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公堂是能隨便去的嗎?在這裏解決,是家事,就算傅折桂真的偷了銀子,也還有轉圜的餘地,到了公堂就成了犯罪。他這麽說也是為了她好,沒想到人家根本不領情。
李二郎賭氣道:「誰不敢去?走,我們大家都去,看誰後悔。」
「對,去公堂。」
「去公堂。」看熱鬧的不嫌事大,都跟着起鬨。
一行人說著往外走。
傅折桂多留了一個心眼,一邊走一邊留意後面,專門看看有沒有人搞什麽小動作。
按照張氏的說法,這銀子肯定還在李家,沒搜到,說明那個人藏得很隱蔽,但得知要上公堂,那個人心裏肯定發慌,沒準會露出什麽馬腳。
果然,有一個人走着走着越走越慢,隱隱有想脫離人群的意思。
昨天李三郎還想跟張氏要錢,如果說錢是他偷的,傅折桂一點也不意外。
還有,傅折桂想起了她早上出門的時候,好像聽見李三郎那邊有響動,當時也沒在意,現在想想就有點蹊蹺了。
「三弟,你這是要去哪裏?」傅折桂突然大聲問道。
眾人這才發現剛才走在最前面的李三郎竟然落到了最後面。
李三郎臉色一變,摸了摸肚子道:「我肚子有點不舒服,想去茅廁方便方便。」
「我覺得三弟還是忍一下好,不然被當做小偷就不好了。」傅折桂意有所指的道。
「對,李三郎,你就忍忍。」
「不然讓他先去,我們等他。」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
被人盯住,再上廁所還有什麽用?李三郎沒辦法,沉着臉跟了上來。
【第四章對簿公堂看誰倒霉】
文王縣的知縣姓何,是一個有點糊塗、沒什麽作為的官,人送綽號「何十板」。為什麽叫這個名呢?因為他就愛打人板子,每次都是十下,百姓就給他起了這麽一個綽號。
何知縣覺得自己這個金榜第四名,做一個小小的知縣簡直屈才,當初只差那麽一點,他就能考中探花了。
探花就意味着能留在朝里,能天天見到皇上,能平步青雲……可惡,怎麽就差那麽一點呢?
他每天都有着懷才不遇的惆悵,對縣裏的事情提得起勁才怪。
今天又有人擊鼓,何知縣只覺得肯定又是一些芝麻綠豆的小事,他都快被煩死了。
他是鴻鵠,應該在朝堂上雄辯百官,為皇上出謀劃策,不應該在這裏跟這些雞鳴狗盜之輩浪費時間……
聽下頭的人說到什麽五柳村李家、撫血金,何知縣好像有點印象,仔細想又想不起來,勉強聽李家人說完事情原委就沒耐心了。
「張氏,你管家不嚴,家裏出了這等賊人,你該負首責。本該把你關進牢裏,念你年老體弱,就罰你十大板。」何知縣大筆一揮,竟然首先判了張氏。
張氏嚇得臉都白了,「大人,我是來告狀的,怎麽打我?」
「聖人言,子不教,父之過,你家出了賊,就是你治家的問題。前年林南發大水,死了很多人,皇上尚且發罪己詔降罪於自己,本官打你,你有什麽可冤的?」何知縣振振有辭。
又是聖人,又是皇上的,張氏早就懵了,一時間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周圍的衙役早就干慣了打人的活計,衝上來不由分說,先把張氏按到地上打了十板子。
「哎喲,知縣老爺,別打我,我不告了,我不告了……」板子兩掌寬,半掌厚,打到屁股上就是一道青紫色痕迹,張氏哪裏吃得了這個苦,立刻求饒。
「堂堂縣衙,豈能容你出爾反爾,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何知縣一拍驚堂木,嚇得李家人差點趴在地上。
張氏還在慘叫,他們不敢看也不敢說話,抖得停不下來,就怕知縣說下一個就打他們,他們現在後悔來官府了。
十板子很快就打完了,張氏在一邊哼叫不止。
何知縣不再搭理她,把目光投向了傅折桂。
她渾身打了一個激靈,趕緊道:「青天老爺,這銀子確實不是我偷的,您可要明察。」
一句「青天老爺」叫得何知縣還挺舒服,他也就多看了傅折桂兩眼,不卑不亢,說話也很文雅,他很欣賞。
「你讀過書?」他問。
「傅家世代讀書,我在家也跟着讀過幾本。」傅折桂有些意外何知縣問這個干麽,但還是小心的答了。
「傅家?可是河西村那個傅家?」何知縣來了興趣。
河西村只有一家人姓傅,那就是傅折桂家,她點頭。
「唉,傅老秀才一生鍥而不捨,真乃我輩楷模。說起來我還跟他一起參加過科舉,只可惜……」何知縣長嘆了一口氣。
說起傅老秀才,他心情很複雜,有點佩服,若是他自己也有傅老秀才那股勁頭,也許他可以放棄這個縣官,重新考取狀元;又有點可憐,考到白髮蒼蒼也沒考中,而他只考一次就考中了。
他大概還有點得意吧。
何知縣難得的心平氣和起來,「你是傅老秀才的女兒,傅家是書香世家,應該不會偷東西的,你說,這銀子是誰偷的?」
事情竟然會這樣反轉,李家人懵了,傅折桂也有點懵,這跟她的打算有點不一樣啊!
「知縣老爺,她就是小偷。」張氏怒道,她恨傅折桂,要不是傅折桂說要來官府,她怎麽會挨打?
「嗯?」何知縣冷哼一聲,張氏立刻不敢說話了。
算是沾了傅老秀才的光,傅折桂很快反應過來,「大人,小女子有幾句話跟大人說,不知道……」
「近前來。」
傅折桂走上前,跟何知縣一陣耳語。
何知縣聽了,點了點頭,「來人,去李家搜,務必把那二十兩銀子搜出來。」
衙役領了命令,如狼似虎的沖了出去。
「本官已經知道是誰偷銀子了,現在就派人去取證據,你們若是識時務,就趕緊自己承認,本官還能輕判一點,否則……」何知縣拍了一下驚堂木,「讓你們知道本官的厲害。」
李二郎一副惶惶然的樣子。
田氏看看李二郎,再看看李三郎,腦袋都是汗。
李三郎咬緊牙關,眼睛緊緊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麽。
李小妹安撫着張氏,也不敢抬眼。
一時間,大堂上安靜一片。
「好,本官就跟你們一起等。」何知縣冷哼道。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大堂上越來越安靜,眾人的緊張幾乎到達了極點。
「啟稟大人,銀子找到了。」就在這時,衙役們突然進來將兩錠銀子交給何知縣,那銀子十兩一個,看樣子正是李家丟失的那兩個。
「哼,贓物就在這裏,你還有什麽話說?」何知縣一下站了起來,拿出一個令牌扔在地上,「來人,給我打。」
衙役立刻沖了上去。
何知縣並沒有說誰是小偷,也沒說打誰,這是傅折桂的一計,想來個敲山震虎,讓小偷自己顯露原形。
何知縣做這些的時候,傅折桂一直盯着李三郎,可是李三郎不知道是早有準備還是根本沒偷那些銀子,竟然一直沒動。
難道要失敗了?傅折桂正躊躇着,田氏突然叫嚷起來——
「大人,別打,別打,我說……」
偷銀子的不是李三郎?!傅折桂有點意外,去看李三郎,他額頭上青筋暴跳,臉上又是驚愕,又是恍然。
「快說!」何知縣喝道。
「大人,民婦也不想偷銀子,是他、是他先偷的,他偷完以後,我心中一熱,就、就把剩下的那錠銀子拿走了。大人,饒命啊……」田氏趴在地上,如一灘爛泥一樣,而她所指的人,自然是李三郎。
李三郎長出一口氣,嫌惡的看了一眼田氏。他就奇怪,自己只偷了十兩,娘怎麽說少了二十兩,原來是她偷走了。
偷銀子倒罷了,竟然還連累他。
他早上是等傅折桂出門以後才偷銀子的,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賊,換句話說,知縣老爺應該也不知道,就算搜到銀子,只要他不承認……這個田氏怎麽就這麽蠢,竟然自己招了出來。
他哪裏知道,他把銀子藏在別處,自然不怕被找到,而田氏不放心,就把銀子藏到自家炕洞裏,現在銀子被搜到,她想不承認都不行。
這大概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傅折桂突然覺得上天還是有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