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克愛情 10(2)
我看見了“豐富衚衕”的標牌,老舍故居就在裏面。我想起了幾年前和兩個山東的朋友去老舍故居拜訪,那時候老舍的大女兒舒濟一家還住在裏面,我的兩個朋友當中的一個就是濟南市的作協主席。開門的正是舒濟,礙於老舍在濟南生活過,我們被讓進院子裏,那個著名的丹柿小院裏的柿子樹正結着金黃的柿子,像一顆顆充滿生機的心臟。而現在作協主席已經故去,我從一個朋友的電話中知道他死的詳細經過,那樣一個內斂的人最後竟因為心絞痛而大聲叫喊:“疼死我了!”。我聽到朋友的描述,心好像一下停止了跳動,像被一隻鐵鎚狠狠砸扁了。“流星雨”的旋律在車廂里回蕩,皮革的香味兒讓我昏昏欲睡。側眼看,梁雨年輕瀟洒的身影讓我的目光變得貪婪,我渴望活着,健康地活着,享受清新的呼吸,感受**和食慾滿足后的欣慰。一個對生活充滿可望的人很難面對死亡的冷臉。沿着皇城遺址公園向南,梁雨問我想好去那兒吃了?我想起東華門有個燒鵝仔,好長時間沒去了,說著,車向右一偏,“就這兒吧。”梁雨問。我朝左一看,燒鵝仔寬大的玻璃窗前停了好多輛車,我說先找車位吧。好不容易停了車,走進去一看,座無虛席,而我早飯又沒正經吃,此刻聞着滿大廳的飯味兒,腸胃立馬興奮得“咕咕”直叫。就在我們像日本鬼子似的用目光進行地毯式搜尋時,聽見喊我的名字,遠遠看見有人向我招手,我認出是於捷,便拉了梁雨一起過去。只見一桌圍了五六個人,張同也在,正笑眯眯地仰頭看着我。我心裏禁不住一陣激動,臉上覺得熱熱的。於捷招呼服務生給我和梁雨搬椅子,又將自己的座位讓給我,這樣我就坐在了張同的身旁。張同說我恢復得不錯,精神狀態好,這對醫生的治療是最大的輔助。並說有的人病雖不重,可精神先垮了,一個人精神死了,**還有什麼意義。我和張同說話的時候於捷又點了兩個菜,然後就和坐在一旁的梁雨聊天。我感覺到梁雨的目光一直沒能離開我的身體,但我根本不在乎,就是說我根本不掩飾我見到張同時的欣喜,而且我發現張同脫掉白大褂兒,穿着平時的衣服顯得親切隨和,那種矜持的神色也被沖淡了許多。我問張同我什麼時候化療。“越快越好。”張同道。於捷插話道,我看你明天就回醫院化療吧,你的氣色比我還好呢。又說,記得施嬙吧,就是你們病房原來的那個八床。我想起來了,那個同時跟兩個男孩兒談戀愛的時髦兒女孩兒。昨天又住院了。可她出院的時候多精神。精神沒用,實際上已經病入膏肓了。於捷說完這句話睜大眼睛問張同,施嬙大概還有多久。一桌的人頭齊刷刷地轉向張同。張同看一眼於捷,我知道他在責怪於捷,但一般人看不出來他是在責怪誰。張同看看錶,說下午還有一個手術,要早點回醫院。於捷也站起來要跟張同走,被張同攔住了,他指着挨梁雨坐的那個穿黃色羊絨衫的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讓於捷再陪陪王主任,不等於捷搭話就飛快地離桌,走出四五步回頭對我說,別太累了。小姑和張文正回來的時候,北京的天氣出奇的好。房頂上積了一冬天的雪開始溶化,雪水流了一院子,大姑夫用一把長把兒笤帚將院子裏的雪水朝着院子當中的下水道口掃。一邊掃,房頂上的雪水一邊朝下流,真不知道大姑夫是不是要這樣循環往複地掃下去。小姑站在我的屋子裏看大姑夫掃雪,嘲笑大姑夫說他可能是要藉此鍛煉一下身體。大姑夫直起腰的時候,小姑悄悄對我說你看他出汗了。快到中午的時候院子裏的水流得像河似的,大姑夫不再掃了,他站在北屋的廊檐底下,一隻手撐着笤帚,一隻手插着腰,滿臉通紅。這時候大姑在屋裏敲玻璃讓大姑夫進屋去,大姑夫進去不到三分鐘就出來了,徑直朝我屋子走來。走到門口並不進來,站在門口說讓小姑到大姑那裏去一趟。小姑回到我屋裏的時候,手裏攥着一個信封。我問她是什麼,她說是大姑給的紅包,大姑竟然知道她結婚了。我說這有什麼稀奇,無非是大姑夫告她的,她對結婚理解與否就令當別論了。小姑說得了,她還問了張文正的情況,一點也不痴獃,還囑咐我要好好過日子,像她和大姑夫那樣。我笑了,說,看來大家都有當榜樣的**。小姑說她就沒有,說著就嚴肅地對我說千萬別結婚,後悔莫及。我說還用你來告訴我,我又不是沒結過,以後是不會再結了,當然,想結也是不可能的了。餘利打來電話,告訴我蓓蓓他們出國的事正在辦理,問我沒改主意吧。我聽了嘆口氣,我還有什麼資格改變主意呢,我能不能活到他們辦完出國手續都難說。餘利說我總那麼悲觀,要是都像我這樣世界不就完了。晚上張文正來了,我問他結婚後小姑是不是就要搬走了。張文正看着小姑只是笑,卻不說什麼。小姑說,走什麼啊,走哪去,我哪都不去,就住這兒,誰不願意住這,誰別住。張文正說,我也沒說不住這兒呀。然後轉過頭對我說,張同讓你去醫院再檢查一下,如果身體狀況好,就考慮開始化療了。第二天一早我給張同打電話,約去醫院的時間。張同說現在就可以去,我看了看錶八點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