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章 信不過誰
“住口!”魏祺沉聲打斷了沐晴。
緊接着,他才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便略微調整了下情緒,說:“對,是這個人。他分化的法術練得純熟,或許可以試一試。”
“你不是想向他示好,把我送去給他抽仇恨之力嗎?”沐晴歪着頭道。
“我為什麼要向他示好?”魏祺反問,“我們已經有幾百年沒有見過,他可能都不記得我了。”
“他是你的父親,不會不記得你的。”沐晴這話帶着試探的性質。
魏祺的腳步越來越慢,終至於停了下來。
沐晴想,自己是猜對了。
“他是我的父親,但我對他來說可有可無,就連我的母親,也只是他求而不得的某個人的替代品。”魏祺在盡量剋制,以保持平靜。
“他喜愛喝酒和賭博嗎?”沐晴還記得蟬息對魏赤雲的描述。
魏祺苦笑一聲:“你的消息真靈通,什麼都知道。”
沐晴剛想出聲說是蟬息,又被打斷。
魏祺擺擺手:“我對是誰告訴你這些並沒有興趣。”
“那他……”安若木斟酌着字眼,“令尊還有能力施法嗎?”
“不清楚。”魏祺也說不準,“喝酒、賭、欠債,很少有完全清醒的時候,已經被人打死了都有可能。”
安若木不響了。這是別人的痛處,總不好太刨根問底。
沐晴沒考慮這麼多,隨口道:“照你這麼說,他也有可能已經離開鑒澤,或者,都不在劭德洲了。”
“他在。”魏祺非常肯定,“他在等人,那個人時不時會去,他不敢離開。”
“是等一個叫展畫的嗎?”沐晴這次的猜測很是大膽。
“不知道,和我沒關係。”魏祺冷冷地回答。
“說到巫蠱師的分化術,我稍微聽說過,除了抽離仇恨,對其他也有用嗎?”安若木忙着把話題拉回來。
“恐懼、嫉妒、暴戾,等等,能讓人爆發出力量的,都可以。”魏祺又開始往前走了。
“抱歉,這些我都沒有,你父親的分化術恐怕派不上用場。”沐晴笑嘻嘻地跟着,“不過,我可以和他討論下合作的事——有了全天下,還有什麼是要不到的呢?”
頓了頓,見魏祺不說話,又道:“魏祺大人,其實你也……”
“不。”魏祺的拒絕簡單而乾脆。
沐晴並不意外,聳聳肩,再不出聲。
三人沉默着走出一段路,魏祺開口了:“安護法,沐晴姑娘不能再接觸到鮮血,尤其是妖族的血,那對她來說,作用很大。”
安若木想到了之前,沐晴以手指蘸取他傷口流出的鮮血的情景:“她會怎麼樣?”
“徹底變成傀儡師。”魏祺能想像到那時沐晴的樣子,“鮮血能滋養傀儡師的魂魄,對傀儡來說更是必不可少,而妖族的血是最好的補藥,等沐晴姑娘被夏遠山完全同化,強行製作出傀儡,再要把她帶回擎正堂,就沒那麼簡單了。”
“我被夏遠山同化?”沐晴對這說法嗤之以鼻,“只有他被我同化的份。”
魏祺不理她,只繼續對安若木道:“等出了城,得把她禁錮起來,否則,恐怕又要節外生枝。”
“喂,喂,你們當著我的面討論把我關起來,妥嗎?”沐晴不樂意了。
安若木瞟她一眼:“你老實點不就完了嗎?這一路過去,我們可不是遊山玩水,多的是人在後面攆着。”
“知道了知道了。”沐晴頗不耐煩,“都說過了,別沒完沒了的。”
“你一而再,再而三,我害怕。”安若木裝模作樣地拍拍胸口。
沐晴沖他翻個白眼,不吱聲了。
“到了。”魏祺驀地五指一收,熄滅了火球。
無邊的黑暗頓時將三人包圍,誰都不發聲,誰也看不見誰。
兩三秒之後,四周霍地亮起。
沐晴本能地閉眼,再睜開時,看到個男人,朝她伸出手來。
“你們休息一下,我叫人去外面看看。”魏祺已在男人身邊。
沐晴抓着那手跨出洞,見身處之處是個卧房,放着張很大的鏤花架子床,自己出去的門就開在床邊的大衣櫃裏。
“是那戶辦喪事的人家嗎?”安若木在沐晴之後。
魏祺笑笑,默認了。
“對了,我一直忘了說。”沐晴在房間裏踱步,這裏看看,那裏摸摸,“你們要屍體,也找個正常死亡的,像那樣的,還連着孩子一起封了,會把人害死的。”
魏祺聞言,臉色微變,但沒有表示,只吩咐了去取食物和水,便離開了。
“秦紫蔻到底會怎麼樣?”安若木心裏騰起不祥的預感。
“真不好說。”沐晴在椅子上坐下,“我明白,他們這麼挑,是不想讓別人往棺材裏多看。秦紫蔻要是不來,什麼事都沒有,她一來,再去而復返,最輕的,大概也要躺上一段時間。”
安若木皺着眉,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沐晴愜意地斜靠在椅背上:“那個魏赤雲,你打算怎麼辦?把他接去擎正堂嗎?”
安若木思索片刻,沒想出好辦法,只得道:“先回去,看卓堂主的安排。”
語畢,沉默下來,任憑沐晴怎麼逗,都不做任何回應。
到這裏時是上午,他們一直等到日頭偏西,才聽到走廊里傳來魏祺的腳步聲。
沐晴早就待得煩了,當即一個箭步過去,打開了門。
魏祺一刻不耽擱,道聲“跟上”,轉身就走。
安若木和沐晴被帶着到了另一間卧室。
這時,隱隱地有吆喝聲響起。
魏祺面色一凜,到窗邊,朝外張望。
“秦杉?王后?”沐晴最先想到的就是這兩個人。
“有廉義門的。”魏祺將撩開的窗帘整理好,“來的都是季秉仁的人。”
“這幾位大人吧,手下都有別人的人,還照顧得好好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其實大家關係都不錯。”沐晴呵呵地開着玩笑。
安若木聽到越來越近的廝殺聲,笑不出來:“都圍起來了嗎?出得去嗎?”
魏祺迅速繞到靠一側牆壁放着的紅木拔步床后,身影一閃,不見了。
安若木不假思索地要跟上,被沐晴一把拉住。
“我們剛到沒多久,季秉仁就來了。”她壓低聲音說。
“對,快走,人不少,我現在打不過他們。”安若木裝作沒聽出話里的深意。
“你相信魏祺嗎?”沐晴臉上嬉笑的表情完全不見了。
安若木一愣,答不上來。
“季秉仁和秦杉不是一夥的。”沐晴朝房門瞥一眼,“你能肯定魏祺是完全忠於秦煌的嗎?如果他表面忠於秦煌,暗地裏和季秉仁有染,那麼他帶我們走密道到這裏,不僅秦煌不會起疑,還能避開秦杉。”
安若木腦中霎時浮現出好幾個念頭。
“我可是帶着寶貝的。”沐晴輕拍自己的胸口,“魏祺真的願意幫你嗎?他真的願意眼睜睜地看着你把我帶回薄氤島嗎?這次我們進去,會有什麼在等着?”
安若木還在想,而來人的紛亂的腳步聲已經到了走廊。
沐晴偷偷往窗外看,想找到能令其逃出的漏洞。
安若木到她身後,拉住她的手:“牆上好像有個地方有些古怪。”
“哪裏?”沐晴問着,不疑有他。
“來。”安若木引着沐晴,慢慢到了拔步床后。
那裏的牆上,有個半人多高的方形洞口,透出微微的火光。
“在哪裏?”沐晴停下了。
“這裏。”安若木指着洞口旁的牆壁,“好像有個機關,可能是另一個出口。”
“可能嗎?”沐晴不信。
安若木朝洞口抬了抬下巴,“這麼顯眼的入口,擺明了是請君入甕,不管裏面有什麼在等着,都不會是好事。”
沐晴看着安若木,觀察着他的表情。
安若木抬手輕觸牆壁:“無論魏祺想要天下還是在幫季秉仁,一進去,我就沒命了,你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沐晴緊盯安若木的雙眼,見他眼神里透着沉靜,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安若木視線不飄不移,自自然然的:“我對機關密道沒什麼研究,夏遠山應該比我清楚。”
沐晴遲疑了一下,到底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牆壁上摸索起來。
安若木貼着她的後背站着,將她整個人籠罩在自己的身形之下。
沐晴莫名地感到些微緊張,有瞬間的心猿意馬。
安若木一隻手放在沐晴貼在牆上的手上,另一手扶着她的肩膀,稍彎下腰,下巴在肩膀上方,呼吸間,吹動了她耳邊的髮絲。
“走開些。”沐晴居然也會不好意思。
安若木輕聲笑了笑,雙手用力,將沐晴緊緊抱住。
最初,沐晴是羞澀又略覺喜悅的,可很快,當她感到自己正在被一股大力拖向那方形的洞口時,心裏便充滿了憤怒和仇恨。
“你騙我!”她幾乎咬碎后槽牙。
“我對魏祺始終抱有懷疑,不過,我更信不過你。”安若木忍着自手掌到整條胳膊的劇痛,橫着跨出一大步,將沐晴塞進洞口。
沐晴拚命掙扎,怎奈根本不是安若木的對手,在額頭狠狠地撞了一下之後,她踩到了凹凸不平的地面,還聽到有人正在撞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