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1)
當然,那個該死的小混混並沒有被車撞死,他依然繼續存在這世界上浪費空氣與食物。但比較欣慰的是,這件事傳到學校,訓導處及輔導室的老師都很積極地解決着。那天早上我們考完了期末考,一夜沒睡的我們昏昏沉沉地趕到小蒯的學校,訓導主任看見我們四個人陪着蒯爸蒯媽一起來,以為我們是來討公道的。「我們已經把事情原委及經過全都仔細地告訴對方的家長了,事情好好解決就好,不需要再使用暴力了。」他好聲好氣地對着我們說,似乎在安撫我們的情緒。「不,不是的,主任,我們只是來關心一下事情的處理情況,我是小蒯的家教,他們是我的同學,我們不是來打架的。」「那就好,那就好,我真擔心你們年輕人血氣方剛。」說完,我們直接走進訓導處,看見小蒯坐在主任的位置旁邊,戴着帽子,帽底後腦勺的地方,露出白皙的皮膚,如果我沒猜錯,小蒯已經把頭髮給理光了;他臉上的兩道傷痕,用白色的紗布貼着,微微透出暗紅的碘酒色。而那個該死的俗辣坐在離他約有十公尺的距離,俗辣的父母站在他的旁邊,一看就知道那果然是教出這種小孩子的料。那個媽媽一身五顏六色的穿着,讓我還一度以為她是學藝術的,崇拜十九世紀印象派畫家高更,用色之大膽,令人驚訝,那條青黃不分的圍巾是她的代表作,她身上散發的香水味,讓人懷疑那瓶香水到底過期了多久?濃妝艷抹的五官,讓我有點無法分辨那到底是她的眼睛還是鼻孔,妝抹得亂七八糟,活像被鬼打了一頓。那個爸爸就沒什麼特別的地方,除了那嚇死人的大油肚幾乎要撐破他的褲頭,不怎麼象樣的西裝里配着一件黑白相間的襯衫,還有他那不怎麼管用的大腦及長在屁眼旁邊的眼睛之外,真的沒什麼特別的地方。為什麼會說他的大腦不管用,眼睛長在屁眼旁邊呢?因為他的大屁股靠在柱子上,嘴裏叼着香煙,而柱子上面貼有一張二十五平方公分,衛生署發給的禁煙貼紙。所以他不是白痴看不懂國字,就是眼睛長在屁眼旁邊。這些話,我在嘴裏暗暗念着,在我旁邊的阿居拚命點頭附和,一旁的亞勛更是豎起大姆指稱讚。但站在我前面的皓廷卻只是回頭看着我,然後搖搖頭,眼神像是在對着我說,「解決問題不需要損及自己的格調與口德」。我確實是罵得過火了,而且我承認罵的時候真的很爽,但同時我也在接收到皓廷眼神里的訊息時發現,同樣的一件事情,同樣的年紀,為什麼處理事情的態度及方法有這麼大的不同?在那一刻,我發覺我跟皓廷的距離很遙遠。並不是朋友之間的感情疏離,而是一種個性與成熟度上的距離。接着,蒯爸跟蒯媽要對方的父母先提出解決的方法,他們不想先說出任何要求。其實我聽得出來,相信在場所有人都聽得出來,蒯爸跟蒯媽只是想要一個有誠意的道歉,並且希望對方保證自己的孩子不會再欺負小蒯。但是對方並沒有。那個被鬼打到的媽媽一點想道歉的意思都沒有,她首先站了起來,並且非常無禮地說:「孩子在學校里難免有小誤會小衝突,夫妻每天同枕同被的都會吵架了,何況是小孩子,你的囝仔被我的囝仔打傷了,我就叫他給你說聲對不起嘛。」這段操着超級標準的台語,加上令人髮指的內容,我幾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在我身旁的阿居,握緊的拳頭髮出了幾聲關節響。「這位太太,我們只需要妳拿出誠意說句道歉,妳這麼說,我實在感受不到妳的誠意。」蒯媽心平氣和地響應她。「什麼意?誠意是什麼?妳拿給我看。」眼睛長在屁眼旁邊的男人說話了,口氣像是蒯媽欠他好幾萬。接着,他從西裝里拿出一疊鈔票丟在桌上,「這是我家的誠意啦,要拿去不要拉倒啦!」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