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海邊(01)
這件事情的起因說起來非常有意思,事後想起來,多半是源於一種極端忙碌后的輕鬆和那種人骨子裏的奢侈本性。說得明白一點,那就是我們三個人全都閑得蛋疼,必須去做一點事情,活動一下快要報廢的筋骨。
現在我們三個人全都坐在船上,后艙里堆滿野外露營需要的東西,就連鍋碗瓢盆都帶上了,顯然胖子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
開船的人是當地的漁民,現在是休漁期,再加上福建的夏天非常熱,如果漁民的錢夠用的話,他們一般是不願意在七月底八月初這種季節里出海打漁的。
所以我們很輕鬆就租到了一條小型漁船,這種船操作起來很簡單,會開車的人基本上都會操作,但如果想在海面上玩飄逸,這就有一點難度了。
上島的時候是漁民把我們送過來的,這裏的人很淳樸,說幾句好話,再多給一點錢,他們就對你非常客氣,讓我這種很久沒有受到外界吹捧的小老闆、二世祖感覺非常受用。
我們來的地方是福建寧德市霞浦縣周邊的一座小島,在福建省地圖上需要用放大鏡才能找到,名字叫做筆架島。
這個地方還處於半開發半荒蕪的狀態,這幾年政府在這裏做過一點改造,但依舊沒有人會長期居住在這裏,旅客一年也只能上來幾次,基本上都是看一看大海就走了。
平時這裏會有漁民過來捕一些珍惜魚種,休漁期沒有漁民,可以說這裏除了驢友和我們之外,基本上沒有人過來。
胖子叼着煙站在漁民旁邊看遠處的風景,他帶着遮陽帽和大墨鏡,叼着煙的模樣活像是加強版的傑克船長。他正在用福建本地土話和漁民交談,我一句也聽不懂。悶油瓶坐在後面的椅子上已經睡熟了,我們從岸邊過來已經開了兩個多鐘頭的船,這艘船驅動不是很好,速度不要指望很快。
我們這一行的目地也不是趕時間,純放鬆,所以在路上耽誤一些時間對我們來說是無關緊要的,要知道我們以往是沒有這種心情看沿途風景的。
前段時間胖子回過北京一趟,等他再次回到福建已經是七月多了。
這期間我並沒有太多過問杭州和長沙兩邊的生意,彷彿那些事情已經變得和我無關緊要,只要在年底盤賬的時候不出差錯,我幾乎不太過問那些事情。
胖子的大笑聲傳過來,非常響亮,顯然和漁民對話比和我開心得多。
他會說閩南語這一點讓我感覺非常驚訝,自從我認識他,胖子多半都是操着一嘴京片子。事後他告訴我,小時候他就是在福建這邊長大的,後來因為一些事情才在北京定居,閩南語一般不說。
現在我們搬到這裏,他也算是再次入鄉隨俗,多少又學會一點,但不是很熟練,和當地人日常交流,買東西砍價基本上沒有問題。
我看着胖子的背影,他捏着煙的手指頭上多了個大拇指那麼粗的翡翠扳指,大概是他回北京對賬時候的收穫,直接就被用上了。
胖子和漁民聊得熱火朝天,悶油瓶在腥鹹的海風中睡得不省人事,沒有人搭理我,我只好摸出手機刷朋友圈。
不得不承認,七八月是一個犯懶的季節,除了我們這三個閑得不知道做什麼的人,其他人多半都是待在家裏吹空調或者去外面旅遊。
小花去了斯里蘭卡,在朋友圈裏面更新了很多具有異國風情的圖片,還有大量的紅寶石,寫着回國后就出手。
我在心裏罵了兩句打土豪,順手點個贊,想了想,留言讓他幫我帶兩斤錫蘭紅茶回來,可惜等了很久他也沒有理我。
黑瞎子的朋友圈依舊沒什麼動靜,距離過年那個哭窮消息后,已經很久沒有再發東西了。不過這種天氣里,他多半還是在自己的四合院裏吹電扇喝啤酒。
我也順手拍了幾張周圍的風景,裝出自己也在享受生活的樣子,想發到朋友圈充充樣子,正當我的攝像頭對準船頭的時候,胖子的那張大臉突然冒出來,嚇了我一跳。
他看到正開着的攝像頭,擺出一個很噁心的動作,嘟着嘴似乎想賣萌:“死鬼,你看人家好看嗎?”
“好看得我攝像頭都對焦模糊了。”我收起手機,笑罵他一句。
他也笑了兩聲,就走到後面收拾東西,看樣子是到地方了。
十分鐘后,船身猛地搖晃一下,從我們腳底傳來沉悶的一聲,就停了下來。漁民打開艙門,衝著我們打手勢,示意我們跟着他走。
霞浦縣是位於閩東的一個地方,一年四季氣候都非常好,水域面積很大,水產豐富,我相信胖子之所以選這個地方,就是看中這一點。
休漁期是針對漁民,用胖子的話來說,我們是盜墓賊,只偷明器不偷魚,但吃一吃還是可以的,這叫平衡生態圈,為魚類繁榮做貢獻,免得休漁期過後全都沒有競爭意識,只能任由人類捕撈。
我懶得聽他扯淡,心說按照他的胃口,用不了幾天龍王都能釣上來。
漁民老鄉幫我們把東西全都搬下來,又交代我們一些在這裏生存的基本知識,就開着漁船回去了,等一周后再來接我們。
在這裏生存對於我們來說不算什麼太大的問題,畢竟在之前,我們在野外都睡過,更不要說這種地方了。但在海邊要注意漲潮時間,有時候漲潮非常厲害,如果距離海岸線太近的話,很有可能在睡夢裏就被捲走了。
胖子兩腳一踩地,整個人就變得活潑起來,他隨便把東西一放,就提着桶和網兜去海邊撈螃蟹和蝦。這個季節的水產個頭不算大,但味道很鮮美,再加上休漁期的水產都非常懶,我們三個人一起下水,沒用多久就撈了滿滿兩桶螃蟹和蚌殼回來,還有幾條個頭不算小的魚。
胖子把魚曬在我們帶來的燒烤架上,分別給我們介紹道:“這條是老大,做魚頭鍋,這條老二清燉不錯,這條老三就小了一點,可以燒烤,咦?還有老四老五,不行不行,太小了,紅燒紅燒。”
看胖子一個人在那裏神神叨叨地嗨,我和悶油瓶全都不是很想理他。
悶油瓶手腳很快,支起一張椅子又躺下去去休息了,我學着他的樣子也支起一張椅子,剛躺下去沒幾分鐘就曬得皮膚髮疼,爬起來找遮陽傘。
這次過來,胖子做足了要過奢侈淫靡生活的打算,漁村裡根本就沒有大型專用遮陽傘,他硬是從村口小賣鋪那裏把人家遮冰櫃的大傘買來一把,雖然上面的雪糕廣告在這裏看起來顯得很搞笑,但多少能起到一點用處。
我看看悶油瓶,他並沒有睡着,躺在那裏不知道正在看遠處海面上的什麼東西,表情顯得很嚴肅。
我摸出一瓶啤酒遞給他,說道:“放鬆一點,我們這一趟沒有其他事情做,純放鬆。”
悶油瓶把啤酒接過來,並沒有喝,依舊看着遠處的海面。
我覺得奇怪,也學着他的樣子看那裏。
說實話,這種沒有被完全開發的小島,環境還是非常好的。海水是藍色的,在遠處和天際融為一體,呈現出一派海天一色的狀態來。
我們看的地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那裏有一些突出海面的礁石,這種東西遠看很小,但靠近的話,就會發現這東西遠比你想像中的大出好幾倍來。
看了幾分鐘,我的眼睛開始發酸,甚至感覺那礁石似乎動起來了。我急忙揉揉眼睛,正想開口問悶油瓶那裏有什麼奇怪的地方,胖子的聲音就隨着一陣海鮮香味飄過來:“你們兩個幹什麼呢,還他娘的吃不吃魚鱉蝦蟹了。要是再不過來,胖爺我一個人可就全包圓了。”
聞着味道,我才真正感覺到餓。我們昨天從漁村出發,傍晚才抵達霞浦縣,今天很早就出發了,幾乎沒有吃什麼東西。
我急忙招呼悶油瓶過去,他看我一眼,突然說道:“不要到那邊去。”
我抓抓頭皮,覺得奇怪,正想開口問一問,悶油瓶已經走遠了。
我又看了那礁石一眼,想到悶油瓶的那句話,突然感覺有一點後背發涼。
這頓海鮮大餐完全是胖子掌勺,如果胖子不是做這一行的話,他的手藝完全可以在飯店裏當大廚。
平時在野外作業,幾乎都是胖子做飯,他手藝很巧,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游的,只要能吃,全都能讓他捉住給塞到鍋里,再做成一鍋美味來。
新鮮的海鮮不用花心思做,白水裏面加一點蔥姜,再加點白酒和鹽,煮熟后味道就非常好,是一種很地道的鮮美。
這一頓我們三個人全都吃得非常香,一邊吃一邊喝啤酒,一直吃到晚上七點多才停下來。到最後胖子抱着鍋連湯都喝了,我一口氣吃掉十幾隻螃蟹,就連悶油瓶都吃得比平時多。
吃完后我們隨便把殼和魚刺挖個坑埋在沙子裏面,胖子倒了一碗白酒,就去處理其餘的水產了。
我吃得很多,不想立刻就坐下去,跟着胖子走過去,蹲在旁邊抽煙。
晚上的筆架島顯得特別安靜,只能聽到四周海水拍打沙灘的聲音,這種聲音在耳朵里顯得非常溫柔。
我和胖子誰都沒有說話,安靜地做手裏面的事,我看着明亮的星空和一望無際的大海,覺得從來就沒有這麼輕鬆過。
人在極端忙碌過後,哪怕是片刻寧靜都是難能可貴的。
想着這些東西,我又變得矯情起來。旁邊的胖子難得安靜,他處理完手裏的魚,突然就扯着破鑼嗓子開始用閩南語唱《愛拼才會贏》,那種粗狂的嗓音和四周波濤拍岸的聲音融合在一起,竟然非常好聽。
“你今年也不小了吧。”我矯情一句,問胖子道。
胖子這個人和我不太一樣,而我和悶油瓶也不一樣。悶油瓶的時間太寬廣,就像是面前的大海一樣,每一年顯得無關緊要。今年我已經在一些事情上變得力不從心起來,胖子比我還大,我非常擔心他在這種地方和我們待在一起,會變得有些吃不消。我更希望他找個女人,成家立業什麼的。
正當我想如果胖子突然說出來感性的話,要和我談一談未來人生的時候,他突然來了一句:“你胖爺我永遠十八一朵花。”
“我靠。”
這句話讓我怎麼接,我在心裏罵他兩句,還沒等我開口,他就站起身往回走,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什麼都別說。這種生活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說已經很好了,我比你強,起碼是獨身一人闖天下,家裏沒有什麼牽挂。”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家裏還有我老爹和老娘,這次過年二叔臨走前,讓我想想幾年後我父母該怎麼辦,當時我沒有太重視這個問題,現在聽胖子這麼說,我突然意識到,我把這個問題想得太簡單了。
但今天過得很高興,我不想被這種堵心的問題影響心情,就跟過去,和他貧嘴道:“誰都他娘的別揭誰的短,我既然做出這種決定,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起碼我比你年輕,大不了你老后我出錢把你往養老院一放,平時抽空陪你打打牌。”
胖子點起一支煙,笑得很古怪,他指指悶油瓶,似乎有話要說,但最後還是放棄了,只是拍拍我的肩膀道:“你這種不靠譜的人,我他娘的根本就不敢指望,有空開這種空頭支票,還不如過來跟我把魚腌成魚乾。”
我也沒有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平時我跟胖子扯皮慣了,現在突然在這種環境下提起這種感性問題,誰都覺得古怪。
胖子走過去,突然咦一聲,轉過身看我:“你剛才趁我不注意把魚吃了?”
“去你媽的。”我怒道,“我又不屬貓。”
“那我剛才晾在這裏的魚哪裏去了。”他指指空空如也的燒烤架子說道。
我聽到這句話,腦子裏立刻嗡的一聲,這座小島上只有我們三個人,按理說不存在這種反常的現象。
我和胖子對視一眼,兩人順手操起手邊的東西,我的寶貝大白狗腿一直在身上帶着,隨手就抽出來,胖子手裏沒有傢伙,只好舉起一隻鍋鏟,我們兩面包抄就圍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