏,只要是哨兵和嚮導配對那就是正常的,哪怕是男哨男向和女哨女向,但是在有些普通人眼中,性別一樣那就是同性戀。
他們自己不是異能者,無法切身感受,嘴上說著不歧視,等到哪一天真正發生在自己身邊時,立刻避之不及,視如瘟疫。
她媽這樣的農村婦女,一輩子都窩在這個狹窄閉塞的小地方,思想能夠開放到哪裏去。
茹嬌:“我現在不就告訴你了。”
“可是……”林霞躊躇了一下,“這是不正常的。趁現在你們還沒有處多久,你趕緊和她分了。我看你劉叔叔家的兒子就挺好,他和你差不多大,而且……”
剩下的話即便不聽也能夠猜到內容,雖然攤牌之前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是真的聽到林霞親口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茹嬌還是不可避免地刺痛了一下。
她以沉默表示抗拒,也不管林霞後面又說了什麼,加快動作收拾好東西,背起來就走。
開往市裏的車買了票就能出發,一路顛簸終於到了站,剛下車茹嬌就將手機重啟。
充當了三天擺設的手機終於重獲自由,能夠正常使用通訊功能,一打開就看到幾分鐘前余柔打給她的通話記錄。
那一瞬間茹嬌像是找到了歸宿,煩躁的情緒終於安穩了下來。
她正要回撥過去,手機忽然響起來。
“你在哪?”余柔此時正坐在茹家沙發上,經過這斷開聯繫的三天,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喜歡上了茹嬌,分開的每一秒鐘都備受煎熬。
於是她迫不及待地趕來茹嬌家找茹嬌表明心跡,可是茹嬌竟然不在家。
茹嬌回答:“我在汽車站,剛下車。”
想了想又主動交代:“這幾天我姐姐結婚,老家信號不好,發不了消息。”
怪不得突然不聯繫她,害她擔驚受怕,以為茹嬌退卻了不想和她談戀愛了呢。
“你別動,在那等我!”余柔抓起鑰匙和錢包狂奔出門,掛電話前鄭重強調,“等我!一定要等我!”
二十多分鐘后余柔出現在茹嬌面前,從出租車上下來,她一路跑過來的,現在還氣喘吁吁的。
茹嬌抽了張紙,給她擦額頭的汗:“傻瓜,你來幹嘛,等會不還是要回我家?你應該在我家等我的。”
“不,我就是要來。”余柔倔得很,“因為我想見你,一刻也等不了。”
她偷瞄茹嬌,暗中給自己加油打氣:“你上次的告白還算數吧?”
茹嬌:“當然算數。”
余柔笑着抱住她的腰,踮起腳尖親了她一口:“那我現在正式宣佈,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