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夜宵

告別了眾人，小龍騎着自己的小電驢回到出租屋內，路上買了記號筆，膠帶，圓珠筆等送快遞用的東西，這是老程交代他買的，送快遞用得着，公司每個月也會發一次，不過肯定不夠用

把電動車停好，電瓶拆下來，手提着往五樓走去，現在已經八點半了，黑暗的樓道里聲控燈早就壞了，房東懶得修，租戶也不會管

靠着手機屏幕猥瑣的白光，打開門，一陣陰冷的空氣迎面撲來，打了個冷顫，開燈先給電瓶充上電，上廁所，給小電飯鍋里接水通電

下午吃的一碗燴面已經消化完了，22歲正是能吃的年紀，吃夜宵是小龍的習慣

切好幾刀白菜，紅蘿蔔絲，點上一根煙等待水開，打開手機開始看小說，最近他正在看一本末世小說，主角一會變男的一會變女的，看起來很有意思

十分鐘后，電飯鍋咕咕嘟嘟水開了，放進去半把挂面，筷子攪一會麵條軟了，把白菜和紅蘿蔔絲放進去，擠進去一包方便麵醬包，嘗了嘗，又添點鹽倒點醋

嘗了嘗味道可以，拿碗盛好，放在一個紙箱子上，他的標間裏很小，放了一張床，一個布衣櫃之後，活動空間已經不多，沒有地方放飯桌了，找個紙箱子倒扣在地上就是飯桌

拉過來一個馬扎，拉開羽絨服的拉鏈，打開下載好的舌尖上的中國第一季，準備享用一碗小龍牌酸湯素麵！

舌尖節目渾厚的旁白嗓音響起，拿起筷子搓搓手正準備吃，突然想起洗腳水還沒燒，起身去拿電水壺燒水

也許是樂極生悲吧，由於他起身太猛，羽絨服的下擺掃在了麵條碗上，一碗麵條坎在地上，麵條沾了一身，碗碎成了幾瓣

小龍就保持着這個姿勢愣了幾秒，空氣中瀰漫著麵條湯的香味

哎！嘆了口氣，小龍不管撒在地上的麵條，繼續拿起電熱水壺去接水，小心的放好電水壺，確保不會再發生第二次類似事件

找了個膠袋，撕了一個廢棄快遞盒的紙片，不能用掃帚，否則掃帚會沾上麵條更噁心，一邊嘆氣，一邊用紙片把麵條鏟進膠袋裡

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心疼的把麵條扔進垃圾桶，檢查了四周還有沒有什麼東西容易被碰掉，找來拖把開始拖地，一頓忙完之後，小龍坐在床上垂頭喪氣的考慮要不要再做一碗

舌尖歡快調皮的背景音樂配着誘人飢餓的旁白還在繼續，拿起手機關掉視頻，小龍想到了幸虧手機沒有放在紙箱上，如果手機和麵條一起坎到地上，他的損失會更大

這很阿Q精神，魯迅先生寫書是為了自我批判當時中國人不思進取的現象，精神勝利法卻一直被曲解至今，將其與樂觀混為一談，或許魯迅先生想到了這個問題，不過你是如何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的

洗腳水燒好了，小龍並沒有等待水完全燒開，那樣會浪費電，燒到半熱就可以洗腳，完全燒開之後再兌涼水會浪費，有人可能說這很屌絲，可是小龍對這些生活小細節樂此不彼，反正沒人能看到

拿起擦腳布，蘸着熱水擦洗羽絨服上的麵條湯，連續擦了三遍才開始洗腳，明天早上起來看一下，如果有白色的飯痂就再擦一遍

雙腳伸進微微滾燙的水裏，小龍舒服的呼出以後哈氣，麵條沒吃上的鬱悶心情稍微舒緩一點，小說也沒心思看了，雙腳無意識的搓動，小龍思考着這個快遞的工作該怎麼干

離過年還有兩個月左右，到時候回去怎麼跟家裏說，這兩個月自己拿出幾分力氣來干工作，今天一下午的經歷比坐在電腦前扣圖有意思多了，小龍想起了那個曼妙的身影，也想起了老程那曖昧的笑容

電話聲打斷了小龍的沉思，看了一眼是老媽打來的電話

“喂！媽！”

“小龍，今天加班了沒有？吃飯了沒有？鄭州冷不冷？”

“沒加班，吃過了，我從小就火力壯，不怕冷，沒事！”

“哦，冷的話就買個電褥子，騎電動車注意保護好膝蓋，別以為年輕就沒事，老了你就知道厲害了……”

“知道了知道了，打電話啥事？”

“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嗎？你不給我打電話，我只能給你打了！”

“對對，我錯了，有事快說吧，電話費挺貴的”

“那個你什麼時候休息？你劉姨給你說了一門親事，你啥時候回來見見？”

“我的媽！我才22！現在不着急相親，沒錢人家誰會嫁給你？”

“有錢沒錢的你先回來見見再說嘛，你都去鄭州一年了，也沒找個女朋友，你看咱們村那個誰？他家窮成那樣了不是照樣哄回來一個媳婦？”

“這一段時間回不去，等過年回去再說吧！”

“你看你這個孩子！我都答應你劉姨了！說你周末就有空，你這個周末跟你老闆請個假，不行的話我給你老闆打電話說！”

“哎呀！媽！親媽！哪有為這事給老闆打電話的，我這邊剛換了一個新工作，工資是以前的兩倍，年前我不準備請假了！”

“換工作了？換什麼工作工資翻了一倍？辛苦嗎？”

小龍為了把話題扯開只能拋出換工作的事吸引注意力，不讓老媽再說相親的事

“不辛苦，送快遞的，我下午去跟着跑了一圈，他們生意挺好的，帶我那個師傅說只要勤快，一個月五六千很輕鬆，比原來那個破工作強多了！”

老媽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開始就快遞工作問東問西，囑咐他安全第一，不能為了掙錢騎車太快什麼的，小龍一一答應下來

電話最後小龍問了一句我爸現在在哪？

老媽說不用管他，讓警察把他抓走才好，省的整天做他的發財夢！小龍安慰老媽兩句，讓她不要想太多，給村裡人打好招呼不要借給他錢就行

掛了電話，小龍想起了自己跟着別人去搞傳銷的老爸，原本他們家是做生意的，乘着九幾年的大發展也掙了點家底，老家的房子蓋了兩層，縣城裏也買了房子準備給小龍結婚用

可是後來生意越來越難做，最後入不敷出，老爸改投別的生意，賠光了家底，縣城的房子也賣掉還債，老爸無所事事之下看到村裡一個懶漢突然發了財蓋房買車，一問之下就跟着他去了SC

剛開始家裏人還以為是什麼正經生意，當老爸打電話讓老媽把手裏剩的養老錢全部拿出來投資那個什麼陽光工程以後，老媽擔心之下問了親戚，才知道這是傳銷

老爸要不到錢，回來跟老媽大吵一架，老媽就一句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並且說已經跟所有親戚說了他在搞傳銷，不讓借錢給他

老爸無奈又回了SC，這些事小龍後來才知道，老媽已經被老爸氣的需要服用抗焦慮藥物才能睡着，爺爺以為自己訓斥老爹一頓就能讓老爸迷途知返

老爸錢沒掙着，忽悠人的本事倒是見長，把爺爺說的也迷糊了，不知道該相信誰，最後索性不管，等着老爸掙大錢回來再說

看了看錶，已經是晚上10點，老媽一個人在家，在一個小廠里打工，一個月1500的工資，靠着身體的疲憊才能勉強睡着，小龍痛恨自己沒本事，家裏已經這樣了他卻無能為力

他給老爸打過電話，從各方面苦口婆心的勸說老爸認清那個所謂陽光工程的本來面目，可是老爸一樣理直氣壯的說什麼有紅頭文件，政府支持，高官背景什麼的，讓小龍跟着去SC發財

多次勸說無果，小龍查了查網上有很多這樣的家庭，對於傳銷組織的痛恨罄竹難書！稍微有用的辦法就是斷絕他的一切經濟來源，沒錢去搞傳銷，傳銷組織自然會把他踢出局

洗腳水已經涼了，把洗腳水放在一邊，明天早起上廁所之後還能沖一次廁所，不是為了環保，就是不像交那麼多水費

鑽進冰冷的被窩，左右各滾一下，捲成筒，抬腳壓一下，等待身體釋放熱量把被窩暖熱，把手機鬧鐘訂到七點，防止明天早上錯過上班

關了燈，沒心情看小說了，身體被凍的微微發抖，爭着兩個眼看着黑暗的房頂

想起了今天被商場的保安和經理驅趕走側門，

想起了寒風中老程被凍的發紅的鼻頭，

想起了那個溫暖的房間和穿着弔帶的身影，

想起了自己辛苦坐的麵條毀於一旦

想起了為了家庭誤入傳銷的老爸和在小工廠里打工的老媽

臉上有冰冷的東西劃過，小龍想起了不知道在哪個地方看的毒雞湯

生活從來不會同情弱者，弱者只有黑暗中獨自流淚的權利，等你參加工作以後，你才會知道老師說的不好好讀書將來只能搬磚是真的！

空氣好想更冷了一些，不想伸手把眼淚，把頭縮進被窩裏，順勢在被子上擦乾了眼淚，抽了抽鼻子，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酸酸的味道

那是他可憐的麵條！

啊！

弱者沒有半夜怒吼的權利，只能在被窩裏吼兩聲，發泄一下，小龍是真的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