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去接他們
“客氣的,叫他一聲大人。”老鷹拉好褲鏈,斜靠在小便池邊的牆上,“說穿了,不過就是北國來的一個嘍啰,估計連北王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難怪。我還納悶呢,怎麼北王跟前的紅人,跑到這裏來做了我們的同行。”安若木瞭然地點點頭。
“他才不是同行。”老鷹揮揮手,“他是老闆,只會指手畫腳,吆五喝六的。”
“北王的生意?那一定是筆大買賣。”安若木語帶羨慕。
老鷹還是揮手:“別提了。買一條人命,讓我在西南北風雀灣兜了個遍,還討價還價地要附帶拖一條船。劉山更慘,被叫去抓鳥,幾十隻凌鵠啊,說是不準殺了,要一隻只地關起來。”
說著,重重嘆口氣,拍拍安若木的肩膀:“價錢壓得很低,還拖着三分之一的尾款沒付。老弟啊,幫哥一個忙,哄着他點兒,不然他一不高興,我們就白忙活一場嘍。”
安若木諾諾地應着,走幾步,突地腳下一滑,額角重重地磕在洗手台邊沿,頓時血流如注。
老鷹“哎喲”一聲,酒醒了一半,趕緊扶他出去。
安若木捂着傷口,臉色煞白,渾身不自主地發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幾個服務員聞訊而來,遞毛巾的遞毛巾,倒水的倒水,又引來不少賭客圍觀。
“我的大少爺啊,這是怎麼弄的?”鴇母來得超乎尋常的快,想必一直在關注着賭場的情況。
安若木沖她擺擺手,虛弱地說:“別吵吵,頭疼。”
鴇母不敢多話,招呼幾個人,弄了個簡易擔架來,抬着安若木走了。
這一下撞得頗重,但對留仙樓的人來說,安若木喝醉了受傷並不是稀罕事,鴇母甚至都沒有打算叫醫生。
安若木也習以為常,一步三晃地出了留仙樓。
回到擎正堂時,天邊已泛出魚肚白。
一開大門,卓自省站在院子正中,顯然是等了一夜。
“堂主。”安若木躬身行禮。
卓自省看看他手裏沾滿鮮血的毛巾,皺起眉頭:“一定要弄成這樣嗎?”
“不這樣脫不了身。”安若木扶着腦袋,“小毛死了,是北王。”
卓自省聞言並不意外,只不明顯地嘆口氣。
“整個風雀灣風雀成災,聽說已經三四天了。”安若木頭痛欲裂,“船和凌鵠都被扣了,卓越和榮泉回不來,也傳不來消息。”
卓自省微微頜首:“先去處理下傷口。”
“皮肉傷,沒事。”安若木頗不以為然,“那東西不在南王手裏。白錦也出來了,但應該還沒有拿到。西王那邊,一直沒什麼消息。”
“榮泉最後一次聯繫,說她和卓越在西南兩國交界的山裏,會不會是讓西王拿去了?”卓自省知道叫他不動,也便作罷。
安若木想了想,道:“不像。如果有一王得了手,另外兩王絕對馬上會知道,但照目前的情形來看,三王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風雀灣上——說不定,榮泉和卓越已經拿到那東西了。我得去接他們。”
“不行。”卓自省很乾脆,一口否決,“扣下船和凌鵠,操縱風雀掀起大風大浪,為的就是不讓人進出愈新洲,你要去,就得駕着擎正堂的大船,這麼大張旗鼓的,難道打算讓三王一起來迎接?”
“我從移星崖進去。”安若木早就想好了,“那裏靠南,有沼蚺,風雀不敢過去。”
“移星崖……”卓自省沒料到他會想到這麼個辦法,“那麼高,不用風雀都有強風,爬不到一半就會被吹落,你怎麼上去?”
安若木笑了笑:“不用上去。我以前跟着一隊傭兵到過那裏,那個山崖其實是一分為二的,只不過縫隙很窄,只能一個人走,加上裡外有很多植物,一般的人很難發現。”
卓自省不響了。
擎正堂遇襲之後,全部門人竭盡所能,很快確定了被盜的寶物的下落,卓越和榮泉作為少堂主和護法之一,自然義不容辭地在第一時間趕往愈新洲。
消息是被封鎖了的,卓自省並沒有期望妖族會完全不知情,但也沒料到他們會來得這麼快。
“你確定那裏還能通行嗎?”卓自省很是矛盾。
“應該沒問題,去年我跟人聊起過。”熬了一晚上,又受了傷,安若木卻無絲毫倦意。
卓自省還沒有完全拿定主意。
卓越和榮泉,一個是親生獨子,一個是多年的得力助手,不論少了誰,都如失骨肉手足,但安若木是一手帶大的養子,若出了什麼意外,同樣會令卓自省痛不欲生。
“堂主,他們是我的兄弟姐妹,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會去。”安若木是已經下定決心的。
聞言,卓自省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不想再說什麼,轉身走了。
安若木是六歲時到的擎正堂,那時卓越十歲,完全不喜歡他。
隨着時間的推移,在將近二十年之後,卓越的不喜歡一點沒變,安若木倒是習慣了,不再像小時候,會因為一句不中聽的話而難過半天。相反,經過相處,他意識到卓越並非有意為難,只是個性驕傲、易怒,看不慣他跟誰都能搭上話,什麼三教九流,通通來者不拒。
而榮泉,自安若木有記憶以來,就一直能看到她的身影。她是妖族,嚴謹、冷靜,總在免不了爭吵的兩人間調停,也會控制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卓越。
現如今,這兩人在妖族的地界失去了聯繫,手裏可能還握着人人覬覦的寶物。
一想到這,安若木五內俱焚,以最快的速度包紮好傷口,要了船和凌鵠,駛入浩瀚的邈波海。
他一刻不敢耽擱,催着凌鵠疾飛,拖着小船乘風破浪。
因為沒有靠近風雀灣,這一路相當順利,僅用一天半,高聳入雲的移星崖便出現在面前。
懸崖下,只一條窄窄的海灘,本就人跡罕至,山崖的縫隙更是偏僻難尋,在一個連活物都看不到的地方,入口處還有一人多高的雜草遮擋。儘管如此,安若木仍是極為謹慎,在周圍探查過一番,確定真的沒有旁人在附近后,才鑽進縫隙。
那裏面陰暗潮濕,地上滿是碎石,視線能及之處,長滿青灰色的苔蘚。頭頂上,無數細小的枝幹從岩縫裏鑽出來,密密麻麻一大片,讓兩邊的山崖看起來猶如相對而立的釘板。
安若木深一腳淺一腳,在狹窄的縫隙里走着,說一點不害怕,是騙人的。
“沒事,很快就能走出去的。”他喃喃自語着,既在給自己鼓勁,也是為了放鬆心情,“卓越,榮泉,你們可一定得堅持住,我馬上就來。”
縫隙不斷向前延伸,光線越來越暗,等到了山腹,就完全是一片漆黑。
安若木點亮燈籠,悶頭趕路,一邊還不斷回想着榮泉最後一次傳來的消息,推測着各種各樣的可能性。
“喂,小兄弟,有吃的沒有?”突然,黑暗中響起一個聲音,清清楚楚的,近在咫尺。
安若木被嚇得不輕,條件反射地將手裏的燈籠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扔了過去。
燈籠在半空中停下,像是被誰接到了,隨後,一個身影慢慢浮現出來。
是個中年人,又胖又高,皮膚細膩光滑,白得發亮。
安若木迅速回過神來,瞬間腦子裏便轉過無數個念頭。
“我說大哥,你到這裏來幹什麼?可嚇死我了。”他撫着胸口,現出驚魂未定的神色。
中年人笑笑,找個岩縫,隨手把燈籠插在裏面:“你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你又是來幹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