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一會兒,小門打開,一個管事的媳婦迎了出來,她領了一頂小轎到馬車前面,帶着滿臉的熱情和歡喜笑吟吟的說:「哎喲,我說呢,怎麽今日一大早喜鵲便叫了,原來是表姑娘來了!國公爺這兩日正念着呢,知道您來了,他不知道有多歡喜。」
這話說的……未免太假了。沈清荷在馬車中微微蹙眉。
「表姑娘請下車吧,這有轎子迎着呢,直接給抬進內宅去。」
管事媳婦笑看着那馬車,心裏卻滿是鄙夷,聽聞這表姑娘出自商賈之家,不知道會是怎生粗俗的模樣?
車簾掀起,從馬車上下來一個小丫頭,她伸手進馬車裏,扶着一個披着雪白貂毛披風的女子下來,管事媳婦仔細一看,眼睛眨都沒敢眨,半晌沒反應過來。
這樣的人是商賈之女?這份高貴的氣質,世家千金怕是都趕不上呀!
還有那小丫鬟的打扮……管事媳婦禁不住咋舌,這哪是丫鬟,穿的比他們家小姐還要貴氣。
迎了沈清荷到小轎子上,南月兒和獨孤傲跟了進去,另外幾個婆子抬着紫檀木的大箱子緊緊跟在後面。
管事媳婦瞅着那紮着綵綢的紫檀木箱子,猜測應該是賀禮,可竟然這般沉重,會是什麽東西呢?
沈清荷直接到了內宅,南月兒貼身跟着,謝府規矩大,外男不能入內宅,獨孤傲只能在外面的廳里等着。
謝府佔地廣闊,亭台樓閣,各色假山小池,都是用了心思的,比起沈府,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早聽說沈清荷要來,大廳里早已聚了不少過來看熱鬧的人。
謝瑞坐在當中,花白頭髮,發束金冠,身着祥雲麒麟暗紋花樣的藍色錦襖,雖然上了年紀,眸中精光不減,自有一股威嚴氣度。
他手裏端着雲窯的青釉瓷盞,抿了一口茶,見管事媳婦帶着人進來了,不慌不忙的擱下了茶杯。
他微微眯起眼睛,望着來人,當管事媳婦讓開,露出兩個女子的樣貌時,他的眼眸中劃過一絲驚愕,不過那抹驚愕很快消失,恢復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模樣。
沈清荷抬眼一掃,謝家眾人都入了眼中。
那花白頭髮的自然是謝瑞了,她從前見過一面,那印象可是深刻的很,如今除了年老一些,他同從前並沒有兩樣,還是那副自以為是的冷冰冰模樣。
坐在他側面的,是一個衣着華麗、滿頭珠翠的中年婦人,應該就是姨娘楊氏,看到她來,楊氏臉上並沒有一點笑容,嘴角倒是勾着一抹譏諷。
外祖母只有一個孩子,就是自己的母親謝媛,她兩個舅舅都是這位楊氏所生。
兩位舅舅似乎不在,舅媽倒是都在,一個個眼高於頂,抬着下巴看人,身邊還站着她們的女兒,她們的神色有的羞怯,有的嬌憨,有的鄙夷。
沈清荷全然不在乎這些人的表情,只對謝瑞行禮,叫了一聲外祖父。
謝瑞微微點頭,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她的模樣同媛兒年輕的時候有幾分相似,沒想到沈亭山一個小小商賈居然能培養出這樣有大家氣度的女兒,真是讓人意外。
「此次到來,清荷是為了替外祖父祝壽,特備了薄禮,還請外祖父笑納。」沈清荷說完便退開,讓幾個婆子抬着禮物到前面來。
那禮物看起來十分沉重,幾個姑娘都在議論。
「你說那裏面裝的是什麽?」
「商賈出身的能拿出什麽好東西,我看最多就是些土產山貨,這麽大個箱子,別是一箱大棗子吧?」
「嘻嘻……」她旁邊的幾個姊妹都笑了起來。
沈清荷冷冷瞥了她們一眼,道:「打開,說不準真是棗子呢。」
幾個姑娘看她不但不惱,還接着她們的話說,紛紛不高興的撇了撇嘴。
一個姑娘低聲道:「哼,果然是鄉下來的,真是沒眼色!」
沈清荷看了她一眼,只見她年輕貌美,豐胸細腰,穿着大紅錦襖,珠翠滿頭,一臉的傲慢,在這幾個姑娘中倒是有點鶴立雞群的味道。
聽聞大舅舅的長女謝珍最為美麗,大約就是她了。
此時,婆子們解開紅綢,箱子一打開,頓時金光奪目。
有人倒吸一口涼氣,「好大的金桃子!」
謝瑞微微張嘴,看着那碩大無比的金壽桃,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看了一眼外孫女,眼中光芒變得更加熱切,難道果真如他所得到的消息,沈亭山的萬貫家產都已經掌握在她手中了嗎?
謝珍陰陽怪氣的道:「哼!你以為拿出這一大坨金子我們就會對你另眼相看了嗎?商賈出身就是商賈出身,打扮得再貴氣也擋不住你從裏到外散發出來的那股子鄉野氣息,竟敢拿俗氣的金子來玷污我定國公府?」
謝瑞眼底一道厲光掃過,他看向謝珍,斥道:「住嘴!」這個蠢貨,真是白長了這副好皮囊。
要知道他們定國公府只是外表風光,內里早已耗盡,如今兩個兒子雖都在朝為官,但職位不上不下的,光憑那點俸祿哪裏夠偌大國公府吃穿用度。
金子粗俗?也只有蠢貨才說得出這樣的話!
謝珍的娘胡氏急忙拉了拉女兒的手,謝珍只能不服氣的閉上嘴巴。
謝瑞看向沈清荷的目光變得溫和許多,道:「你遠道而來,何必帶這麽重的禮物?你母親走得早,如今你父親又去了,外祖父雖然擔心你,卻是鞭長莫及,如今你既來了國公府便好生住下,外祖父定然不會薄待你,待他日藉著我國公府的勢,就算出身商賈之家,以你的氣度定然能嫁個官宦人家,覓得好夫婿。」
聞言,楊氏大吃一驚,「老爺,你說讓她住下?我們府里人這麽多,哪裏還有多餘的院落。」
謝瑞斥道:「哪那麽多廢話,我堂堂謝府還住不下一、兩個人?」
住下?沈清荷倒是沒想到這位外祖父突然變得這麽熱情,還真讓人有些吃不消。
「你如今住在哪裏?」謝瑞關切的問。
沈清荷說了客棧名字。
謝瑞嗔道:「堂堂國公府的表小姐怎能住那種地方,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國公府待人苛刻。你乃是我骨肉至親,哪有到外祖家不住下的道理,你今日就搬進來吧,當年你母親的院子還留着,我立即讓人打掃出來。」
沈清荷本不想住進這紛擾不休的地方,一聽到謝瑞提起母親的院子,她心念微動。
住國公府倒是有住國公府的好處,貴婦人之間的交流往往能聽見許多小道消息,她正愁得不到蕭乾和景見宸的消息呢,住進這裏或許能知道一點也說不定。
何況,她也想看看母親住過的院子。
「清荷謹遵外祖父安排,今日就命人去取了用品過來。」
謝瑞捋了捋鬍鬚,微笑道:「真是好孩子。我也乏了,其他的就由楊氏你來安排吧。」他邊說邊看了一眼楊氏。
楊氏雖不情願,還是點了點頭。
沈清荷唇角微勾,帶着南月兒同府里的管事媳婦一起出去了。
當獨孤傲聽聞她要住在謝府,不由得吃了一驚,擔心的問:「那裏出入可方便?倘若有事,我怎麽同你聯繫?」
沈清荷沉吟了一下,也是,這謝府有不少人看她不順眼,倘若經常出門,肯定會被他們抓着把柄。
獨孤傲有些不願意,「要我說,不如還是住在客棧,出入都方便許多,豈不更好?難不成你對定國公府有感情?」
沈清荷搖搖頭,「你不知道,名門之間的交際往往可以得到許多消息,我住在這裏,是想好好的看清楚如今京城到底是個什麽狀況。」
她瞥了一眼在門口等着的管事媳婦,她說:「我看那個姓徐的管事媳婦在溝通裡外上十分機靈,既會看臉色也識時務,稍後我會對她加以收買,以後若是有事,你便寫信讓她送進來,何況還有月兒,我會讓她時不時到門房這邊來看看的。」
獨孤傲看她鐵了心要待下,想到往後不能時時陪在她身邊,不由得一陣黯然。
沈清荷看他愁眉苦臉的樣子,忍不住笑道:「你別忘了我們來京城是做什麽的,你幫我打探先生的消息要緊,我又不在這裏過年,等先生脫困了,咱們立即就回凌州,不過十天半個月的事情,哪裏就搞得跟生離死別一般?」
獨孤傲被她說得不好意思,訕訕道:「好吧,我這就讓人取了你們的行李過來,你在謝府務必要當心。」
沈清荷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