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本色,直言不諱

書生本色,直言不諱

當時應邀北上的知識分子大多處於興奮狀態,即有困惑也是淺淺的。4月15日,趙超構和金仲華打賭,前者說大軍將於10天內渡江,後者認為沒這麼快。4月16日聽了周恩來的報告,趙超構“大得意”,因為他賭勝了金仲華。[48]4月24日,大軍已下南京,金仲華賭輸了,請宋雲彬、葉聖陶、薩空了、傅彬然、劉尊棋等吃了一頓,多數是“知北游”的同行者。街頭的宣傳車、秧歌隊,勝利的喜悅感染着這些曾經滄海的知識分子,少有想得更遠的。8月22日,宋雲彬與昔日同舟北上的陳叔通談了半小時,陳幾天前從上海北來,曾與**作過六小時的長談。“彼告毛氏,目前各方皆呈‘脫節’現象,非經長期努力不能克服,而最主要者為發展生產。發展生產亦非空話所能做到,除土改外,政府必須幫助農民鑿井開溝渠,以利灌溉,必須廣設大規模之肥料廠,供給農民肥料。必待生產發展,農民生活程度普遍提高,然後談得上‘城鄉交流’也。”陳叔通還說:“聯合政府即將成立,而人才殊感缺乏,不僅各民主黨派中少人才,即**幹部,亦刻苦耐勞有餘,學問經驗不足也。”對此,宋雲彬的評價是“叔老人極通達,所言切中時弊,然對於中蘇關係不能瞭然,他日有機會當為詳細解說之”。[49]實際上,一介書生的宋雲彬對中蘇關係也未必有很深的了解。對政治他終究是外行,應邀北上,只是“客人”,他的好友葉聖陶對此有極為清楚的認識。從6月29日起,他所在的教科書編委會待遇從供給改為薪給,大抵按照北平大學教授的標準,每月可得小米1000多斤(8月5日補發7月份全部薪水,小米1040斤,按每斤88元折算,共91500元。市價每斤一百二三十元),同一時期,北京飯店的理髮師每月可得小米300斤。當時的物價一個西瓜就要千元,理髮一次400元,只有西紅柿便宜,100元可買很大的六七個。9月2日,他收到《光明日報》送來的稿費,千字1200元,他私下表示“未免太少”。[50]不過,他在北平的生活還是過得有滋有味,酒每天幾乎都要和葉聖陶小酌,值得一提的還有他記下的一些鮮活細節。比如7月10日,他和葉經過一個西瓜攤,他請葉伉儷同吃西瓜,葉說這樣吃不雅觀,他說反正沒有熟人,吃幾塊何妨。正在立吃之際,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說:“吃不得的。”回頭一看,原來是鄭振鐸,“相與大笑”,一同步行回來。[51]9月23日即政協會議期間,他開完會,“邀章元善同返,大吃螃蟹,飲白乾甚多,既有醉意,遂大唱崑曲,章君和之。至美亦有醉意。伴送章君至衚衕口,沿途大叫‘三輪’,旁若無人。今宵樂哉”。[52]如此舉動似乎不像是他的為人風格。30年代在開明書店工作的那些歲月中,宋雲彬就已養成了開明人特有的篤實、質樸、穩健作風,也就是腳踏實地、認真勤勉、一絲不苟的“開明風”。積習難改,即使在北平編教科書的日子裏,作為一個嚴謹的文史學者,他對當時讀到的書或審讀的教材也常有直言不諱的意見,哪怕是對范文瀾這樣的馬克思主義史學權威,或者徐特立這樣的元老,乃至茅盾這樣的文壇巨匠,仍不脫書生本色,與他為自己能否最終進入政協代表名單而憂心忡忡的心態大相逕庭。3月31日,他讀了兩天前買的郭湛波《近三十年中國思想史》,在日記中說:“內容貧乏,敘述失次,當時僅翻目錄,以為此書可作寫《章太炎評傳》參考之用,現在失望矣。”[53]范文瀾等編的《中國通史簡編》經刪改,準備用作高中課本,第一冊完成後交給宋審閱。5月18日,他花了一天時間,通讀一遍,並加了標點,提出八項意見,說明此書作高中課本,“實在勉強之至”,他認為“此書觀點尚正確,而文句多彆扭”。[54]7月27日,此書再次刪改后交給他最後校閱,他說:“范著敘述無次序,文字亦‘彆扭’,再加刪節,愈不成話。”對書中可笑的常識錯誤,他認為“范氏頗讀古書,不致有此誤會,可知此書實未經范氏細心校閱也”。[55]第二天,他寫信給范文瀾,將《中國通史簡編》“種種錯誤與缺點告之”。[56]8月6日他曾收到范文瀾回信,到底對方作出了怎樣的反應,他日記中沒有記。7月13日,宋雲彬受文供社之託審閱鄧初民的《尋找知識的方法》。“看前三章,無論文字內容,均有問題,修改太費事,擬提出意見,仍請鄧老自加刪改為妥。”[57]8月18日,他讀了經權威單位編寫的《初中中國近代史》下冊稿,在日記中說它“不特辭句不通,且凌亂無次序,原欲稍加修改,用作教本,今若此,只得敬謝不敏矣”。[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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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中國知識分子的私人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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