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所謂高考(1)
上午最後一堂課通常人心最不安,大家身在教室心在食堂,不時看錶計算離填飽肚子還有幾分幾秒。何濤就是那個像餓死鬼投胎的,顧晗則不是,宋盈更不是。她坐在顧晗的斜後方,老師進來的時候,顧晗只聽宋盈對同桌寧康說:"阿康,幫我看着點老師,講到第七題的時候告訴我一聲。"素質教育嚷嚷了好幾年,"考試不是目的,是方法"這句話還常常被廣大學子們顛倒過來說。都說上學主要不是為了學習知識,而是為了學會怎樣學習。從這一點上來說,宋盈足可以證明素質教育是存在的。牛人如孟川覺何濤之流的還知道上課聽講下課複習課外找班,她則不然。上課偶爾聽聽,大部分時間做自己的事,寫寫作業做做習題看看雜書什麼的,然後翻開書看幾分鐘,基本上也就把書上那點東西理解了。這種一等一的自學能力一般人不具備,若是有什麼書上沒有的或無法理解的地方,她就會找來習題,在習題中補充理論的不足。顧晗回過頭,宋盈把自己埋在厚厚的習題材料後面,拿張卷子做着。高三此刻該學的早學完了,剩下的就是無盡的習題與複習。在這種情況下,老師其實並不是那麼重要。至少對宋盈而言,老師只有答疑的作用。顧晗心中哼了聲,然後驚覺那一聲"哼"和剛才何濤發出的有異曲同工之妙。"誰知道第七題怎麼解?"數學高老師發問了,寧康捅宋盈一下,示意她聽講。宋盈放下手中卷子,從一旁高高堆着的習題冊中抽出一本翻開,然後抬頭看老師。全班寂靜,這道題是沒接觸過的類型,昨晚大家討論的結果是這題多半少條件,所以沒人做出來。高老師巡視着班級:"何濤,你說一下。""老師,這題是不是少條件啊?"何濤也不起立,坐着直接問。"沒少。"高老師斬釘截鐵,"沒有做出來的嗎?"大家一起搖頭,在教室倒數第二排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生怯生生地舉起手,一張臉脹得通紅。"那我給大家講講吧。"不知是看到了那女生舉手而不叫她,還是根本沒看到她舉手,高老師回身拿起粉筆,在黑板上龍飛鳳舞,"這題看起來缺少條件,實際上這些足夠了……"那女生手舉在半空,臉色不再通紅,而是慘白。手臂有千斤重,一點點頹然倒下。眼淚聚在眼眶中,卻流不出來。游清歌是敏感而脆弱的,她本不想舉手,因為這題她以前做過--以前,是指近一年前。她是重考生,也就是所謂"高四生"。理中向來把"借讀生"分在"統招生"的班裏,而不是像一些重點高中一樣,為借讀生專開幾個借讀班。因此理中還是很受借讀生家長歡迎的--雖然統招班和借讀班用的是一樣的老師,但一來老師未必用心,二來班級環境也不行。家長都認為像理中這樣分在一起,對自己孩子是一個促進。他們卻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自己的孩子通常要面臨著另一個問題,就是歧視。來自統招生的歧視還好說,大家畢竟都是孩子,統招生只是覺得借讀生大多不學無術還擾亂課堂秩序,也不會太排斥,但也不會太接觸。如果坐得近或者有共同語言,也會聊得投機。對老師來說,卻不一樣。借讀生不算升學率,他們雖然交了大把銀子,老師卻沒有對他們負責的必要。借讀生成績通常不會很好,大多數老師都對他們視而不見,最多考試的時候批批他們的卷子就結了。基本上不會叫他們回答問題,對他們說的最多的大概是"後面的同學靜一靜"。游清歌就在這個特殊群體中,而她的處境甚至還不如其中的大多數人。一個班上十幾名借讀生,大多都是從高一開始就跟着這個班,至不濟也是高二插進來的,多少也算融入了這個班級。她和另外幾個人卻是從高三掉下來,剛來兩個多月。高三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誰也不會和他們過多接觸。因此,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下,她是孤獨的。而孤獨之外,她也是茫然不知所措的。僅在幾個月前,她還是老師關注的對象,重點指標的可能人選之一。轉眼間風雲突變,一表一報高了,一表二三形同虛設,二表父母不讓她讀,說是再拼一年拼上重點,550的實力怎麼也不該遷就二表。游清歌家裏屬於比較有錢的,她也就被塞進這裏。游清歌什麼時候有過被人忽視的經歷?老師拿50多份卷子,分四組發下去,到最後面的借讀生時數量總是不夠。老師會吩咐一句"課代表下課去拿",但大多數老師和課代表都不把這當一回事,少了就少了。游清歌常常向周圍的人借卷子去複印,別人的卷子都是黃黃薄薄的紙張,她的卻是白花花的70g複印紙。借讀生基本上都不會舉手回答問題,舉了手老師一般也不會叫他們,即使……只有她一個人會。游清歌趴在桌子上,不需要桌上厚厚的材料擋着,反正老師對他們最大的期許就是讓他們睡覺,省得說話擾亂課堂。她沒有睡意,一雙眼掃過前面的同學。她羨慕他們。何濤、宋盈、郭青辭……是班上有希望上北大清華的;顧晗、喬令塘、姚竹和她原來的情況差不多,只要不報考失誤,重點是沒問題的;陸琪珀、陳惠、楊志湖上個二表綽綽有餘,重要的是他們是這個班的重要組成人員,班上都是他們的朋友,有點什麼事大家都會關心。不像她,一個孤魂野鬼,若某一天忽然不來,估計都沒有人會注意到。再加上她本來就很內向,不擅言談,在這個環境裏更是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