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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我的複述后,韓亮一個側打方向盤就從高速旁的一個出口駛出了高速,說:“你若晚說十秒鐘,我們就得跑到四十公里以外,才能找得到出口掉頭。”
警車閃着警燈,從出口掉頭,飛速駛回森原市。
“為啥我們在哪裏,‘清道夫’就到哪裏?”林濤沉吟道。
我若有所思,說:“你還別說,還真是這樣。龍番的兩起,我們都沒有出差。雲泰的一起,當時我們正在雲泰附近的峰嶺市辦案。”
“可能是巧合吧。”陳詩羽頭也沒回。
大寶說:“你們說,會不會是兇手盯着我們啊?意圖就是挑戰我們?”
“‘雲泰案’已經是這樣了,現在又來一個尋仇的?一年一個?我可沒有得罪那麼多人。”我說。
“說不準是小羽毛得罪了人呢?”韓亮哈哈一笑。
“怎麼可能?!”坐在副駕駛的陳詩羽翻了個白眼。
說話間,我們就看見了守候在路口的警車。
肖劍支隊長擠上了我們的現場勘查車,說:“走,韓老弟,前面直走,過五個紅綠燈右轉。”
“嚯,這麼精確?地形好熟啊。”大寶說。
肖支隊長笑了笑,說:“我以前在這個轄區的派出所當所長,地形當然得爛熟於胸。咱們廢話不多說,我先給你們介紹一下情況。”
我點了點頭。
肖支隊長說:“今天早晨有幾個跳廣場舞的大媽,到森原市中心公園跳廣場舞的時候,發現廣場旁邊的一個灌木叢里,有一個衣衫襤褸的死人,於是報警了。因為報警的時候語焉不詳,所以110接警員以為只是一個流浪漢猝死在廣場,所以也沒太在意,指令當地派出所出警了。派出所出警的時候,你們正好乘車上高速。可是民警到現場后,發現有大片血跡,認為這是一起命案,等層層上報到我這裏的時候,我第一時間就給你們打電話了,好在你們還沒有走遠。”
“‘清道夫’專案組已經發佈了協查令,一旦有類似的案件發生立即併案偵查。你們打電話通知龍番市公安局了嗎?他們會派工作組過來的。”我說。
肖支隊長點點頭,說:“通報過了,他們估計也在路上了。”
“這個案子我們一直在跟。”我說,“不等他們了,我們先工作吧。”
現場位於森原市中心公園正中心的一個廣場附近,一處黑黝黝的灌木叢中,仰卧着一具屍體。屍體的周圍佈滿了血跡,而且彷彿有搏鬥的痕迹,顯然,這是一個典型的命案現場。
屍體的下身是赤裸且血染的,上身的破爛襯衫也是敞懷的。屍體周圍的血跡從灌木叢旁邊的一個鋪蓋處開始,一直延伸到了灌木叢中央。
“死者是個什麼人?”我問道。
肖支隊長說:“目前死者的身份還沒有調查清楚,應該是沒有戶籍的流浪人員。附近的住戶認識他,說這個人自稱五哥,以在公園內向遊客乞討為生,就住在公園內。夏天的時候他會隨便找個地方鋪上鋪蓋睡覺,冬天的時候,他在公園的一處假山洞裏睡覺。這個人意識清醒,性格溫和,從來不騷擾或傷害遊人。”
“前面三起系列案件,死者或多或少有些精神上的問題,或者有一些不良行為。而五哥除了流浪、乞討人員這個特殊的身份,其他都很正常。”我說,“這麼看來,兇手的目標是明確指向流浪漢這一特殊群體的。”
“流浪漢都是在道路周圍過夜、生存的。”大寶說,“這樣看來,‘清道夫’這個名稱也就很好理解了。”
“那這周圍有監控攝像頭嗎?”林濤四周環顧了一下,說,“畢竟這裏是公園,是公共場所。”
肖支隊長說:“這個公園是我們市的一個公益性的公園,公園的四周不設圍牆,一共有十六七條小路可以直接通到公園中心。當然,如果不走這些小路,也可以從一些樹叢、灌木叢中進入公園。總之,這個公園是完全開放式的。公園周圍也有大路,大路上也有交警部門安裝的道路監控,我們已經派人調取,正在看。不過,兇手也完全可以繞過大路,從一些不連接大路的小路或者樹叢中進入、離開公園。”
“視頻偵查工作,就是死馬當活馬醫吧。”我說,“只要兇手稍微熟悉這裏的環境,就可以輕易繞過監控。我們還要按部就班地開展我們的現場勘查和屍體檢驗工作。”
說完,我們穿戴好現場勘查裝備,開始接近血跡中心。
縱觀現場的血跡,是以大圓滴狀的滴落狀血跡和均勻分佈的擦蹭狀血跡為主的。尤其是在擦蹭狀血跡的中間,能看到一些皮膚紋理。顯然,這是死者受傷后,腳底在地面移動而形成的血跡。血跡形態呈現特殊狀的,是在死者生前睡覺的鋪蓋上,可以看到帶有方向性的毛刺狀的血跡,這是噴濺狀血跡。由此判斷,死者最先受傷的位置就在這裏了。
死者的一條破舊不堪的褲子被扔在鋪蓋的旁邊,朝上的一面有一些噴濺狀的血跡,而朝下的一面沒有任何血跡。這說明,血跡開始噴濺的時候,褲子已經是呈現這個姿態,擺放在原始位置了,後期也沒有被移動過。
“顯然,是先脫褲子后受傷的。”我說,“死者有裸睡的習慣嗎?”
肖支隊長搖搖頭,說:“我們調查的時候也注意到,這些跳廣場舞的大媽說,每次來跳舞的時候,都可以看見他在睡覺,是和衣而睡。這個人畢竟是個思維正常的人,一般不會在公共場所裸睡吧。”
“哦。”我若有所思,說,“林濤,這裏的地面不夠光滑,觀察痕迹的條件不好,但是你可以研究一下血跡的形態,看看血跡的中間有沒有什麼蹊蹺。”
說完,我招招手,和大寶一起跨進灌木叢中,開始對屍體進行簡單的屍表檢驗。
死者上半身黏附的血跡不多,還可以看到一些噴濺狀血跡的存在。從死者的腰部開始,血跡沾染情況陡然加重,幾乎整個下半身都是血染了。血液大量流出,在雙腿上黏附,然後結成血痂。紅色的雙腿,還可以看到許多紅色的腿毛,有些驚悚。
屍體右腿的血染程度比左腿要嚴重得多,整條腿幾乎都已經成了紅色。我蹲在屍體旁邊,仔細觀察他的右腿,可是仍然無法判斷損傷究竟位於什麼位置,一定是血痂把傷口覆蓋住了。
我只有作罷,問身邊的肖支隊長說:“哎,對了,你不是說有‘清道夫’三個字嗎?”
說完我環視了一下四周。四周一片空曠,沒有牆壁、樹木之類可以留下字跡的地方,地面上儘是血跡,也沒有下“筆”的地方。
肖支隊長從物證箱裏,拿出一個透明的物證袋,說:“你看,這次和你們之前的案件不一樣了,兇手可能是在現場周圍隨便拿了一張廢舊的報紙,在報紙上寫下了這三個字,然後用石頭壓在了鋪蓋旁邊。”
我蹲在地上,一眼就看見三個大字的中間,中間的“道”字,依舊是一個錯字。
“確認是同一兇手無疑。”我站起身來對幾米之外的林濤說:“你和小羽毛留下看現場,別忘了再仔細看看那張廢舊的報紙。我和大寶回去檢驗屍體了。”
在拍照固定完屍體上的血跡形態之後,我和大寶對屍體進行了清洗。隨着血痂一點點地被清水衝掉,死者腿部的傷口逐漸暴露了出來。
大寶在傷口的一側貼上比例尺,招呼身邊的技術員來拍照。
“傷口好細啊。”我說,“怪不得有血痂附着就看不到了。”
“嗯。傷口哆開了,也就一毫米的寬度。”大寶說,“不出我們的所料,作案工具都是一樣一樣的。”
“手術刀。”我和身邊的王峰法醫異口同聲。
“傷口有四五厘米長,顯然遠遠超過了手術刀的寬度。”我說,“說明兇手在把刀刺入死者大腿以後,拔刀的時候有個切的動作。這是一處典型的刺切創。”
“死者的全身屍斑淺淡,是一個失血貌。”大寶一邊解剖,一邊說,“屍僵很硬。嗯,另外,胸腹腔都沒有明顯的損傷和出血痕迹,雙上肢沒有約束傷。”
我則對死者大腿的傷口部位進行了局部解剖,我說:“這一刀真是穩、准、狠。一刀直接插上了死者的股動脈,可以說這一刀的解剖定位絕對是專業級的。另外,切的動作把整條股動脈完全切斷,而且也可以把軟組織創口擴大,保證動脈血液大量噴射,人體會迅速死亡。”
“專業級的手法。”王峰說。
我點點頭,說:“之前我們也判斷,兇手是個醫學工作者。”
“而且還是個女性。”大寶補充道,“在現場,我又聞見了那熟悉的香水味道。”
“下肢也沒有約束傷。”我說,“兇手是在死者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刀致命的,和前面三起案件完全一致。死亡時間怎麼樣?”
大寶打開了死者的胃組織,指着那空蕩蕩的胃壁,說:“胃基本排空,是在末次進餐后六小時以上死亡的。”
“結合死者的屍僵和角膜混濁的情況,基本可以確定死者死亡十二小時了。”我說,“也就是說,大約是昨天,6月2日,晚上十二點鐘左右。”
“這個消息趕緊反饋給視頻偵查組。”王峰說,“讓他們縮短視頻觀測時間段。”
我們再次對屍體從頭到腳進行了檢驗,沒有新的發現,於是縫合完屍體,吃了午飯,匆匆趕往位於森原市公安局的專案指揮部。
指揮部內,省廳大案科的青亞科長已經帶了龍番市公安局刑警支隊的兩名偵查員趕了過來。
我提綱挈領地把屍檢情況介紹完畢,青亞說:“看來這是一起典型的‘清道夫專案’,兇手從侵害對象、作案時間和作案工具、作案手法上都保持了她的習慣。現場的情況又是怎樣的呢?”
林濤清了清嗓子,說:“現場的血跡看起來很複雜,其實很簡單。根據我們的分析,兇手應該是在鋪蓋處低位下刀,刺破死者的股動脈后,因為有大量血液噴濺湧出,死者起身離開鋪蓋,向灌木叢逃跑,在灌木叢旁邊摔倒形成一塊血泊,再次爬起身後,向灌木叢中逃跑,在灌木叢中間距離邊緣五米處再次摔倒后死亡。另外,我們看了留下‘清道夫’三個字的報紙,是幾天前的報紙,應該是死者撿來放在鋪蓋中間的。報紙上有血指印,但沒有紋線,顯然兇手戴着橡膠手套。”
“也就是說,現場沒有打鬥痕迹?”我問。
林濤搖搖頭,說:“打鬥痕迹不明顯,但是在鋪蓋處,可能死者有個強行遠離兇手的動作。在這個動作過程中,導致兇手的一隻鞋套脫落。”
“啊?鞋套脫落?”青亞問,“你怎麼知道?”
林濤微微一笑,說:“因為我們在鋪蓋的邊緣發現了半個腳掌的血鞋印。既然兇手鞋底沾了血,說明她應該是鞋套脫落,然後踩上了血,再踩到鋪蓋上。可惜,因為兇手腳上的血很少,或者因為兇手重新戴上了鞋套,所以我們在附近地面上沒有再發現潛血足跡了。”
“鞋印有鑒定價值嗎?”我問。
林濤說:“鞋底花紋沒有特徵,但是磨損痕迹還是有特徵的。所以,只要能找到嫌疑鞋子,我們就可以進行比對。但是想通過鞋印去排查人,幾乎沒可能。”
“半個腳掌的鞋印是有依據的。”視頻偵查組的王組長說,“我們在附近監控的視頻里,發現了可疑人員。”
說完,王組長打開投影儀,幕布上開始放映一段模糊不清的視頻。
王組長說:“這是6月2日晚上十一點半在公園附近一個大路上發現的可疑人員。我們可以看到,她穿着鞋套。”
視頻里是一個高挑的女子,一頭長發,穿着白色的連衣裙,匆匆地走過一個監控範圍。王組長把視頻定格在最清楚的一個畫面,畫面中,女子的面孔一片模糊,雙手因為擺動也看不清楚,只有邁出去的一隻腳,可以看到是包裹着深色的鞋套。這個嫌疑人的髮型、衣着和體態特徵,和紅褂孬子被殺案中目擊者描述的完全一致。
王組長說:“從我們的經驗看,雖然嫌疑人的腳上有包裹物,但是足背非常高,顯然是穿着一雙高跟鞋。”
“如果是高跟鞋的話,那麼我們只能看得到半個腳印了。”林濤說。
王組長點點頭,接著說:“當晚十二點一刻,這個嫌疑人再次出現在這個監控頭下,行走方向正好相反。不過她的手上多了一個方便袋。”
說完,王組長播放了另一段視頻。
我說:“你們看,這個時候,嫌疑人的腳上已經不是深色了,而是淺色,鞋跟也若隱若現。”
王組長說:“對,我們分析嫌疑人在離開中心現場后,為了不引起注意,脫去了可能沾染有血跡的鞋套和手套,用這個方便袋提着,離開了現場。”
會議室里開始議論紛紛。
我咳嗽了一聲,說:“現在看,兇手是一個瘦高個子的女性無疑了。兇手用色誘的方式接近被害人,然後用一系列專業的手段殺人,侵害對象是流浪漢。我懷疑這可能是個曾經被流浪漢性侵的女子,作案目的是報複流浪漢這一人群。”
“分析得很有道理。”青亞說,“幾名死者都有不同程度的脫衣現象,提示了兇手接近和讓對方喪失警惕、抵抗力的手段。侵害這一沒錢、二沒色、三沒仇的特殊群體,肯定是因為兇手有什麼思想根源,秦科長分析的這個根源是可能性最大的。”
“另外,我覺得兇手不是森原人。”我說,“今天上午我們還在說,只要對附近有一點點了解,都可以避開攝像頭,但兇手卻出現在了攝像頭裏。我覺得兇手對這一片幾乎沒有了解。她冒着被發現的危險,戴着手套和鞋套滿街遊盪,最後走進公園,應該是在尋找目標,防止發現目標后再穿戴手套、鞋套來不及。”
“對。”青亞說,“目前發的四起案件,兩起在龍番,一起在森原,一起在雲泰。所以,兇手是龍番人的可能性最大。下一步,請當地偵查部門對特定時間在森原和在雲泰住宿的人員信息進行排查,找出可疑人員。要找的是女性,年齡應該不大,如果戶籍上有職業信息的,從事醫療專業的人嫌疑給予相應的上升。”
“上次不是對住宿信息進行過排查了嗎?”陳詩羽問,“不是沒有消息嗎?我覺得查住宿信息沒有什麼作用。”
“怎麼會沒有作用?”青亞自信地一笑,說,“上次是只在雲泰市範圍內查。你想想,一個雲泰市,每天那麼多流動人口,當然很難查。這一次就不一樣了,4月25日住在雲泰,6月2日住在森原,兩條信息一碰撞,範圍就小得多了。”
“但是我們森原是旅遊城市,每天的住宿信息量都非常非常巨大。”肖支隊長說,“要進行逐條梳理,再加上兩者互相比對,工作量還是很大的。”
“工作量大沒關係,只要破案就可以了。”青亞說,“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差不多吧?”
肖支隊長點了點頭。
“那我們就撤離了。”青亞說,“我們還有個跨國販毒案在辦,秦科長,你們呢?”
“我們也要撤了。”我晃了晃手中的手機,說,“師父來短訊了,青州市,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