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 把他們全殺了
黧瑋不能讓荼戎趕着安若木和沐晴到林子裏去,可瞄準他的羽箭讓他不敢有任何動作。
安若木緊張地盯着荼戎的短劍,握刀的手開始酸痛,無力感正在加強,並往手臂上蔓延。
沐晴離得最近,能感覺到安若木似乎有些不對勁。
她也去看荼戎,又看了看黧瑋。
“你跑不掉的。”安若木輕聲說,“就算黧瑋被制住了,還有荼戎;哪怕你能打得過荼戎,還有正在趕來的秦杉的手下。林子裏有野獸,過去是暮遙,你一個人,能跑多遠?”
他說的這些,統統都已經被想到過,沐晴甚至還暗暗催動月之精華,想嘗試喚出另一個巨大的光球,可月之精華像是用盡了力氣般,懶懶地泛着微波,在掌心中轉一圈,又回去了。
“我不跑,你會保護我的。”沐晴審時度勢之後,認為還是暫時跟着安若木比較安全。
“荼戎大人,讓你的人退下,戍邊軍快到了。”黧瑋語速很快,“你大可以把我留在這裏,任我自生自滅,但是,不能讓他們落到秦杉手裏,也不能讓他們跑了。”
荼戎不吱聲,只使個眼色,分了幾個人過去,擋住安若木和沐晴的退路,一邊不斷地朝某處看一眼,再看一眼。
“荼戎大人在等誰?”黧瑋幽幽地問。
“魏祺。”荼戎不緊不慢地答道。
黧瑋是不相信的,可知道再問也不會得到真正的答案,便索性住了口。
隨着時間一分鐘又一分鐘地過去,荼戎的焦灼越來越明顯,應該是在等的那人早就該出現,也因為聽到頭頂傳來悠長的鳥鳴。
“戍邊軍的戟雀已經到了,他們也離得不遠了。”黧瑋看起來相當淡定,“魏祺不會回來,你等的,不管是誰,應該也不會出現。帶上他們,快走。”
荼戎彷彿沒聽見,還在翹首以待。
聽聲音,戟雀在枝葉間轉了幾圈,飛落下來,正在一點一點地靠近。
有個弓箭手緩緩地抬手,羽箭朝向鳥鳴傳來的方向。
所有人都不出聲了,單等那戟雀露頭。
就在這時,空中響起另一種高亢清亮的鳥鳴,樹枝也在輕輕地晃動。
隨着一聲尖嘯,戟雀撲稜稜地飛走了。
荼戎鬆了口氣,黧瑋、安若木和沐晴卻無法輕鬆——引走戟雀的,分明是凌鵠。
黧瑋覺得事情不妙,想自己再不能坐以待斃,便趁着眾人的注意力還都集中在上方,突地暴起,幾步之間,已到了弓箭手當中,接連擰斷了好幾個脖子。
荼戎嚇了一跳,又不能不顧安若木和沐晴,情急之下,也不管準不準,抬手就把半截鐵鏈擲了出去。
與此同時,一支標槍不知從哪裏射出,在擊落鐵鏈之後,速度絲毫不減,須臾間,刺入黧瑋的右肩,拖着他直退到背靠樹榦才停下,將他牢牢釘住。
還未等安若木細想誰會有這麼大的力道,得得的馬蹄聲傳來。
先前跑進山林的那匹馬慢悠悠地回來了,魏祺趴在馬背上,一動不動,生死未知。
安若木匆匆掃了一眼,不敢過去查看,緊緊盯着在馬之後出現的人。
那是個女孩,有一頭直達腰際的烏黑長發,模樣清秀,穿着寬大的衣衫,更顯身材瘦弱,看樣子,不過及笄之年。
“你?!”安若木驚訝極了。
“你們認識?”沐晴記得,這個女孩叫舜,曾在旅店裏和曲家老宅帶人圍堵過她和蟬息。
“不認識,只見過一次。”安若木橫刀當胸,“你認識嗎?是什麼人?”
“我也只見過一次。”沐晴不願細說。
“安護法,上次見面太過匆忙,也有點小誤會,都沒能跟你好好聊聊,很遺憾呢。”舜開口了,“這次,我是專程來接你,請你去我家做客的。”
“你家在哪裏?”安若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是個好地方。”舜抿嘴一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去不了。”安若木直接拒絕,“我得回擎正堂。”
舜歪着上半身,往安若木背後張望:“沐晴姑娘,你也一起去,我敢擔保,你會喜歡那裏的。”
安若木回憶着與舜初見時的種種:“你家是不是在愈新洲?是南國嗎?”
舜不說話了。
“白琊說他見過你。”安若木想起來更多,“你是赤瞳王手下。”
“對。”這次,舜大方承認。
“你跑去蓮衣王的都城,還在那裏鬧事,南王知道嗎?”安若木想盡量拖延,好讓自己的右手有恢復的時間。
而剛剛才把黧瑋綁起來的荼戎則急得不行,對舜說道:“大人,舊事可以以後再敘,再過一會兒,不說煦揚,就是暮遙的戍邊軍都該到了。”
“沒那麼快。”舜是頗不以為然的,“我的凌鵠會帶着煦揚的兜上一大圈,專往暮遙那邊去。”
既然如此,荼戎便不好再堅持。
舜看看他,意有所指:“安護法是擎正堂的人,一心一意只屬擎正堂,要是個牆頭草,我還不屑與他多話。”
荼戎能聽懂,訕訕地退到了一邊。
“走吧,安護法。”舜做了個“請”的手勢。
“你都說了戍邊軍會兜上一大圈,那還急什麼。”安若木擺擺手,“要我心甘情願地跟你走,起碼也得告訴我你是誰吧。”
“我真是南王手下,他叫我大人,你也聽到了。”舜一指荼戎,答得泛泛。
“那天,你為什麼不揭穿白琊的身份?”安若木找了個話頭,“你本來就是想趁亂分開我們,帶走木偶,如果說那是北王,混亂不是更大,對你不是更有利嗎?況且,南國與北國又不是友邦,北王也沒完全認出你,引西王的人來對付他,難道不好嗎?”
舜又不作答了。
安若木觀察着她的表情:“除非,你那次是背着南王去的。”
舜略有遲疑之後,笑了起來,算是默認了。
“你不是替南王來請我們。”安若木也笑,“這麼說起來,你也沒比牆頭草好到哪裏。”
舜沒有任何不悅,反而像聽了俏皮話似的,咯咯直笑:“我當時要是一聲張,巡邏的士兵馬上就能把那裏圍起來,我要走,得打出去,費勁就不說了,鬧出來的動靜可是太大,不敢。還就是得趁着北王沒完全認出我來的時候趕緊溜,否則嚷嚷開了,他肯定記恨我。”
安若木狀似理解地“嗯”一聲:“被北王記恨上,確實很麻煩。”
舜點點頭:“再說,還會讓我家陛下知道,不好,很不好。”
話到這裏,安若木感覺自己手臂的酸痛和麻木好了不少,便偷偷地使力,一邊觀察着在場的人的方位。
舜眨眨眼,表情變得有些怪異:“安護法,我們聊了這麼久的天,你恢復了嗎?”
“恢復什麼?我一直挺好。”安若木看起來相當自然,實則暗自心驚不已。
舜抬起一隻手,撒了把白色的粉末。
安若木意識到自己正在下風口,忙掩住口鼻,拉着沐晴朝旁邊退去。
“別怕。”舜拍着手上殘餘的粉末,“只是些糖粉。”
安若木確實聞到了一股甜膩的氣味,不禁有些奇怪。
“安護法,既然你恢復得差不多了,就幫我把魏祺、黧瑋,還有他帶來的這些人全殺了吧。”舜的語氣輕鬆隨意。
“不……”安若木想也不想地就要拒絕,可不知怎麼的,話才出口,他居然停下了,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甜膩的氣息頓時充滿他的鼻腔,連嘴裏都有了絲絲甜味。
這本是能令人愉悅的,可在安若木心裏,有什麼東西被點燃了,火焰一下竄起老高,燎得他心浮氣躁。
“安護法,戍邊軍的戟雀被我的凌鵠引開,我本應直接帶你走,可我卻在這裏陪你絮絮叨叨半天,你想過為什麼沒有?”舜舔了舔食指上已融了的糖粉。
安若木根本說不出話。他心中的火焰越燒越旺,從胸口到喉嚨口,都是熱辣辣的疼。
“桀兵蟻。”舜看向沐晴,“安護法可能只是略有耳聞,沐晴姑娘應該是清楚的。”
是的,沐晴不僅知道,還非常了解。
桀蟻是玄蟻的近親,更小些,無毒但極為兇猛,上顎生有一對與其頭差不多大小的巨齒,連金屬都能啃下來,如果被巫蠱師煉成蠱蟲,只要一把白糖就能驅動。
而安若木,一聽是桀兵蟻就慌了,忙不迭低頭檢查身上哪裏有傷口。
“手背。”沐晴已經發現了。
安若木定睛細看,果然見握刀的手背上有個小小的血洞。他這才憶起,先前確實感覺到過疼痛,只以為是用力過猛造成的,再加上面對着敵人,不敢大意,便也沒有放在心上,卻萬萬沒有料到,居然是桀蟻在啃咬他的皮肉,鑽入了體內。
桀蟻咬人很疼,一般情況下,第一口就會被發現,這便是儘管驅動方便又威力不小,巫蠱師也不太願意用桀蟻來下蠱的原因,可現如今,安若木並非處在一般情況之下,竟是如此簡單就被下了蠱。
安若木再也無法故作從容了,他下意識地轉頭,想問沐晴解蠱的方法,正好看到沐晴滿臉戒備地退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