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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米熱愛自己的工作,因為“名主播”的稱號給予了她極大的成就感。她喜歡做一名娛樂主播,比如她和阿木主持的“嘻哈二人行”,就是她心儀的節目。可是,既然是台里的“名主播”,台長不可能只讓她主持一檔節目,所以深夜的那一檔情感類節目,也交給了黑米。
對黑米來說,每天晚上十點到十二點,不斷接着嘰嘰歪歪的熱線電話,還要溫柔耐心地勸說,實在是受夠了。最要命的是,沒有了下午和晚上的時間,也就沒有了談戀愛的時間,黑米漸漸成了一個別人口中的大齡單身女青年。每當想到這裏,工作帶來的成就感瞬間蕩然無存。
廣播電台為了擴建,在城市偏僻的新區圈了塊地。新樓的環境沒有改善多少,倒是讓員工們上班的距離增加了不少。雖然黑米選了離台里最近的小區租了套房子,住得並不算很遠,但是這個距離靠步行回家依舊是不可能的事情。為了每天不必深更半夜瑟瑟發抖地站在偏僻的路邊找出租車,黑米拿出全部的積蓄買了輛車,用她那蹩腳的技術開車上下班了。
七月初,天氣已經非常炎熱。夏天的夜晚,大伙兒都快活地躲在自家的空調房裏避暑,而黑米還要提心弔膽地跑進陰森的地下車庫裏,一頭扎進汽車,關上車門,按下中央門鎖,開車去上班。這也成了黑米每天的例行流程,膽小的她總是擔心會在地下車庫裏遇見什麼奇怪的東西。
新廣播電台所在的位置在龍番市新區的一個角落裏,雖然這裏有不少新建的公園什麼的,路也修得不錯,但路燈等配套設施還沒有完全到位。
下班路上,從台里到新區中心這一段黑燈瞎火的公路,總是讓黑米提心弔膽。路上沒車,她加足了馬力想儘快從這裏開出去。在一個彎道處,黑米忽然感覺車子側面有一個黑乎乎的影子閃了一下,她嚇得閉起眼睛驚呼了一聲。不知道是軋上了馬路牙子,還是純屬幻覺,黑米感覺車身彷彿顛簸了一下,很快就平穩了。當她重新睜開眼睛時,發現並沒有撞上什麼東西。
“肯定是我太緊張了吧,過於擔心了。”黑米停住車,從後視鏡里觀察車側和後面的路面,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為了以防萬一,黑米把車子往前挪動了一段,又看了看後視鏡。剎車燈照亮了後面的路面,一樣沒有任何異常。
總算是長舒了一口氣,黑米踩着油門,往自己家的小區駛去。
到了小區門口,路邊的景象完全更換了。小區附近有一串大排檔,這又是一個吃小龍蝦的季節,所以,即便已經臨近深夜一點鐘,但小區門口這個“龍蝦一條街”依舊是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
開到這裏,黑米稍感安心。
但是,很快,黑米發現了異常。
在吃大排檔的人,紛紛向她的方向看過來,有人指指點點,有人甚至露出了驚恐的表情。黑米放慢車速,向車身四周看了看,沒有什麼問題啊,而且附近也就她這一輛車啊,怎麼了這是?
大排檔上,有幾個壯漢起身離座,朝黑米跑了過來。
黑米一臉茫然,把車停了下來。
“姑娘,下來看看吧。”其中一個人敲了敲黑米的車窗,急促地說。
黑米環顧四周,不少人離得遠遠的,朝她的方向望着。
“這麼多人,他應該也不會把我怎麼樣。不過,今天到底是怎麼了?”黑米猶猶豫豫地打開車門,走下了汽車。
另外幾個壯漢正蹲在她汽車的尾后緊張地說著什麼。
黑米繞到車后,幾名壯漢自動向兩側閃開,同情地看着她。
這一看,差點兒沒把黑米給活活嚇死。她的汽車尾部,居然有兩條人腿露在外面!顯然,這個人的上半身都在她的車底下方。兩條人腿上附着的牛仔褲的殘片邊緣都是焦黑的痕迹,人腿軟軟地拖在車尾後面,着地的一面已經血肉模糊。這一走近,彷彿就能聞見一股肉被燒焦后的味道。這味道與這血腥的場面混在一起,令人作嘔。
黑米臉色蒼白,大腦也是一片空白,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一屁股跌坐在柏油路上。
“報警吧,姑娘,你軋死人了。”那人同情地說道。
雖然師父總是會“殘忍”地剝奪我們的假期,但是真的遇上了大事兒,他的心思也比我們想像得更為體貼細膩。他主動給大寶開了整整一個月的假期,以一年一次的年休假加上四年一次的探親假的名義。
恰逢六月畢業季,在我們勘查組實習的陳詩羽也返回了公安大學。她要完成一系列畢業、派遣的手續,順利通過政審后,還要接受組織談話,才能重新回到我們勘查組繼續工作。這個過程,最起碼要一個月的時間。
作為只有兩個勘查組的省廳法醫科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噩耗”,我少了大寶和小羽毛的協助,還真是有些轉不開自己的工作。整天起早貪黑,身心疲憊。
從來沒有哪一個月像這次一樣,過得如此慢、如此艱難。這一個月裏,我和林濤、韓亮坐在空蕩蕩的車裏,都感覺心裏失落落的。尤其是林濤,居然被我發現他沒事會去偷看陳詩羽電腦里的自拍照!
這一個月的幾次出差,幾乎都是為了複核信訪事項,複核來複核去,也並沒有發現一樁冤案。對於我們這些需要用成就感來支持工作的人來說,實在是枯燥無比的一個月。
好在到了7月9日,大寶終於回來了。
大寶肯定是被我和林濤的熱情嚇着了,當他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的時候,我們撲上去對他進行了一頓輪番式啃咬。
“知道嗎?我和你們寶嫂養了一隻金毛。”大寶笑眯眯地說,“我每次看到它,它都會熱情地迎接我,迎接的方式和剛才你們倆迎接我的方式一模一樣。”
“去你的。”林濤“呸”了一聲,說,“你真的用師父給你的一個月假期,把寶嫂給追回來了?”
大寶微笑着點了點頭。
“什麼方法?”林濤急着問道,“究竟是用了什麼方法?”
“老秦教我的。”大寶指了指我。
林濤又把疑惑的目光轉向了我。
“怎麼?想學嗎?”我嬉笑着說,“想用來追小羽毛?”
林濤的臉頰紅了一陣,說:“別賣關子,說啊。”
我和大寶會心地一笑,異口同聲地說:“這是個秘密!”
“好吧,我就不相信大寶這直腸子的性格,能憋多久。你沒聽說過一個笑話嗎?”林濤接着就模仿起來,“‘幫個忙唄,射手座。’‘求我啊。’‘哦,那算了。’‘別別別,什麼事啊。’‘你求我我就告訴你。’‘好,算我求你。’”
大寶就是射手座。
聽林濤有模有樣地演完這個笑話,我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放心,這次我絕對不告訴你。”大寶甜蜜地說,“這個故事,我要留在我們的婚禮上說。”
“要結婚了?”林濤瞪着眼睛問。
大寶點點頭。
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真有你的,估計你天天在家裏享福,痔瘡又出來了吧?”我按住話筒說,“你這一回來,就有現場!”
“秦明,新區分局有個現場,你們去協助一下。”師父依舊言簡意賅。
“省城的案子啊?什麼案子呢?”我問。
“可能……可能是個交通事故吧。”師父說,“現在還不好確定,可能牽涉到案件定性的問題。”
“交通事故?那市局解決不就完了嗎?”
“當事人是電台的名主播。”師父說,“社會影響比較大,為確保萬無一失,你去負責本案的現場勘查工作。”
我悻悻地掛了電話,說:“這個月彷彿着了魔一樣,全是信訪案件,要麼就是些無關痛癢的案件,總之是沒有什麼好的案子。”
“人命大於天,百姓無小事。”大寶咧着嘴說,“趕緊出發吧。”
“喲?”我說,“一個月不見,政治覺悟高了不少啊。”
“師父說的。”大寶拎起了勘查箱。
“你一個月沒工作了,手生了吧?”我笑着說。
大寶說:“解剖屍體哎,又不是什麼細活,還有什麼手生手熟的?”
按照市局胡科長的要求,我們的車直接開到了市公安局新區分局交警大隊的院子內。市局的現場勘查員和法醫們早已在此等候。
“胡科長,‘清道夫專案’還沒頭緒嗎?”大寶下車就問。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說。
胡科長笑了笑,說:“挺奇怪的,按照劃定的範圍,我們對所有的人都進行了排查,居然全部排除作案嫌疑!可能是我們劃定的範圍有問題,也可能是排查工作不細緻。現在市局正在部署重新進行一輪排查。”
“第一時間排查不清楚,再排查,難度更大了。”我有些沮喪,“回頭我們也再研究一下之前劃定的排查範圍有沒有問題。”
“好的。”胡科長說,“這次又麻煩你們過來,是我們市廣播電台的一個著名女主播的案子。”
“是被撞死了,還是撞死別人了?”大寶開門見山。
胡科長說:“是這樣的。今天深夜一點多,我們接到報警,說廣播電台著名主播黑米回到自家小區后,發現自己的車後面有一具屍體,所以交警就第一時間趕到現場了。”
“車後面有一具屍體?”我打岔道,“那不就是藏屍?拋屍?”
胡科長搖搖頭,說:“黑米自己應該是完全不知情的,屍體的腰帶掛在車子的底盤上,也就是說車子拖着一個屍體跑了好遠,才被發現。”
“真有她的。”我說,“那死者是交通事故致死嗎?”
“屍體還沒有檢驗。”胡科長說,“但是據交警部門的同事說,黑米自己否認撞到別人。”
“那她人呢?”我問。
胡科長說:“現在黑米因為涉嫌交通肇事被控制在交警大隊了,兩個民警正在做她的思想工作,她的情緒很不穩定。”
“那你們呢?”我問。
“交警同志也沒把這個交通肇事案件當成一回事。”胡科長說,“他們今天早晨才通知我們來驗屍。因為涉及公眾人物,我就向陳總請示,邀請你們來一同偵辦。”
我點點頭,繞着停在大院裏的一輛沃爾沃轎車看了一圈,問:“車輛你們都看過了嗎?”
“看過了。”技術員說,“沒有明顯碰撞的痕迹,輪胎上也沒有明顯的人體組織,輪胎花紋我們都已經拓下來了,以備比對。”
“屍體是被車輛拖到小區門口的。”林濤問,“也就是說,肇事現場在哪裏並不明確嘍?”
技術員搖搖頭,說:“那就不知道了。不過,交警的工程師檢測了車輛的剎車系統和輪胎,並沒有緊急剎車的痕迹。”
“車都沒剎,直接軋了。”大寶說,“也真是夠菜的。”
“是啊。她的駕照剛拿到不滿半年。”一名交警同事說。
“不管是不是交通肇事,我們還是要認真去查的。”我說,“關鍵是屍體上的痕迹了。不過,現在我要見見黑米,問一些情況。”
“問她幹嗎?不如直接屍檢了。”大寶說。
我哈哈一笑,說:“我是她的粉絲,天天聽她的節目。是不是今天就沒的聽了?”
“嘿!老秦!”大寶說,“這可不是索要簽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