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十九章田氏娘家人登門】
夜裏,文王縣迎來了入春以來的第一場雨,也宣告着農耕正式開始。這個時代還沒有玉米,每年就種一季小麥,由春到秋,小麥的收成幾乎決定了整個家庭這一年的日子。
雨水足,年景好,這一年農民的日子就好過一點。雨水少,小麥長得不好,那大家就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春雨不斷,大家磨拳擦掌,一邊祈禱這雨能多下一點,一邊攢足力氣,就等着雨停以後去地里播種。
受這雨的影響,李家人全都閑了下來,正好要下種了,傅折桂決定好好歇一歇,等下種完以後再接着開店、建房。
傅折桂最幸福的時刻大概就是數錢的時候,她趁着大家放鬆的時候把帳本拿出來,跟大家分享這種喜悅。
現在李記洗衣坊的生意已經趨於穩定,每天賺的,除去給工人的工錢、房租,還能剩下一兩半左右。
「也就是說,不到二十天的時間,我們就能賺下一頭牛?!」李二郎驚訝出聲。牛啊,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現在竟然這麽容易就能擁有了。
「今天改善伙食,你們說,是想吃排骨還是想吃雞?」張氏感覺自己過上了夢裏的日子,手裏有錢,她也大方了很多。
「想吃雞屁股,也想吃大棒骨,還想吃肘子,燉得爛爛的肘子,一口咬下去,又軟又黏……」田氏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看你那個饞樣。」張氏瞪了她一眼,卻決定滿足她。這些日子田氏也算出力不少,她都是看在眼裏的。
隨即,她的目光落到了李三郎身上。
李三郎這些日子深沉了不少,每天少言寡語,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真是世事弄人,要是以前李家也能每天賺這麽多銀子,張氏也不會捨不得那十兩銀子不給他下聘。可就算娶了楊翠翠又能怎麽樣?唐家就會承認李三郎這個女婿嗎?
張氏不想去想這個問題,把目光移到李小妹身上。現在李家有錢了,名聲也好,她只希望給女兒找個好人家,讓女兒能開開心心的過日子。
李小妹低着頭,也在想這個問題。她覺得,若是傅登科沒考中功名,他們大概有七成的機會能成,若是考上了……她的心又揪到了一起。
雨稍微停了一會兒,傅折桂跟李小妹出去買肉。路過一條衚衕時,她們倆遇上困難了。
這條衚衕地勢有點低,周圍的雨水都匯合到了這裏,所以這裏出現了一個五大步寬的水坑。她們若是淌過去,肯定會弄濕鞋襪跟衣裙。
換一條路?可這條衚衕是最近的一條路,若是換了,一會兒回來得晚,雨再下起來,她們會更狼狽。
正猶豫着,衚衕對面走過來兩個人,其中一個十六、七歲的年紀,穿着素白繡花的裙子,頭上簪着銀釵,眉如柳葉,口似櫻桃,畫了淡淡的妝,氣勢淡雅,在這小巷裏簡直如同蓮花一般美麗。
另一個看起來有五十來歲,穿着青布衫,好似是老媽子。
「娘,我……怎麽……」女子指着那水坑,拉着那個婦人撒嬌。
原來她們是一對母女,真是奇怪,這樣的母親有這樣的女兒,也算雞窩裏飛出了一隻金鳳凰吧?傅折桂被她們吸引了注意。
李小妹也朝那邊看去,她覺得那個老婦人有點眼熟,可怎麽也想不起到底是誰。
接下來,讓傅折桂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老婦人背起女子蹚過大水坑,從她們身邊走過。
女子的衣裙是半點沒臟,可是那老婦人卻被壓彎了腰,弄髒了衣褲。
這女人……簡直一言難盡,傅折桂不再多想,提起裙角邁進了水坑。
買好了菜與肉,天空開始下雨,傅折桂跟李小妹趕緊回家,沒想到一進門她又看見了那對母女。
傅折桂抬頭看看家門,腹誹着,確實是李家,她沒走錯啊。
「大嫂,我想起來了,這個婦人是二嫂的娘。自從咱們家敗落,她就三年沒來了,怪不得我剛才怎麽也想不起來。」李小妹壓低聲音道。
哦,傅折桂表示明白,原來是這麽回事,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古人誠不欺我!
正堂里,張氏端坐正中,眼觀鼻,鼻觀心,就好似一尊泥菩薩一樣,對徐氏跟田素蘭不理不問,顯然十分不待見徐氏。
也是,像這種見別人窮了就不登門,富了就趕緊貼上來的親戚,誰也不會喜歡。
旁邊,田氏笑嘻嘻的看着,也沒說話。
對此,徐氏很不滿,卻不好發作。
李二郎倒是想說話,可是他只見過徐氏幾次,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就在這時,傅折桂進來了,打破了屋中的僵局。
張氏抬眼看看她,一點給她引薦的意思都沒有,而是告訴她灶上燒了熱水,讓她趕緊去喝一碗,免得受風着涼。
傅折桂察覺到屋裏的詭異氣氛,點了點頭,晃了晃手中的菜與肉,「那我進去做午飯。」
徐氏終於找到機會搭話了,「不用這麽麻煩,又是肉又是雞的,我……」見傅折桂手裏有排骨跟雞,她的眼睛就開始冒綠光。
都說李家有錢了,果然不假,這次她可是來對了。
不過她咧着嘴還沒說完,就被張氏給頂了回去,「也不麻煩,這是我們本來就要吃的,根本不知道親家要來。」她這句話可一點都沒給徐氏留面子。
徐氏鬧了個沒臉,可是她又不能跟張氏發脾氣,就冷着臉對旁邊的田氏道:「我在家是怎麽教你的?到了夫家要勤勞賢慧,早起晚睡,好好侍奉婆婆,伺候丈夫,你都忘了嗎?還在這裏坐着,不快去廚房幫忙。」
田氏早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她了,她也不是好欺負的,立刻挑着高音道:「娘,你是這麽說的嗎?我怎麽記得你告訴我嫁過去以後一定要把李家的錢弄到自己手裏,以後才好過日子,至於婆婆什麽的,我是二房,千萬別管。怎麽,我記錯了?」她笑得很真誠,也很無恥。
傅折桂都走到房門口了,聽到她說了這麽一番話,差點笑到腳軟,幸好她扶住了門框。
田氏這台拆得也太絕了!
徐氏的臉紅得就像一個大太陽,還是那種正午的炙熱大太陽。這要是在家裏,她早就找一根竹棍打田氏了。
她咬着牙,怒道:「你胡說什麽,我什麽時候對你說過這種話?」
「娘,三年不見,你的記性怎麽變得這麽差,莫不是在家吃雞蛋吃多了,把腦子糊住了?你忘了,就是我偷家裏雞蛋給你送回去那次啊。哦,對了,還有……」田氏是一點臉皮也不在乎,什麽都敢往外說。
徐氏坐不住了,若是有可能,她真希望地上有條縫讓她鑽進去。
這時,田素蘭恰到好處的站了起來,拉起田氏的手打斷她的話,「三姊,我們一起去廚房裏幫忙吧,讓娘跟張嬸好好說說話。」
田氏根本不想走,三年了,這些話憋在她心裏三年了,如今田家也有來求她的時候,她怎麽能不趁機好好發泄一下。
她還要再說,張氏卻忍着笑發話了,「就你話多,還不快去廚房幫你大嫂。」
田氏這才不情不願的帶着田素蘭走出去。
張氏瞥了徐氏一眼,也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不過總歸是親家,鬧得太過也不好,這也是她制止田氏的原因。
徐氏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如坐針氈。
房外,田素蘭冷着臉埋怨田氏,「三姊,你這是什麽意思?一點都不給娘面子。」
田氏也冷了臉,她一看到田素蘭身上的穿戴與那張臉就想撕碎,怎麽辦?
田家沒有兒子,只有五個女兒,田氏是老三,也是最不受寵的那個,從小徐氏就跟她說什麽都要讓着妹妹,妹妹是家裏的希望,她都忍了,等到成婚後依舊是這樣,可她換來的是什麽?
田氏恨啊,那年李二郎得病,她是如何哀求的,田家又是如何對待她的,她至今都忘不了!患難見真情,這句話一點不假,從那天起,她就不再相信田素蘭會帶着她過好日子的鬼話了。
就算田素蘭富貴了,也會毫不猶豫的把她一腳踹開,她只不過是田素蘭腳下的一顆石頭,踩着還嫌硌腳呢。
正因為如此,田家不來李家,她也再不想回田家了。
「我就是這個意思。現在知道我是你三姊了?我給家裏拿了那麽多東西,我要用錢的時候卻一個銅子都沒有,你們又是什麽意思?」田氏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忍住沒給田素蘭一巴掌。
田素蘭忽然換了一種口氣,皺着眉道:「你也知道,家裏困難……」
「別跟我演戲,你是什麽貨色我還不知道?從小就慫恿娘擠對我們,我們打豬草的時候,你在學繡花,我們每天吃都吃不飽,你卻每天一個雞蛋,你還真當我們傻啊!是,我們是傻,可是也不會傻一輩子。沒錢?沒錢你頭上的簪子哪裏來的?你臉上的水粉哪裏來的?從野男人褲襠里掏來的嗎?」田氏有些惡毒的道。
田素蘭還沒聽過這麽粗俗的話,她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立刻就怒了,「三姊,你說的是什麽混帳話,我可是你妹妹。我知道你怨我,可這是算命先生說的,以後田家的富貴全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