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到羅庭
大長公主拍案而起,揚長而去,竟是一句話也再沒有說過了。明月預想過各種主子生氣的表現,卻萬萬沒有想到,主子居然只是氣急離開了!此情此景,居然就只是走開了?
明月拽拽裙角,趕緊飛奔着追了出去:“大長公主,您,您不必和趙姨娘計較的,且不說瑤姑娘資質平平,就是,就是咱家玥姑娘自小與陛下一同長大的那份情誼,她就比不了。”
大長公主一路上話也不說,直到走回雅蘭軒才開口:“明月,關門。”
明月趕緊照做,把門合得嚴嚴實實的同時,深吸了一口氣,接下來的暴風雨可不好扛啊。
“本宮看起來像是生氣了嗎?”大長公主的聲音響起,不過比想像中的要平穩得多。
明月點頭,悄悄打量着大長公主的神色。
大長公主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你都這麼認為,那趙氏想必也被本宮騙過去了。”
明月打小被大長公主買入府中,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對大長公主的印象就只有四個字“不苟言笑”,是真的不笑啊。起初,她還以為這只是公主的修養,後面才意識到這是大長公主真的不愛笑啊。最起碼,以她十多年的觀察來看是這樣的。明月艱難開口,聲音中滿是不可置信:“是,是婢子眼花了嗎?大長公主您笑了?”
經明月一番提醒,大長公主才發現,自己剛才是真的笑了。她輕輕咳嗽以掩飾笑意,真是諷刺,自己難得一見的笑容居然要拜趙氏所賜:“本宮並未真的生氣,只是不想讓她們母女二人將來成為玥兒的阻力罷了。”很多事情就是要防微杜漸,等到初見苗頭,八成已經來不及了。
明月苦笑:“婢子,不明白。”
大長公主也懶得解釋,只是說道:“本宮越是反應激烈,就越能激起趙氏說出真話,既然做戲還是要做全套,免得被人看破。”若沒有她的咄咄逼人,怎會有剛才爭鋒相對的局面。趙氏那個女人,心計有餘,定力不足,只要稍加引誘,自然就能套出她的計劃。
凌瑤想做皇妃,趙氏必定會不遺餘力地把她推到那個高位。而她,從小長在皇宮的大長公主,根本不想讓玥兒和皇室再攪和到一起,因此皇妃之位,是根本不曾想過的。現如今知道了那二人的野心,可得早做防範才是。不然,就憑她們母女二人的心眼之小,這竹籃打水一場空還好,若真走了運,飛上枝頭,玥兒和珏兒可就都麻煩了。
“先下去吧。”大長公主揉揉隱隱做痛的眉心,恍惚間才想起前些日子尚未抄完的佛經還擱置在那案前。明月依言退下,大長公主從案前拈起三根香來,目光從佛經上一掠而過,心中非但未能覺得安穩順暢,反而越發地晦澀難舒起來。
剛才和明月說的那番話,其實也不盡然是真話。這麼一思慮,當時拍案而起,也不知是戲碼,還是情之所至。生氣確實是有的,只是沒有像表面表現出來得那樣明顯而已。為人父母者,自然萬事以子女為先。更何況,她的苦難犯不着讓玥兒重蹈覆轍。玥兒與那昔日的東宮太子,如今的九五至尊之間,未必就沒有那樣的心思。她不想讓玥兒再和皇家有所牽扯所言不虛,可不忍棒打鴛鴦也是發自真心。
畫舫在漸漸散去的霧氣中前行,江面一派風平浪靜,凌玥閑來無事就又跑到了船頭遠眺,對於自己母親的所思所想一無所知。
粗布麻衣的船夫走近,他並不是凌府的下人,只是侯爺為了家眷出行更為穩妥安全特意找來的一個深諳水性的船夫而已,因為是外面的人,也就不懂世家門閥的那些禮儀規矩,見船頭的小姑娘衣飾不俗,便笑道:“小姑娘,這外頭風大,你去裏邊歇着吧。不用一會兒,咱們就到了。”
凌玥平時伶牙俐齒,可一在陌生人面前就不善言辭了,她點點頭:“哦,好啊。”不情不願地往裏走的同時,還瞥了一眼平靜如一面鏡子的江水,不停腹誹,還說什麼風大,誰家風大連一絲浪都不起的啊!
回了房間,確實如船夫所言,身下的椅子還未坐熱,就有丫鬟們四處走動。
凌玥朝知秋和夏桑招招手,示意她們過來:“你們去看看,這是到了嗎?”夏桑這個丫頭,和知秋一樣,都是凌玥身邊的一等丫鬟,可不知是錯覺還是怎的,用起來總是沒有那麼得心應手。難道說因為名字的緣故?自己偏愛秋季,所以更喜歡知秋多一點?
夏桑和知秋推門而出,不到片刻的功夫,二人便都笑着回來了:“回姑娘,到羅庭了。”
羅庭,沿着灕水一路南下便可到達的一處小城,自是比不上京都的繁華了,可一向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們哪裏會在意這些。越是偏僻的地方對他們來說往往越有吸引力。只是,羅庭往南不足百餘里就是天盛與頤凰的交界處了,戰亂之患沒有一日不讓國君憂心。
凌玥忍不住鼓起掌來:“在江面上漂了三四天,我走路都軟綿綿的了,現在總算可以上岸透口氣了。”她已經迫不及待地奪門而出。邊界處再怎樣亂,離這裏還有百餘里的距離,根本沒有什麼值得煩憂的地方。
羅庭的地方官員聽說打從京都來了平陽侯府的家眷,此刻端正了站姿在碼頭翹首以盼。人人都知道,這羅庭八百年都不會有達官貴人光顧,若想再在仕途一拼,這回毫無疑問是最後一次機會了。這根稻草不僅能救性命,還相當粗壯。
凌玥走在凌珏身側,用只能他們二人聽見的音量問道:“頤凰是什麼地方?”
異國風情,聽起來就很吸引人。此地離頤凰那麼近,想必可以打聽到什麼吧。她不指望哥哥能立馬給出答案,但好歹讓他知道,妹妹有這個疑惑。這樣,哥哥才能留心,好早日告訴她啊。
凌珏對這個妹妹心裏打的什麼算盤一清二楚,便故意皺眉:“都說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你現在問這個,是不是太早了點?”
知道凌珏是故意這麼說的,但偏偏句句在理,無法反駁。凌玥除了氣急,不停地重複一個“你”字,竟是什麼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