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是的,她生不出來,所以認個乾兒子這沒什麽不好,一切順理成章,他憑什麽去反對呢?他也給不了她孩子……趙蘭修的士氣一下子降低了不少,他感覺自己再就此事說下去,又要鳴金收兵了,反正在沈月華面前,他總是一敗塗地的。
「那你以後要經常去侯府了?」他稍稍收斂了一下怒氣。
「這個可說不準。」
「你不知道避嫌?」趙蘭修分析道:「賀璉現在可是單身一個人,家中也沒有什麽女眷,近年門庭冷落,更沒有來往的家族,你若常去的話,太容易惹來非議了。」就是因為這樣,她跟賀璉的事情才會傳到趙婉清的耳朵里,當然他也清靜不了。
「那些人愛說就說好了,反正我跟賀允寧是乾娘乾兒子的關係,身正不怕影子歪。」沈月華覺得坦蕩蕩。
趙蘭修一下子又火了,吼道:「那我來,你總是扯什麽名聲,跟我就有名聲的問題,跟他就沒有了?」
「你是我前夫好不好。」沈月華不解,「你把自己跟他比?他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說沒有,未必人家會這麽覺得!」趙蘭修握住她的手叮囑道:「認了乾兒子也罷了,你切莫跟他走得太近,時間久了也許他……」他怕這二人相處,日久生情,賀璉會愛上她。
沈月華聽出他的意思,噗嗤笑道:「怎麽可能,我是什麽人我自己清楚,你擔什麽心啊。」她不是萬能女主瑪麗蘇,走到哪裏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除去樣貌尚算不錯,內在她跟前世一樣,不過是個極其普通的女人,所追求的也就是平平常常地過日子而已。
趙蘭修臉色陰得發黑,她就是這般的性子,才總是教人惦念着。
那樣的笑若真的被賀璉瞧見,二人又常在一起,怎麽可能會不喜歡上她。
他極其嚴肅道:「沈月華,別的我不管你,唯獨這事兒你答應我,你不能再去西平侯府!」半明半暗的光線里,他的神情顯得有些不安。
賀璉,大明朝的傳說級人物,他帶領的軍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外族都稱賀璉為死神,只要聽到他的名字,膽子都要嚇掉三分,偏生他還是一腔柔情,妻子過世這麽多年從未再娶,雖說現在他因功高震主,暫時不再受到重用,可他的名聲卻依然皎皎如明月。
提起賀璉,沒有人會說一句壞話,因為他曾經浴血奮戰,保衛過家土,保衛過百姓,他度過的艱難歲月換來了國家的安寧。
這樣的對手帶給了趙蘭修前所未有的壓力,雖然賀璉與沈月華之間還不曾產生男女之情,然而世事難料,若是不提前防備,誰又知後事如何。
沈月華也陷入了沉默,她能感覺到趙蘭修的情緒,可是她該說什麽呢?
答應他,不再見賀璉?後面呢?她的生命里再出現別的男人,她也要答應嗎?這輩子都是如此?
沈月華輕笑,眼波好似氤氳的霧氣,「趙蘭修,我若答應你,你能給我什麽呢?」
趙蘭修怔住了,他張了張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兩個人後來再也沒有說話。
到綠柳街時,他把她放下車,又轉回去了。
趙霖看到趙蘭修的臉色,忍不住道:「爺,您何不就說清楚呢?沈掌柜未必知道爺的心思,只當爺是干什麽呢。」
趙蘭修不語,他抬頭看着漆黑的夜空,只覺自己與沈月華的那條路也是漆黑一片,看不到多少光明。
其實他又哪裏不想將他的打算告訴她,只是他能想像得到,當他說出來,沈月華會是怎樣的一副嘴臉。
她定然會說:「要我等幾年呢?蘭修,你何必要如此執着,大家各過各的不好嗎?就算等到了,我也生不出孩子呀。」
想到她將會表現出來的樣子,趙蘭修又恨不得掐死她了,也不知道自己上一世造的什麽孽才會認識她,這輩子的時光他也許都要耗在上面。
趙蘭修大踏步往院子裏走去。
「爺,老夫人等着呢。」趙霖提醒。
趙蘭修皺了皺眉,躊躇一會兒,還是進上房準備給謝氏請安。
誰料到堂屋裏一陣尖叫,他趕緊進去,卻見謝氏站在一張高凳上,拿着白綾正要上吊呢。
「娘,您干什麽?快下來!」他大喝一聲,上去抱謝氏的腿。
謝氏大哭道:「蘭修,為娘想過了,為娘也不忍心見你這樣,與其以後替你痛心,不如眼不見為凈,死了算了,你想怎樣就怎樣,為娘再不攔你!」
趙蘭修身子一震,謝氏又去甩動白綾。
「娘,您有話好好說,千萬別想不開呀!」趙蘭修端起旁邊的一張凳子爬上去,幾下就把白綾搶了過來。
謝氏又去捶自己的胸口,哭得呼天搶地。
趙蘭修把白綾放在桌上,讓周圍的下人都出去,謝氏還是哭個不停,他也不勸,只陪坐在一邊,什麽話都不講。
謝氏哭了一會兒,抬頭看看兒子,見他一臉平靜,她忽然有些發怵,她實在是沒有辦法才使出這一招,也是想讓兒子妥協,可是他這神情看着卻是滲人,那種一眼看到底的目光讓她反倒沒有了多少底氣。
「娘就是想讓我娶韓小姐是吧?」他淡淡詢問。
謝氏道:「娘是為你好。」
趙蘭修點點頭,「是為我好,我也曉得,韓小姐人是不錯。」
「是啊,你早就該娶了她呀。」謝氏大喜。
「可是我不喜歡。」趙蘭修把桌上的白綾拿了起來,「若是娘覺得我不孝,對不起趙家的列祖列宗,孩兒今日就死在這裏如何,也教娘出一口氣?孩兒去到地下自然會跟各位祖宗認罪。」
謝氏胸口大悶,差點昏了過去,「你、你……」她指着趙蘭修,「你竟然威脅為娘?」
「娘不也在威脅孩兒嗎?」趙蘭修嘆了口氣,「是不是咱們娘兒兩個一起死了,事情就一了百了?何必再過這種互相折磨的日子,您不喜歡這個,我不喜歡那個,若是死了還有什麽喜歡不喜歡,娘也能跟爹爹團聚了不是,我也想問問爹爹,若是娘跟月華一樣,爹爹可會如我一樣,還抓着不放呢?」
謝氏哇的哭了起來,這下子她是真的傷心。
謝氏這輩子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嫁了一個好相公,生了一個好兒子。
趙老爺在世時對她百依百順,謝氏起先也是生不出孩子,幾年後才接連生出兩個女兒來,公公婆婆的臉色都十分難看,可趙老爺卻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頂着爹娘給予的壓力,硬是沒有納妾,後來又經過數年,謝氏才終於生了一個兒子出來,舉家歡喜,只可惜趙老爺命短,二人終不能白頭偕老。
如今這個兒子卻也像他爹,認定了人竟是不移的。
謝氏越想越是傷心,難過了一晚上,第二日真的病倒了。
趙婉清聽說了,連忙過來探望。
「蘭修這孩子我是沒有辦法了。」謝氏躺在床上,聲音微弱,「我這都上吊了,他也不聽,還說要跟我一起死,你叫我怎麽辦,我還能真去死了?讓他得個逼死親娘的罪名,那無顏見列祖列宗的反倒是我了,相公也就這一個兒子,我怎麽也不能讓他出事啊。」
趙婉清恨得牙痒痒,「那沈月華到底是對蘭修做了什麽,讓他這麽死心塌地?」
「我也管不了了,其實說起來她也是有良心的,不然不會提出來和離。」謝氏此刻已經沒有鬥志,「蘭修就算要再娶她也罷了,以後納個妾了事,她總不會真忍心看咱們趙家斷子絕孫。」
趙婉清拿一個靠枕放在謝氏背後,說道:「她現在可攀上高門了,勾搭上西平侯,娘當她還願意嫁給蘭修?那邊可是侯爺。」
「什麽?」謝氏驚奇道:「是真的?」
「當然了,不過她也得逞不了。」趙婉清冷笑道:「我已經寫信給大姊了,讓她告訴西平侯的岳母家,我就不信她能嫁得了。」
謝氏一愣,繼而又責備道:「糊塗,你這孩子糊塗啊!」
見自己娘這麽說,趙婉清覺得奇怪了,她哪裏做得不對?沈月華這樣的人憑什麽讓她當侯爺夫人呢,以後見到了,騎在他們頭上都不一定的,她覺得自己一點兒也沒有做錯。
謝氏道:「她能嫁人最好不過,不正是斷了蘭修的心思,你何苦去阻攔?嫁不成了她更會怨恨咱們,又要跟蘭修牽扯不清的,你這豈不是做傻事。」
「那也不能讓她嫁給西平侯啊。」趙婉清哼了一聲:「她嫁誰不行,還就在旁邊永泰街上,最好就是嫁得遠遠的,再也見不到才好。」
謝氏皺了皺眉,「以前也不見你那麽厭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