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飛揚企業是亞洲規模數一數二的汽車零件供應商，大至車燈小至油箱蓋子，都是他們供應的產品。除了生產自己工廠的產品外，只要是汽車的零件，也協助其他廠商做貿易。所以飛揚除了獨佔亞洲的汽車市場，中南美的汽車零件供應也幾乎是飛揚企業的天下。

飛揚的創辦人洪日昇雖然事業做得很成功，但是唯一的遺憾，就是他和夫人膝下無子嗣。洪日昇和洪夫人的感情十分深厚，他對於這位與他胼手胝足、一起打拚事業的夫人，心中充滿無限的感謝。

雖然他們沒有自己親生的孩子，但他們對領養來的小孩雷風卻是萬分的疼愛。雷風是洪夫人的外甥，他九歲那一年，父親意外過世，母親不久改嫁他人，因對方家庭無法接受她的小孩，於是她便將雷風交給自己的妹妹撫養。

洪日昇夫婦雖將雷風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卻不曾要求他改姓氏。雷風十歲那年，為了給雷風添個伴，洪夫人又到育幼院領養一個小女孩，如此也稍稍彌補他們想要一子一女的期望。

前幾年洪日昇的身體開始出現狀況，於是洪夫人便要丈夫專心休養，在半年多前便將企業交給當時年僅二十七歲的雷風。

雷風接棒後，更是將觸角伸向北美洲的市場，積極的要擴大飛揚的商業版圖。

他的領導風格，一向賞罰分明，不問年資，只要對公司有功，即使只是個毛頭小子，一樣可以領到優渥的獎金。目前公司正在積極爭取一個美國汽車用品連鎖店的訂單，公司上上下下都感受到內部緊張的氣氛，今年大家的年終獎金，是否能再創新高，就看這筆訂單是否順利接下。

曉霧和草兒趕在早晨七點前，將新鮮的麵包餐盒送達飛揚企業，兩人相偕走入總務處辦公室，看到幾位主管正忙着準備開會的資料。

飛揚企業為了順利接下美國的訂單，要求各部門主管，每周二及周五參加早餐會報。而負責訂購餐點的總務處小楊，正好是曉霧麵包店裏的常客，曉霧一接到他的訂單，便將餐點準時送達。

「早安，各位辛苦嘍！」她充滿朝氣的打招呼。

「早啊，兩位可愛的小姐，今天還是那麽有活力。」林主任也回給她一個溫暖的笑容。

小楊迎面走來，草兒突然往曉霧的身後躲了一下。

「早安，小楊，今天的餐盒全在這裏，要不要點收一下？」

「楊大哥，早安。」草兒害羞的向他打招呼。

「不用點了，你們做事我放一千一百個心。曉霧，能不能再請你幫忙送餐盒到會議室，我手邊資料還沒整理齊全，現在走不開。」小楊雖然對着曉霧說話，雙眼卻一直瞄着把頭低到快貼在地板上的草兒。

「好啊，那我先送餐盒去會議室。」曉霧識相的把草兒從身後推了出來，「草兒，你留在這裏幫小楊的忙。」她對小楊眨眨眼。

曉霧的早餐餐盒在飛揚公司廣受好評，有時候她也會幫大家泡熱咖啡或熱茶、順道把桌面整理乾凈，再依座位一一將分裝好的咖啡、餐盒擺好，她這些貼心的小舉動，常讓與會的主管感到窩心。

這一次也不例外，曉霧整理好桌面，把餐盒一一擺好後，拿起一旁的咖啡壼往茶水間走去。

從頂樓的辦公室出來，雷風直接搭乘專屬的電梯下到十二樓會議室，臉上儘是掩不住的疲累。自從接下飛揚企業的總經理一職之後，他全心全力投入工作，希望飛揚在他的帶領下能更上一層樓，不負父母對他的期望，更不想被別人認為他是董事長的兒子才能坐上這個位置。

曉霧把泡好的咖啡一一倒入杯中，用眼光巡視一下偌大的會議室，離開之際，正好與秘書室的秘書擦身而過。

「曉霧，謝謝你又來幫忙，讓我省下很多事。」秘書感激的說。

「不用客氣。」曉霧離開會議室，心情正好，邊哼歌邊輕快的邁開腳步，突然有人擋在她面前，她抬頭一看，同時和對方驚呼出聲——

「是你」

「是你」

回過神來的雷風眯起眼睛，「你是飛揚的新進員工？」

「你在飛揚工作？」曉霧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逕自反問。

在公司沒有人不認識他，看來這女人真的是新進員工。雷風忽然頑心一起，想好好捉弄她一下。「是啊，那你是哪個部門的？」

曉霧指着自己的工作服，上面別著她的名牌，「我沒那麽倒霉，跟你同公司，想到要跟你這傢伙當同事，我就倒胃。」

雷風把臉湊到她胸前，假裝很仔細的看着她工作服上的名牌。

曉霧看他高挺的鼻子幾乎要貼到她的胸口了，趕緊往後跳開，「你真的很沒禮貌吶。」

「喔，我是大近視，你那個名牌小得不能再小，我總要看仔細啊。」雷風抬起頭，「晨光麵包坊，成曉霧……你的名字跟你的人一點都不搭。」

「什麽意思？」

「曉霧曉霧……多詩情畫意又柔美的名字，可惜本人卻像個大男孩一樣。」

「喂，你不要隨便批評別人喔，那你的名字跟你的人又有多搭？我想，你大概叫……粗魯鬼或勢力眼之類的吧，也許叫登徒子也不一定。」

「我叫雷風，專門把霧吹走的。」

「不用你吹，我自己會走。」曉霧邊嘀咕邊走開。

雷風在她後頭喊着，「喂，成曉霧，我請你吃飯，表示我對你的歉意。」

「不用，你只要別出現在我面前，就是天大的好事了。」她頭也不回的向電梯口走去。

「只怕是你自己想出現在我面前！」雷風雙手交握在胸前，玩味似的打量她的背影。

曉霧回頭瞪大眼睛，「作夢吧你！」

捉弄她真是好玩，他笑得開心極了。「你是說，連我作夢你都要來見我？你好像太喜歡我嘍！」

她停下腳步，怒氣衝天的向雷風急速走來，食指指着他那高傲無禮的臉，「別以為自己長得帥，所有女孩都會靠過來，本小姐最最最討厭自以為是的人了！你聽好，我成曉霧對你這又打雷又颳風的臭男人，一點興趣都沒有，我恨不得你立刻消失在我面前，聽懂了嗎？」

雷風正要再跟她唇槍舌戰一番時，電梯「當」的一聲打開，由內走出一大群準備開會的員工，他連忙擺出威嚴的態勢，「你可以走了。」

「什麽叫我可以走了，剛剛是誰叫住我的你這傢伙……」曉霧話還沒說完，雷風已經領頭走進會議室內了，留下一臉錯愕的她。「真是沒禮貌的傢伙！」

「小姑娘，早啊，我們最期待你的餐盒了，一天能量的開始。」與會的主管們魚貫的走入會議室，經過曉霧身邊時，都會跟她打個招呼。

「謝謝各位的不嫌棄，明天會有新口味推出，再請各位幫我評監一下。」她收起張牙舞爪的模樣，趕緊換張笑臉，等人潮離開後她才搭電梯離去。

坐在會議室內的雷風，此刻的心情大好，很少有女孩子能讓他這麽開心。

這些年來，對他示好的女孩太多了，他大都也以玩玩的態度與她們交往，但最後女孩們要的東西，幾乎都是與金錢相關，不然就是活在象牙塔內的千金小姐，無趣到了極點，他這些年很少發自內心的笑了，尤其是接下飛揚後，他更是把自己武裝得讓人無法親近。

但不知道為什麽，成曉霧這女孩老是讓他興起玩心，跟她說話有趣又開心，她總會惹得他大笑，明明是個女孩，乾乾扁扁的，卻偏要裝作一副很強悍的模樣。

成曉霧……雷風已經迫不及待的想和她再見一面了。

每個月的第二、第四個星期日，曉霧和草兒都會帶着自家做的麵包和飲料，前往她們待過的育幼院，探望老院長以及可愛的小朋友們。曉霧總會勉勵院童們不要怨天尤人或者因為自己與別人不同而懷憂喪志，希望大家都能奮發向上，增強自己的社會生存能力，離院後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片天空。

「曉霧姊姊，草兒姊姊！」十多名小朋友們蜂擁而上。

「大家來幫忙拿點心和飲料……」草兒連忙帶這群小朋友們提着一籃又一籃的點心。

「草兒姊姊，我跟你說喔……」大家七嘴八舌的圍着草兒說個不停，曉霧最喜歡回來這裏的感覺，這些弟妹們這麽單純的喜歡着她。

「霧，草兒……咳咳……你們回來啦，最近好不好啊……咳咳……」

「院長媽媽！」曉霧一看到林院長走出來，趕緊上前去拉着她的手。「咳嗽還沒好嗎？有沒有再去看醫生，有沒有按時吃藥？」

「有、有！老毛病了，不用擔心。」

看着曉霧現在青春堅強、活力十足的模樣，林院長不由得想起那二十年前的晚上，一個不足五歲的小女孩在一個大雨的日子裏，被丟棄在育幼院的門口，那時的她不與別的孩子親近、也不肯開口說話，眼中儘是敵意，像個小刺蝟，隨時都緊繃著身子。

她當時幫初來的曉霧洗澡時，發現她身上有大大小小的瘀傷，晚上就寢時，曉霧不斷的在惡夢中哭喊，她耐心的抱着她、哄着她，小小的曉霧才慢慢安靜下來，並逐漸的打開心防。

曉霧來院時，口袋裏只放有一張寫着她的姓名和出生日期的紙張，此外就沒有任何有關她身世的資料了。

「院長媽媽，你怎麽一直盯着我看？」

「因為你都沒有好好照顧自己，你看你，還是這麽瘦……咳咳……」

她手叉腰，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院長媽媽，我哪裏瘦了，你看看我一身的肌肉，十個男人也不是我的對手。」看着林院長笑了，她撒嬌的勾着她的手，「倒是院長媽媽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要每次回來看你時，你的身子要愈來愈硬朗。」

林院長搖頭，「……這幾天，有件事讓我很煩心。」

「院裏出了什麽事嗎？」看着她憂愁的臉色，曉霧直覺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資助我們建院的地主執意要收回這塊地，另有他用，我年紀也大了，他們希望我就此退休，把院童分送到其他育幼院照顧。」林院長沉重的傾吐出這些話。

「孩子們在這裏生長都有一段日子了，大家也都有深厚的感情，突然間要將他們分散，對他們又是一次的傷害，但是……地主已經給我們最後的期限，三個月內一定得解散院童。」

「怎麽會這樣呢？那孩子們都知道了嗎？」在一旁的草兒聽到這些話，趕緊挨近地問。

「還不是很清楚，但他們都很聽話，沒有太大的吵鬧。我看得出來，其實孩子們是很擔心很難受。」林院長嘆了口氣。

「那院長媽媽，你的意思呢？」曉霧想聽聽她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