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雪 葬(9)
她停下聽他說些什麼,但他什麼也沒說。他只是在心中默想:“結束,是嗎?我想是這樣的,不過還沒有結束。不要忘記,還沒有結束。一定要有一種結局,一種最終的解決措施。”他就這樣暗暗自語,但是,他嘴上卻什麼都沒說。“過去的都已過去了。”她接著說,“沒有什麼可後悔的,希望你也不要後悔。”她等他開口。“哦,我不後悔。”他順着她說。“那太好了。”她說,“那太好了,我們都毫不後悔了,是應該這樣。”“是應該這樣。”他茫然若失地說。她停頓了一下,整理思路。“我們的嘗試失敗了,”她說,“不過,我們可以在別的地方再試試。”他的心中隱約地又冒上了怒火。她似乎在有意激他、氣他。她為什麼非要這樣做呢?“什麼樣的嘗試?”他問。“戀愛的嘗試。”她感到有點難以啟齒,但似乎還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我們之間的戀愛嘗試是一場失敗嗎?”他大聲問道。他內心中自言自語地說:“我必須馬上殺了她。現在只有一件事我需要做,那就是殺了她。”一種一定要把她置於死地的**完全佔領了他的整個心靈,而她卻毫無感覺。“不是嗎?”她反問道,“你認為是成功的嗎?”這個無禮的問題所包含的侮辱又讓他全身的血液都脹了起來。“我們的關係總還有成功的地方吧。”“他答道,“它本來也許會成功的。”但是,在他說出最後那句話時,他停了停,甚至在他講這句話之前,他都不清楚他要講什麼。他知道這根本不可能是成功的。“不,”她回答,“你不會愛。”“你呢?”他問。她的那雙圓圓的黑眼睛好像兩個幽幽的月亮在看着他。“我不能愛你。”她毫無掩飾地說。他只覺得腦海里閃過一道炫目的光芒,渾身震顫,不由得心頭火起。他的意識移到雙腕和雙手上。他的心中只有一個**,那就是要殺她而無法自制的**。他的手攥得緊緊地,只有當手在她的脖子上合攏的時候,他才會滿足。沒等他的身子衝上去,她的臉上有一種頓時醒悟的狡猾表情,一眨眼她已經跑到了門外,接着一口氣跑回屋子,把門反鎖起來。她害怕,但又自信。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在懸崖的邊緣上搖搖欲墜,卻又奇怪地相信自己能夠站穩腳跟。她知道她的聰明智慧會戰勝他的。她站在房間裏,激動而興奮地顫抖着,她可以憑藉自己清醒、聰明的頭腦,最終可以戰勝他。這是一場生死之戰。她現在明白,只要一不注意,就有可能死在他的手上。想到這裏,她產生了一種奇怪、緊張而又興奮的病態的情緒,就像一個人面臨著從很高的地方掉下來的危險,可是不肯往下看,也不承認害怕。“後天我就要離開這兒。”她自言自語道。她只是不想讓傑拉德認為她是害怕他,認為因為她怕他才逃走了。從根本上說,她並不怕他。她知道避開他的暴力行動是為了自己。不過,她甚至都不害怕他的人身侵犯。她想要向他證明這一點。她要向他證明,不管他是什麼人,她都不害怕。只要證明了這一點,她就可以永遠地離他而去。可是同時她也明白他們倆之間的鬥爭雖然是很可怕的,但並沒有什麼決定意義。她想樹立自信心,不管遇上多少恐怖,也決不害怕,決不屈服。他不能夠嚇倒她,也不能夠控制她,更不能夠對她使用任何權利。她將堅持這一點,直到經過行動的證明。一旦證明了,她就永遠擺脫了他。可是,前她還沒有向他或者向自己證明這一點,所以她仍然依附於他,不能擺脫他而獨立生活。她在床上坐着,身上裹着被子,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無休無止地思考着,卻好像什麼思路都沒有。“他似乎並非真心愛我,”她對自己說,“他不愛我。他希望他所遇到的每個女人都愛上他,他甚至並不知道他在這麼做。他故意地不去搭理女人,這只是個小小的伎倆,其實他心裏老是在算計着她們。他的大男子主義使我感到厭煩透頂,再沒有比這更加愚蠢的了。說真的,這些男人自以為是地不可救藥了,可笑——這些神氣的傢伙們。“他們都一個樣。瞧瞧伯基吧,他們只是些自以為是的傢伙,別的一無所長。真的,他們只是由於孤陋寡聞,才變得如此自高自大。“至於勒爾克,他的內心卻比傑拉德要充實千百倍。傑拉德只能像老驢拉磨,一直拉下去。然而,磨盤下面再也沒有玉米,磨子轉呀轉的,裏面卻早已空空如也——重複地說著同樣的話,相信同樣的事,幹着同樣的活兒。噢,我的天啊,就這樣下去的話,石頭也要給磨得不耐煩的。“我不崇拜勒爾克,但他至少是個自由自在的人,他不會死死地堅持着自己男性的自負。唉,上帝,我一想到傑拉德,他的工作——那些在貝爾多弗的辦公室,還有那些煤礦——就感到噁心。我和那些有什麼關係!——他還自以為自己可以成為一個女人的情人呢!我當初怎麼會看上他!“在德累斯頓,至少我可以把所有這一切都拋於腦後,可以找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去做。比如賞心悅目地觀看音樂舞蹈表演,觀看德國歌劇和話劇,去感覺一下德國藝術家的生活,想必也會十分開心。還有勒爾克,他的確是個藝術家,一個自由自在的人物。最主要的是,我可以避開所有這一切,這些不斷重複的醜惡的粗俗行動和言辭。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