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九年了……
如果她知道他對她做了什麼,她是否會一輩子恨他?
會吧?
因為她愛他,愛到可以心甘情願用自己的命來換他的平安。
愛有多深,恨便有多深……
酒一杯接着一杯喝下肚,霍東齊來者不拒地對着周圍的女人笑,摟摟抱抱的也許還親吻了她們,誰知道呢?總之她們的味道等於酒的味道,此刻他的舌尖只嘗得到嗆辣的苦澀而不是甘甜。
九年了……
他永遠忘不了他們第一次的相遇……
霍東齊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是甜的,也是澀的,就像世間最醉人的葡萄酒……
忘不掉。
也不想忘。
九年前——
寧靜,深藍的海,無邊的天,耳邊只聽得見海浪拍打到岩壁的聲音。
這樣的寧靜背後,卻帶着一抹肅殺之氣。
皇甫夜焰站立在高處俯瞰着下方層層迭迭的藍瓦白牆,深吸了一口氣,對今天的任務感到些微的排斥。
「少爺,一切都部署妥當了,宮家的四面八方都埋伏了人,對方似乎沒有預料到今日我們會在這裏行動,並沒有加強守衛,只有保鑣數人和一些家僕、女傭,都在忙三天後宮家獨生女的婚禮。」
「婚禮?」
「是的,少爺,宮之南的女兒宮雨漫將在三天後嫁給中東王子,宮之南也因為這事預計於明天回到希臘。」
「她才幾歲?」就要結婚了?
「今年十八。」
夜焰輕輕合上眼,感受海風拂面的溫柔。
「原叔,我們是否一定要這麼做?她是無辜的,而且還要結婚了。」
「首領只是要拿宮小姐當人質來牽制宮之南,實因事態緊急,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行走各國的軍火商宮之南,夫妻兩人都是美國華裔,宮之南長年遊走各國,妻子因深愛希臘之美,十年前便帶着女兒定居希臘愛琴海旁的聖托里尼,過着與世無爭的生活,未料卻在一年多前病逝,獨留女兒宮雨漫與眾家僕在此。
宮之南與X有長年的合作關係,對X的底細知之甚多,這回竟欲對意大利黑幫組織以泄漏X內部之訊息為條件來達成天價的買賣,如果X的底細曝了光,就等同於把帝國的生死大事交到人家手裏,因此這個消息一被落雪截取,第一時間首領皇甫丹便決定先下手為強。
「只有先拿下宮雨漫,宮之南才會閉嘴,她是他的獨生愛女,他說什麼也不敢肆無忌憚地對付我們。」原珍解釋着。
皇甫夜焰是臨危受命,剛從國外飛過來的他對這中間的細節並不是非常了解。
「這豈是長久之計?」
「的確不是長久之計。可是目前,我們也只能用這種法子來讓他先閉嘴,終究,這個人是再也留不得的……」
「所以,父親終是要殺了宮之南,拿宮雨漫為人質乃權宜之計?」
「是的,少爺。這回宮之南是犯了商場大忌,一個隨時可能出賣我們的人,豈能留下活路?」
那她終究也活不了。
夜焰睜眼,望向眼前蔚藍的海與天。如果這件事要以殺了宮之南做結束,父親又豈會放過他唯一的女兒宮雨漫?當真是天方夜譚!
這麼多年了,他見過多少殺戮血腥?原不該對任何人、事、物有所戀棧,可今天……或許是天太藍、水太藍,眼前的一切都太美,讓他有點不忍心破壞這天地之間的寧靜。
「傳令下去,不可傷她一分一毫,我今天不要見到任何一滴血。」
陸續傳出了幾聲槍響,把屋瓦上的鳥都給震飛而去。
皇甫夜焰堵在一條從山上通往山下岸邊遊艇的唯一路徑上,幾聲槍響不足以讓他判定任何情況,但他相信X不會失手,因為抓一個女人是件太過簡單輕易的任務,他甚至懷疑自己為何還要出現在這裏?
仔細想想,剛拿到哈佛大學畢業證書的他,究竟為什麼出現在希臘,而不是在回香港的路途上呢?
是原叔。他打電話通知他這裏有重要任務,首領希望他前來親自坐鎮……因此他便來了。
抓一個十八歲的女人究竟算什麼重要任務?
他的眼皮跳着。
這當中實在透着一絲古怪……雖然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想透這古怪的直覺究竟來自何處……但該周全準備的,他也都依直覺先備着了。
不管怎麼樣,他不能親眼看見一個無辜的女人卷進來而無動於衷,袖手旁觀,這不符合他的行事原則。
又是槍聲。
這半點打擾不到他,因為他已下令不能見血,所以那些槍聲最多只是嚇唬人而已,可,眼前這狀況是怎麼一回事?他竟看見穿着一身新娘婚紗的女人從上頭的石階俯衝而下——
她跑得那麼快,赤着腳,拉着裙擺,穿着白紗,像精靈一樣的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他的目光在她美麗的容顏上微微定住。
夏秋?他在心裏低喃一聲。
不明白天底下怎麼有如此相像的人……
她就是宮雨漫吧?就算一身的新娘婚紗還不能讓他肯定她是誰,那麼那些追在她身後的他的手下,也已經讓他很肯定她是誰。
皇甫夜焰輕蹙起眉,幾乎沒有多想的便在她飛奔到轉角處時把她拉進懷中,搗住她的嘴,用他的身子環抱住她,把她帶到安全的角落裏。
「安靜點,乖,我會救你出去,只要你聽我的。」他在她的耳畔低語,用的是中文。因為宮之南會中文,娶的老婆也是中國人,所以他理所當然的判斷懷中這女人也是懂中文的。
果然,宮雨漫朝他點了點頭。
她因為劇烈奔跑而嬌喘不已,可看着他的目光澄澈無比,幽然的目光中含帶着一絲企盼。
那是一雙和夏秋一樣漂亮的眼睛,但卻是不一樣的,搗住了她的嘴的現在,只看得見那雙眼睛的她,眼角微微上勾,比夏秋的眼小一些卻媚一些,睫毛半掩,比夏秋的小兒女情狀多了幾分風情。
身手利落的幾個人從洞口飛快而過,夜焰放開搗住她的手,改而拉住她的手腕——
「跟我來!」他帶着她朝另一個方向跑去,避開了追兵路線。
雖然他對這裏的地形沒她熟,可是他知道來人的習性及追捕獵物的路線,可以很好的掩藏住自己的行蹤。
兩人在一陣奔跑及左彎右拐之後,來到了海岸邊的一塊巨石上,這裏離海面還有三、四層樓高的距離,夜焰看了一下四周,視線最後落在她臉上。
「會游泳吧?」
她喘吁吁的點頭。「會一點。」
夜焰對她一笑。「那很好。」
說著,他拿起手機撥出電話——
「麥克,現在把遊艇開過來,記住,避開他們。」
話剛落,他關掉通話鍵,轉頭正要對她說話,卻看見她瞪大眼看向他正後方,然後,他敏銳的耳朵在海浪聲中依稀聽見子彈上膛的聲音……
身後有人?
那鐵定是他的人——雖然,可能本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說過今天不想見血。」皇甫夜焰從容的轉過身。
拿槍對着他的人是原珍,一個他喊了二十幾年原叔的人,也是他父親皇甫丹身邊最得力的左右手,他父親很倚重的一個長輩。
聽見他的話,宮雨漫錯愕不已的轉而望向他——這個方才說要救她的男人。
他跟他們竟是一夥的?
她不敢相信的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怔怔地看着他們。
「少爺,你在幹什麼?她是首領要的人,你不能帶她走!」原珍沒有放下槍,依然把槍口對準他。
沒錯,是對準他,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