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晚，街頭的燈光將天空照得一片透亮。
將堆積的文件批閱完之後，黎睿煬慢慢走到車庫取車。車開到出口，趙敏芝突然奔到車頭攔住他。
“敏芝，你不要命了！”他急忙剎車，打開車門下來查看她是否受傷。
“你還關心我是不是？”她拉住他的手不放。
看到她安然無恙，他鬆了口氣。
“太晚了，你回去吧。”
“為什麼要解除婚約？你告訴我，到底我哪裏比不上她，讓你對我這樣冷淡？”
“你跟她，沒有可比性。”他冷淡地挪開她的手。
“是我比不上她嗎？我哪一點不如她？論家世，論樣貌，我決不比她差，”她委屈地說道，“你說她愛你，難道我就不愛你嗎？我對你的愛，決不會比她少！”
“我不想跟你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你回家吧。”
“不！我今天一定要你把事情說清楚！”
“你要我怎麼說清楚？”他冷冷地看着她，“五年前你就已經很清楚了。”
“五年前是五年前，時間可以改變一切的！”她急急地說道，“就算她是方葉影又能如何，她已經有未婚夫了，而你也有了我，不可能再改變什麼！”
“在我心裏，任何東西都不曾改變。”
“為什麼？”她不懂，自己付出了這麼多心血，卻仍然不能改變他一絲一毫。難道在他眼裏，她就這麼渺小，讓他對她多年的努力熟視無睹嗎？
“你懂什麼是愛嗎？”他輕聲問道。
“我懂！我愛你，這個就是愛。”
“愛不是強迫，不是佔有。如果你愛我，就給我自由。”
這句話，他也曾經對刻在心底的葉影說過。只是，那時他不懂愛，現在已全然了解愛。
“自由都是假的，只有我對你的愛是真的！“她嘶喊，淚水將臉上的濃妝沖得斑駁不堪。
“你理智一點，”他嘆息一聲，“你該明白我根本就不愛你。”
“理智？”她哽咽道，“現在來跟我談理智是不是太遲了？”
“如果你不能理智一點，那我們之間什麼都不必談。”他看着她，就像看一個陌生人。“從你認識我那一天起，就應該很清楚，我們之間沒有可能。”
“那我算什麼？我在你身邊八年，我又算什麼？！”
“沒有人強迫你陪在我身邊。”
“是我是心甘情願，因為我愛你，我愛你啊。”她痛心地大喊，“我不在乎你心裏有多少個女人，只要你不解除婚約，我什麼都可以不管！”
“你不在乎嗎？”他冷淡道。
“不在乎，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我們都不要再欺騙自己了，我不愛你，不能再浪費你的時間。”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她狂亂地搖頭，“方葉影答應過我，會回到英國，你們沒有結果的”
“她回不回英國，都改變不了我愛她的事實。”他眼神迷濛地看向遠處，“敏芝，放手吧。”
“不！我不答應，我決不答應！”她嘶吼道。
“對不起敏芝，”他緩緩閉上雙眼，“在我心裏，只能容得下一個女人，那就是葉影，方葉影。”
*****
昏暗的車庫裏，趙敏芝呆坐在水泥地上，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黎睿煬的話還回蕩在耳邊，令她痛苦地想毀滅這個世界。
“不，我不會跟你分手，我死也不跟你分手”她喃喃地念着。
一個混沌不清的黑影慢慢走近。
她嚇得立即跳起來。
“你、你是誰不要過來，我”她抖着手想打電話。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嘶啞的聲音，像是從地底下發出。
“我、我要走了。”她害怕地往出口走去。
“你不想贏回黎睿煬嗎？”
她站住腳。
“什麼？”
“從方葉影手裏把他搶過來。”
“你，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她愕然道。
他乾笑兩聲。
“不要問，我可以幫你，只要你幫我一個小忙。”
“做什麼？”
“盯着方葉影。”他緩慢地說出目的。
“我幫你有什麼好處？”她戒備地看着他。
他笑出聲來，笑聲在空蕩蕩的停車場顯得格外刺耳。
“你想要什麼好處？”
“我我要睿煬回到我身邊。還有，讓方葉影回英國去，永遠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我會幫你。”他伸手摘掉頭上的黑色大帽子，咧嘴一笑，”只要你幫我。”
趙敏芝愕然地瞪着他。
“你、你是——”
“只要是跟我作對的人，我都會讓他們付出代價。”他慢慢地扯開嘴角。
是的，他回來了。
五年前那一仗，錢沒有到手不說，還差點送掉自己的命。潛伏了整整五年，終於又能抓住機會。這一次，他一定要還給所有的人一份大禮
*****
桌上的咖啡早已涼透，黎睿煬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望着攤開的文件，卻不知如何下筆。
“黎總，馬上就要開會了。”姜秘書敲敲門提醒道。
“知道了。”
姜秘書輕輕將門關上。
知道了。知道了什麼？黎睿煬愕然地盯着緊閉的門。
頭一次，他的頭腦里長時間地空白，只有一個笑容久久地停留着，將其它所有一切從腦海中掃除。這樣執着，到底是為什麼？
沒有答案。
那麼他就去尋找答案。
他抓起桌上的鑰匙，走出門去。
“黎總，馬上就要開會了。”姜秘書追出來。
“取消。”他頭也不回地走進電梯。
是的，沒有答案，並不代表不明白。他明白自己的心，現在只想弄清楚她的心。
*****
到了目的地，他伸手按下門鈴。
“睿煬，”輕輕的一聲，似乎並不意外他的到來。“我正要找你。”
方葉影將他讓進客廳，倒了一杯水。
“我想告訴你，過幾天我就要回英國了。”
“你要回去？”
“已經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不要走”他心痛地望着她。
“為什麼？”
“我愛你，我不想讓你離開我。”
“睿煬，我知道你愛我。可是，我們已經五年不在一起了，時間早已沖淡了一切。”
“你不再愛我？”他怔住。
“不是愛不愛的問題。睿煬，既然已經有了未婚妻，就應該好好地跟她在一起生活下去，不要再陷進回憶里不可自拔。”
“你明知道我不愛她。”
“不，”她掩住他的口，“不要說不愛。她在你身邊八年，難道對你來說沒有一點意義嗎？不要再辜負她的愛了。”
“那麼你呢？你對我的愛呢？”他衝動地握住她的雙手，“難道我就應該辜負你的愛嗎？”
“我對你的愛，在五年前就已經沒有了。”
“不可能，你騙我！”他痛苦地低喊。
“不要這樣，好好對待趙小姐知道嗎？一個女人的八年青春都花在你身上了，你要付起這個責任。”她忍着淚，一字一句道。
“我對你也有責任！”
“那都過去了，都已經過去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是因為尚謙？你愛上他了是不是？”他緊緊地盯住她。
她漠然地望着他，點點頭。
他搖晃一下，慢慢鬆開她的手。
“我懂了”
“睿煬——”她不忍。
“我明白了，葉影”他輕輕將她攬進懷裏，低聲呼喚着。“葉影，我的葉影陽光出來的時候，樹葉就會在大地留下它的影子。”他微笑着看她，“你是我永遠的葉影。”
“睿煬”
“沒關係。”他輕輕掩住她的嘴，“說再見的時候，應該有個吻。”
他低頭，虔誠地在她額頭落下一個溫暖的吻。
“再見。”
她伸手想拉住他，他卻已經轉身走出門去
她淚眼朦朧地望着他孤單的背影，一瞬間，只想拋開心中的顧慮，狠狠地抱住他，告訴他，她有多愛他
可是，如果這樣的愛，是建立在另一個女人八年的青春無悔上，她寧願默默地守候在一旁，只是靜靜地看着就已足夠
*****
透過虛掩的門，尚謙看到方葉影獃獃地坐在椅子上，注視着窗外一動不動。
他輕輕敲了敲門。
“尚謙。”她回頭微笑。
“剛剛方董打電話來，問我們怎麼還沒去他那裏。準備好了嗎？”
他們約好了今晚去方家過夜，晚上一起吃個團圓飯，然後再乘第二天上午十一點的飛機回英國。
“就走。”她戀戀不捨地再望一眼窗外。
“在看什麼？”
“沒有。”
“有心事？”
“沒有。”
“你知道嗎，聶曉薇是這個世界上最快樂的女孩，我希望，方葉影也是。”他蹲到她面前，凝視住她，“不要欺騙我，也不要欺騙自己。如果想去做某件事，最好就去做，決不要留下任何遺憾。”
“想做的事”她落寞地笑笑，“以前有，現在沒了。”
“你知道曉薇常常對我說什麼嗎？”他拍拍她的手，“她常說，‘尚謙，我今天很愛你。’她幾乎每天都說，就算我們吵了架，過一會兒她也還是會說這句話。所以，就算她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她也因為說出了心裏話，而沒有任何遺憾。”
她怔怔地望着他。
“可是我有遺憾。因為我不像曉薇那樣，常常把‘愛’掛在嘴邊，我以為我們能有一輩子的時間守在一起。等到她走了之後，我才發現，還欠她一份表白。”他認真地看着她，“這份遺憾，會跟隨我一輩子。我不希望，你也有這樣的遺憾。”
“他已經有未婚妻了，就算我心裏有遺憾又能怎樣？”她喃喃道。
“愛有錯嗎？沒有錯。如果捨不得，就不要走。”他拉她起來，“去找他，把心裏的話告訴他。”
她立在原地很久，忽然笑了。
“尚謙，要承認自己心底的愛是不是很難？”
“不難，只要你開口。”
“我明白了。”她綻開一朵燦爛的笑容，抬步向門外走去。
“你要去哪兒？”他歪着頭，微笑地着看她。
“謝謝你。”她回給他一個笑臉，“我去找回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