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流民

看着眼前的沒有起墳的墓，東方明鄭重地跪下，滿懷虔誠與尊敬，重重地磕了三個頭。雖然裏面埋的算不上他真正意義上的父母，但是既然繼承了人家孩子的身體，也享受了那本不屬於自己的父愛和母愛，也就繼承了作為子女應有的孝道，應該讓逝者安息。

沒錯，東方明此刻這副身體裏的靈魂已經不是原來的靈魂了，而是從新世紀穿越而來的，至於為什麼會發生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恐怕最高明的科學家也弄不明白，所幸就不去計較了。

東方明來到這個時代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兩雙關切的眼神，看情況是一對夫妻，大概是因為看到他醒了的原因，那對夫妻的眼神里充滿驚喜。在東方明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夫妻中的妻子伸出雙手就將他抱在了懷裏，緊緊地摟着，口中還“狗兒、狗兒”的喊着，聲音顫抖。

愣了好久，在意識到自己是穿越了之後，再結合眼前這對夫妻對自己的行為和稱呼，東方明明白了自己所擁有的這副身體的原主人應該是他們的兒子。

妻子摟了一會兒之後似乎意識到什麼，趕忙鬆開懷中的孩子，緊張地說道：“狗兒還疼不疼？是不是餓了？”然後扭頭對丈夫喊道，“當家的，吃的。”

丈夫一聽妻子的話，趕忙轉身拿來一個破了口的陶罐，用手從裏面抓出一把綠色的糊糊，直接就往東方明的嘴裏喂。

一股很沖的氣味立馬朝東方明的鼻子鑽去，但是容不得他拒絕，那糊糊直接就往嘴裏來，想到自己現在是他們的兒子，肯定不會害自己，東方明就強忍着那股味道將其咽下去。

那丈夫連續餵了幾次，直到把陶罐里的東西喂完了才停止，扔掉破陶罐對東方明說道：“兒子，還餓不餓？吃了這野菜糊就不餓了。”邊說邊在東方明身上來回檢查，“這些畜生，連孩子都不放過。”

這時東方明大概明白過來自己這副身體的原主人應該是受到了什麼傷害，所以靈魂不存，而自己的靈魂剛好佔據了這副身體，而此刻還感覺頭上有些疼呢。但是看着這對關心的夫妻，東方明不忍他們傷心，於是開口道：“爹、娘，我沒事。”嗓音稚嫩，讓東方明一時難以適應。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聽到兒子說話，那丈夫立馬鬆了一口氣，“砰”的一聲坐了下來，彷彿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東方明此時才有機會打量周邊的環境，首先看到的就是現在的父母。這一看東方明心裏嚇了一跳，只見母親瘦的跟皮包骨一樣，渾身找不出一兩肉，眼窩深陷，彷彿六七十歲的老人，但是根據東方明對古人結婚年齡的了解，再結合現在這副身體的大小，東方明知道眼前的母親應該還很年輕，但是現在卻顯得蒼老無比，尤其是經歷了兒子醒來之後的大喜，情緒起伏，現在更是顯得有氣無力。而父親也是一樣，絲毫不見男子應有的強健體魄。

再看四周，明顯是一片樹林裏，但是光禿禿一片，入眼不見一點綠色，根據東方明感覺到的氣溫，此刻不可能是冬季，再看樹上的樹皮都已經不見了，再想到眼前父母的情景，東方明頓時明白了，這一家人是逃難的流民，而且肯定不止他們一家，不然不可能一片樹林的樹皮都沒有了。

想到最後父親餵給自己的東西，那應該是一家人最後的吃食吧，想到這裏，東方明不由開口道：“爹，娘，你們餓不餓？”

聽到兒子關心自己，夫妻倆趕忙說道：“不餓，不餓，爹（娘）不餓。”

“狗兒還餓不餓啊？”母親關切地說。

“我不餓，娘。”聽到他們不顧自身還關心着自己，無論東方明還算不算他們的兒子，這份愛都讓他感動，東方明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東方明知道他們一定很餓，只是不想兒子擔心而已，於是說到：“爹，娘，你們也去找些吃的吧。”

但是聽到的仍然是“不餓”。東方明很想去幫他們找些吃的，他掙扎着想站起來，但是一動就感到渾身一陣疼，而且使不出力氣，根本站不起來。東方明不由一陣苦笑，現在不僅是頭疼了，而是渾身都疼。

東方明只好再次勸說父母去找些吃的，但是得到的回答仍然是不餓。東方明只好作罷，眼見天就要黑了，想着明天去找也一樣。

天黑的時候父親弄了一堆柴火，一家人就這樣在這個漆黑的夜裏圍着篝火抱在一起。

這一夜母親的話似乎特別多，一會說“我們狗兒十歲了，再過幾年就可以找一個小娘子做媳婦”，一會說“再往南走走就好了，那裏還有很多大族，到時候就有飯吃了”，一會又說“說不定我們狗兒運氣好能遇到黃巾道人呢，還可以做那神仙呢”。

到這時候東方明才知道這副身體才十歲，因為這副身體並沒有留下什麼殘存的記憶，東方明對所有的事情都一無所知，所得到的信息都是靠自己的推測，也不可能去問眼前的父母，若是他們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換人了不知道該是多麼驚駭與傷心，在這樣一個吃不飽飯的年月就讓他們帶着希望活下去吧，以後就由自己來孝順他們。

但是東方明的希望落空了，因為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父母早已經沒了氣息。母親至死都摟着他，而父親則摟着他和母親兩個人，現在他活着，父母卻已經去了。東方明啪啪打了自己兩巴掌，忍不住嗚嗚出聲。

東方明強忍着悲傷，嘗試着站起來，雖然身上還有些疼，但是已經好很多了，至少能站起來了。

東方明看着父母的遺骸，有心讓他們落葉歸根，卻根本不知道家鄉在哪裏，一切都還沒來得及就已經結束了，更何況即使知道，以自己這副小身板也不可能扶靈柩歸鄉。雖然不能讓他們落葉歸根，但是至少也要讓他們入土為安，決不能任由他們曝屍荒野。

決定下來之後，東方明打算先去找些吃的，增加一些力氣，然後讓父母入土為安。但是當東方明走出樹林的那一刻，東方明才明白父母不是不餓，而是他們已經無法找到吃的了，入眼到處都是饑民，扶老攜幼，而田地一片荒蕪。能吃的都已經被饑民給吃乾淨了，父母把最後一點野菜糊糊餵給了自己，把生的希望留給兒子，然後選擇一家人抱在一起。

東方明毅然轉身，他打算先不吃東西也要將父母的遺體入土為安，不然的話在這樣一個飢荒的年月，一不小心就會遭到破壞，這是他內心所不能容忍的。

東方明選擇將他們葬在原處，那是自己靈魂來到這個時代，他們一家人相遇相依的地方。東方明用石頭和木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挖好坑將父母下葬，感覺渾身的力氣都用完了。東方明沒有起墳，因為他記得有一些史書上記載古代一些災荒的時候人相食的情景，他沒見過，但是他擔心有人看到新墳會喪心病狂而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劇。

但是東方明決定刻一塊碑以作他日識別之用。東方明找來一塊略微平坦些的石塊，用小石塊在上面刻出划痕，寫上“父母大人之墓，兒子東方明立”，然後埋在土裏。

“東方明”並不是他這一世的名字，他也不知這一世自己叫什麼。母親只是“狗兒、狗兒”的叫他，但這很顯然不是他的真名，他前世叫“東方昭明”，但是昨晚母親抱着他念叨黃巾道人，他才知道現在屬於東漢末期，因為只有那個時候才有黃巾道人。而由於西漢王莽稱帝后禁止人們取雙名，所以東漢流行單名。既然來到這個時代就得入鄉隨俗，在這方面特立獨行是走不遠的，所以他借用前世的名字，給自己取名為東方明，字昭明。然後將其刻在墓碑上，讓這一世的父母魂有所依。

忙完這一切東方明已經徹底沒了力氣，昨天那些野菜糊糊到現在早已經消化一空，現在是餓的前胸貼後背，站都站不起來，東方明不由得懷疑自己是不是會死在這兒。

過了一會兒，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東方明趕忙提一口氣站起來，不然他真擔心會死在這裏。

樹林外面肯定沒有吃的，之前已經看過，即使有，那些餓紅了眼的饑民也早已搶奪乾淨，那還能等到他這小胳膊小腿的，關鍵還是得在這樹林裏想辦法。

東方明扶着樹往樹林子裏面走，一連走了好幾棵樹，愣是沒有發現一點可吃的，一路上的樹早已經沒了皮，即使高處還有沒刮乾淨的樹皮，但是他也夠不着。

東方明直想嘆氣，這個念頭剛一產生就趕忙止住，因為他發現現在嘆氣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嘆氣也是很耗費力氣的，一嘆氣更餓，還是省些力氣繼續往裏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