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如果說在一個小時前,白爵取得的成就是“稍有名氣”的話,那麼現在,他已經算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站在新生隊伍里,腦袋上戴着法伊瑟的帽子,白爵懶洋洋地看着頂着一頭柔軟的金色頭髮站在發言台上,給新生們做入學歡迎致辭的男人——哪怕是千萬雙眼睛盯着,衣衫不整這件事也並沒有給他帶來絲毫的窘迫,他戴着黑色皮質手套的雙手撐在演講台的兩側,碧藍的瞳眸波瀾不驚地掃過台下每一張稚嫩的臉……
被那雙湖水般平靜的眸子掃過,不少新人紅了臉,反而成了率先低下頭的那個。
白爵:“……”
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頂了頂腦袋上的帽子,帽檐抬起又落下,帶起一股小小的煙草混合其他雄性狼族的氣息,陽剛的,內斂的,且不帶任何侵略性,標準beta狼的味道。
敏銳的鼻尖告訴白爵,這是法伊瑟身上的味道——
至此,少年略帶審視的目光不得不再一次地放在站在台上那個萬眾矚目的“未來之星”身上——
如果他是個alpha,也許在畢業之前他就能擁有一個非常龐大的狼群;
而如今身為beta,他則註定是這個校園裏上至皇親國戚,下至草根新貴alpha們,爭相奪取的最佳狼群副手……
這些年對他伸出橄欖枝的家族應該不少?
不過眼瞧着還有一年就畢業,法伊瑟卻遲遲還是沒有選擇自己的最終狼群歸屬……唔,想想也是,今天既然讓他一個beta站在高台上,讓所有alpha仰望着他聽他發言致辭,這就說明至少在這所學校範圍之內,完全沒有能夠壓製得住他的alpha。
…………………………當然啦,他白爵少爺剛剛入學,並不能就這樣着急地和這些廢物老麻桿相提並論,所以不算在內。
“——喂,蘭斯洛特。”
“……”
肩膀被撞了撞,白爵思路被打斷,挑起眉將放在法伊瑟身上的目光收回來,他轉過頭,發現身邊站着的是同年級為數不多的幾個alpha中的其中一個,這傢伙身高體長,皮膚淺棕,耳朵微微有些尖,剃着乾淨利落的寸頭,是標準南方狼族的長相……好像是萊茵家族的哪個公子哥兒吧,白爵記得今天出門前有聽姐姐提起過一嘴。
……………………莉莉絲那個瘋婆娘最近正扛着大劍滿世界瘋狂追求着的某個beta就是萊茵家族的,大概是他的哪個哥哥來着?於是愛屋及烏,所以她才在出門前警告白爵,要對未來的“親家小叔子”和善些。
——不然這會兒白爵已經擰頭走開了。
——如果不是他還有些害怕自家大姐的磨人程度的話。
而此時,見白爵看過來,差點兒被那雙黑色的眼睛和漂亮的洋娃娃似的臉閃瞎了狗眼,曼哈特·萊茵停頓了下,大腦放空了幾秒都忘記之前自己想說什麼了,只是心中突然想到某些貴族之間流傳的風言碎語:蘭斯洛特家族,一直把他們最小的alpha孩子,當做omega來養。
如今看,這傳聞,也不一定像是最開始聽上去那麼荒唐到搞笑。
直到看過來的那雙眼睛裏染上一絲不耐煩,曼哈特這才勉強讓自己從各種不好的跑題幻想中回過神來,他擠眉弄眼地衝著白爵挑了挑下巴:“在此之前我一直有聽兄長們討論,皇家騎士學院最優秀的beta遲遲不找下家……搞得大家搶破腦袋,看得到吃不到,真的很討厭。”
白爵:“?”
曼哈特笑得眯起眼露出一顆狼牙:“現在我好像知道為什麼了……”
白爵愣了下,沒想到還有人和他在琢磨一件事且比他先得出結論,於是也顧不上這傢伙好像顯得有些過於親密的語氣,抬起手壓了壓帽檐:“什麼?”
“你啊。”
”嗯?”
“我說,是你啊!”曼哈特眯起眼,“還不夠明顯么,剛才他把帽子給你的行為,嚇壞了我們所有人——現在全校的alpha大概都已經得到了一個信息,法伊瑟·蘭斯洛特,將來極大可能屬於你的狼群。”
白爵:“????”
曼哈特:“他對你簡直言聽計從。”
白爵:“……他只是把帽子給我了而已。”
曼哈特:“他為了你扣了自己的操行分吶!”
白爵完全不理解:“帽子給我以後他當然要給自己扣分,因為手上掌握了扣分的生殺大權就在眾目睽睽給自己開後門么,除非他不想幹了……”
曼哈特也完全沒在聽他在說什麼:“這樣的無形宣誓真是太浪漫了吧?!”
白爵:“什、什麼……抱歉我沒怎麼聽懂——”
曼哈特:“你已經成為了全校alpha的公敵,因為你擄走了最好的beta。”
白爵:“……”
這句話白爵聽懂了。
少年在愣怔片刻之後,瞳眸之中逐漸恢復了平靜,緊接着他擰開了腦袋,冷漠道:“你們誤會了,他不屬於我的狼群,至於遲遲未找狼群也許是出於野心或者更奇怪的怪癖……他還有一年就畢業了,進入軍部之後,還會有更優秀的狼群等着他去挑選,那些名將們估計也正對着這位新貴翹首以盼呢——”
說到最後,尾音上翹,聲音裏帶着一些隱藏得很深的情緒……說這話的時候,白爵的目光不經意地往台上一掃——
然後意外地對視上了那雙湖藍的眼睛。
白爵:“……”
少年微微一愣,他在看他?
【你們是帝國的未來,也是散落在歷史銀河之中的星辰,或許未來黯淡無光沉默至隕落,或許璀璨奪目為帝國架起通往更廣闊星辰大海的銀河……】
男人低沉的聲音沉穩地從話筒中傳來,隔着人群,當他與白爵對視上時,稍一頓……隨後不着痕迹地挑起唇,對着少年微微頷首——
【在此,本人祝福在場諸位,待羽翼豐滿之日,得以展翅高飛。】
他的目光之中彷彿有溫和的湖水蕩漾,一眼望去,平靜如鏡卻深不見底。
在如雷的掌聲響起時,白爵站在人群中,稍蹙眉,率先移開了目光,抬起手壓低了帽檐,用帽檐投下的陰影遮住了他眼底的所有情緒。
……
新生報道日也只是一個讓新生們互相熟悉、順便稍微熟悉一下校園的普通日子而已。
在學生代表致辭之後,大家就原地解散該幹嘛幹嘛去了,住在帝國皇都的貴族們坐着直升飛機或者飛行器回家,稍微遠一些的貴族則指揮着傭人打掃將來會住四年的校舍。
忙完一切之後,這一天大家會早早就休息。
因為真正的入學儀式重頭戲在入學的第二日——
人們將之稱為“神聖抉擇日”。
“神聖抉擇日”的來由,還得追溯到幾百年前,那個時候,“帝國皇家騎士學院”其實還不叫這名字,叫“聖耶魯騎士機甲學院”……那個時候開始狼族剛剛開啟征服星際的旅程,“機甲”作為最熱門的新作戰方式,備受關注。
於是作為聞名帝國的高等學府,為了鼓勵學生們往機甲科研方面發展,這所學院便決定在新生開學的時候對學生進行針對機甲的測試,學生可以自願報名參與——這種測試分為實際操作控制與理論信息知識倆種方式,前者比武,後者重文。
簡單的來說就是前者開着機甲(自備)打架。
後者拿着筆杆子筆試針對機甲的各類疑難雜症解決方案。
無論文武,在考核中表現優異的學生,首先可以得到一定曝光率獲得軍部的青睞重點培養;
其次,可以被分配到更加好的班級進行接下來四年的學習;
最後就對對於那些家庭並不富裕,全靠實力踩着千萬人屍體進入這所學院的孩子們最重要的東西——那就是獎學金。
“神聖抉擇日”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就是因為這一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會對一個人的一生做出改變,所以無論是窮人家的優秀生還是天生貴族的孩子,都對這一日摩拳擦掌,期待已久。
白爵的七個哥哥姐姐都從這所院校畢業,所以他對這個學校的規矩了如指掌,在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他就毫不猶豫在“神聖抉擇日”的附錄單上勾上了“機甲實戰演練”的表演項目……對此,他的老爸非常不滿:作為一名貴族少爺,你怎麼可以這麼粗魯?
白爵付之一笑,不做辯解。
這會兒。
晚上回家的時候,白爵打開飛行器門時,一眼就看見裏面早已筆挺端坐着另外一個年輕男人,他金色的頭髮一絲不苟,就如他身上熨燙妥帖的黑色校服……
白爵冷着臉爬進飛行器,並不准備理他。
法伊瑟卻轉過身來,難得主動與他搭話:“少爺,我今天看見你與萊茵家族的小兒子相聊甚歡……”
“干你屁事。”白爵爬上座位的動作一頓,粗魯道。
他那時候果然是在看他,媽的,和變態一樣,煩死了。
面對白爵的不配合,法伊瑟沒有絲毫反應,另外選擇一個話題:“明天的‘神聖抉擇日’——”
這下子白爵瞬間皺眉,更加不耐煩了,直接打斷了法伊瑟:“你沒別的話跟我說就閉上嘴,你們是不是準備針對這件事啰嗦一輩子?”
“……不是,”法伊瑟像是習慣了他惡劣的語氣,耐心解釋,“是莉莉絲大小姐叫我來問你,明天是要使用「星爵」還是「雪豹」?”
白爵在位置上坐穩,聞言稍稍猶豫了下——
在現代,一副機甲的價格已經不像當年那麼昂貴,那些平民出生的優等生大部分也可以負擔得起一副普通的機甲,所以相對於以前根本沒幾個人報名這個項目來說,如今這個項目的含金量已經變高很多——
雖然其中還是有不公平的因素在。
比如,平民學生最多負擔得起一家2555年生產的「星軌」系列,但是白爵用的,是去年年底剛上市的新「雪豹」,兩個系列的機甲相比較,硬件配置上有點像轎車裏的奧拓和奧迪那種差距……
而「星爵」是比「星軌」稍微高級一些的經典系列,用起來比用新型機甲吊打平民更能服眾一些,也可以少落人口舌。
思及此,白爵不回答,反而勾起唇角,歪過腦袋看着身邊一本正經的男人:“你覺得我用哪個好?”
“上個月我才對少爺的「雪豹」進行過安全系統調整,相比之下家裏的「星爵」倒是有些日子沒有進行調試了,”法伊瑟彎下腰,垂眼,修長的指尖探過來替白爵系安全帶,同時用他習慣的那種例行公事語氣淡淡道,“出於安全考慮,我個人建議少爺還是使用自己的那台「雪豹」……”
白爵稍稍半瞌下眼睫毛,看着那戴着手套的手,“咔嚓”一聲給他扣上安全帶。
同時感覺到男人的氣息將他籠罩……還是那股淡煙草氣息。
卻並未感覺到不適。
白爵一動未動:“用「雪豹」那些人更會對我大做文章,托你的福,今天我已經很出名了。”
彷彿沒有聽出少年話語裏的嘲諷,男人聲音依然四平八穩:“相比起少爺的安全,那些風言風語比不上你的一根頭髮——金錢與血統也是實力的一部分,這是不爭的事實,無法擁有的人才會對此大做文章。”
白爵翹起唇角,“喔”了聲。
似乎挺高興聽見這話——
雖然具體是高興聽見哪一部分,無人知道。
少年想了想,彎腰拿起自己的書包,毫不躲避地從裏面掏出一頂嶄新的校服帽,然後把腦袋上那頂舊的摘下來,扔到法伊瑟的膝蓋上。
法伊瑟低頭看着膝蓋上被扔過來的帽子,又看看哼着歌兒戴上自己的校服帽的少年:“少爺,你的帽子不是忘記在家裏了嗎?”
白爵絲毫不見心虛與愧疚:“騙你的,我帶了。”
法伊瑟:“……”
白爵轉過頭,黑白分明的眼中閃爍着光:“怎麼,不高興啊?”
“並不是。”法伊瑟將戴着一絲絲少年身上氣息的帽子戴在自己頭上,看着他毫無破綻地微笑着,語氣溫和道,“下次請不要這麼調皮了,少爺。”
片刻沉默。
“……法伊瑟。”
“嗯?”
“有人開始傳聞,說,你對我言聽計從。”
片刻沉默。
男人湖藍的瞳眸里笑容變得更加清晰——
“事實如此,少爺,有什麼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