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胡師爺的豪賭 中
鹽幫?!
屍心老人?!
凡是對江湖事稍有涉獵,漕幫和鹽幫的大名無不是如雷貫耳。
漕幫稱雄運河兩岸,鹽幫穩定沿海一線。化外四派固然名聲在外,可相互制約,對於這這片魚龍混雜的江湖而言,不論是影響力還是勢力,還真就未必敢說能壓住他們一頭。
眼前這一群不速之客,為首的那個左東升上來便報了鹽幫的出身,緊接着又報了個屍心老人的名頭。
屍心老人何許人也?
胡為用不曉得,只覺得是個惡道邪修一類的存在。
這個想法一點兒不錯,只是份量上差了太多太多。
“應該是鬼舍的。”聽到胡為用的詢問,徐老實亦輕聲回道。
“是鬼舍三十六煞之一。”黃千凝的聲音很低,帶着三分忌憚。對於身旁兩人這一副輕描淡寫的態度有些無語。
鬼舍之中,舍主為尊,其下為十殿閻王,黑白無常,孟婆、判官、以及三十六煞,再下則是一眾客卿長老。
客卿長老多為依附鬼舍的鬼道邪修,有些本事,但又算不得絕頂。平日裏依附於鬼舍,為其屈從,之前的陰黑雲便是這一類的。
而十殿閻王一類的職司本事多高沒人知道,平日裏主要負責鬼舍中一應事務,並沒有幾人見過他們出手。所以已知的鬼舍最高戰力,除了舍主,當屬這三十六煞。
個頂個的都是邪道極境,最差的據說也要是後天巔峰級別的高手。鬼舍能在另外三派及朝廷的壓制下而存活至今,甚至鼎立一方,可以說,這三十六煞便是底氣。
只不過這三十六煞平日裏四散各地,除了鬼舍舍主外無人知曉他們的下落,更沒人能驅使他們。這鹽幫是怎麼找到這屍心老人的?找他又到底有什麼勾當?
黃千凝將三千流火徹在手中,小心戒備着。
“呃。。。“
“嗯嗯。。。“
“哈。。。。。“
一陣詭異的叫聲想起,好像是人嗓子眼兒里擠出來的,一樣,聽着便讓人頭皮發麻。風雨中幾道黑影影影綽綽,幾人循聲望去,只見先前杜桃枝在牆上打出來的大洞處竟有幾個。。。
活人?
死人?
男男女女,一個個行動僵直,膚色慘青,雙目翻白。死人的特徵除了不能動這一點以外剩下的是一應俱全。
聲音不知其源,飄渺而來:“能找上老仙我的門兒,你們鹽幫也確實是有些本事。不過。。。老仙我的規矩,葉向高那小兒輩的可打聽清楚了?“
葉向高是鹽幫幫主的名諱。這屍心老人口中念出雖毫無敬意,但左東升卻也不敢多說什麼。一則有求於人,二則,這江湖,能耐就是壓人的本錢。
“自然是清楚的。“左東升拱拱手,隨後回頭使一個眼色。身後十六個漢子一齊將身上所批鬥笠摘取,伸手在胸前一扒,露出胸膛心口的皮膚來。
左東升又道:“十六個後天高手,皆是童子身。只要屍心老人您願意幫忙,他們的心您隨時摘去便是。“
“一件事一顆心,這也算是老仙我的規矩。葉向高一次就拿出來十六顆心,聽起來是求一件事兒?那這事兒看來可當真不小。你且說說,老仙我聽聽,再做考慮。”
“這。。。”左東升面上流露出一絲難色,倒不是不能說,只是此時時間還有三個外人在場。
不過他轉念一想,這三人既然已經看到鹽幫與鬼舍“勾結”的一幕,一會兒總歸是要滅口,所以也就說了起來。
這事兒其實說起來在江湖上也不算是什麼秘密。鹽幫幫主葉向高的獨子,也就是鹽幫的少幫主葉無心,據說天生患有一種極其罕見的病症,求醫問葯多年,一直也沒有任何起色。
這病具體是什麼病?
沒幾個人知道。
因為每一個給其看過的人都被葉向高給殺了。
不過偶爾些許的傳聞中說,這葉無心的病類似於失心瘋,只不過是間歇性的那種,平日裏和常人無二,一旦發作起來卻是六親不認。
這左東升口中倒是多說了些細節出來。
總的來說,這葉無心的病卻是從娘胎里便帶出來的,平日裏大概分為三個狀態:正常,昏睡,見人便喊打喊殺的瘋子狀態。本來早年間還是正常的時候多,昏睡和發瘋的時候少些,如今二十六年過去,一天裏也就一兩個時辰是正常的了。
“我家少幫主的失心瘋找了不少江湖名醫看過,但都看不出個所以然。直到日前不久我家幫主見到了。。。一位高人。”說道這裏,左東升猶豫了一下,有些避諱的樣子:“這位高人指點說我家少幫主的病非是什麼失心瘋,而是人身鬼命的天定災劫,非藥石可醫。”
“高什麼人?神棍一個,也就他老小子能把你們給指到老仙我這裏來。”屍心老人一聲嗤笑,看來是認識將他行藏吐露的人:“接著說。”
與此同時,徐老實的識海中也一聲嗤笑,聲如洪鐘大呂,吵得他腦仁酸疼:“什麼人身鬼命,這是亡神蘇生!”
“額。。。什麼是亡神蘇生?”
“先前吾不得已投了你的身,還以為是場大災劫,沒想到卻是一場大機緣。先得了元辰與十惡兩大神煞,又得了這一副金甲屍身,如今更連那亡神神煞也送上門來。你小子。。。難道是老天爺的私生子不成?小子,你叫什麼名字來着?現在老夫倒是想知道了。”
“徐千山。不過問別人的名字之前是不是應該報上自己的名字先?”
“老夫的名字?嗯。。。老夫。。。你便喚老夫作‘惡念生’便是。”
惡念生?
徐老實,又或者應該叫徐千山更準確些,心裏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兒感覺。其實從他恢復意識到此時此刻,滿打滿算也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其中倒有大半是用在“破土而出”上。
破土而出,就是字面的意思。
他醒過來的時候完全處在一片黑暗之中,睜不開眼,也不能動,還以為這就是人死之後的狀態,還是識海中這莫名其妙的多出來的“惡念生”前輩指點才知道自己算是被活埋了。
之後費了好大力氣從土裏爬出來,又一路循着隱約的光亮冒雨而行,路上徐千山不斷的和識海中的惡念生搭訕,雖然被罵了個狗血臨頭,噴了個體無完膚,但總算是勉強搞明白了些事情。
嗯,自己確實死了,只不過現在是被一個很厲害的人物找了具很厲害的屍體借屍還魂。
現在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還處在一個相互適應的時期,所以動作滯澀,難以協調,也難以控制這具厲害的屍體所自帶的力量,不過過些時日自然就會好了。
自己已經不算是人了。
這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其實徐千山不是很明白,但再問也問不出什麼,這惡念生倒真對得起自己的名字,聲音惡,語氣惡,做事也惡。之前徐千山所說能救杜桃枝的三個方法就是這惡念生所說,其中欲言又止的第二個辦法便是為其破身。
“那個。。。惡念生前輩。。。”
不等徐千山問,識海中那惡念生便主動開口道:“八字神煞,你已有元辰和十惡兩個,自然是不會陌生的。而這人口中所說的那個失心瘋的小子,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麼病,而是他亡神神煞的力量在覺醒而已,而他的肉身又無法承受這股力量,所以才宛如瘋狂。昏睡不過是身體的力量被透支后的一種自我調節的手段而已。不過嘛,這東西不是病也要人命,要是這麼放任下去,最後大概也就是變成一個見人就殺的嗜血瘋魔。”
“哦。”徐千山心裏不以為然。一個小孩子拿把刀沒人會害怕。聽起來那葉少幫主應該是肉身孱弱,大概也就和自己以前一個水平?這樣的存在也就是個戰五渣,隨便來個差不多的一腳就能撂倒。
“你以為亡神神煞是什麼?”惡念生冷笑一聲:“八字神煞,四吉四凶,各有神通。這亡神神煞能吸引天地怨氣,若是放任,呵,呵呵。”
徐千山還想探究詳細,但外間局勢卻起了些變化。
只聽一陣桀桀怪笑聲后,屍心老人道:“這個病,老仙我聽不懂,也沒見過,但倒確實有點兒辦法。”
眾人不言,片刻后只聽屍心老人怪聲道:“老仙我略施手段,將你家少幫主練成個活僵死傀,再把那鎮屍符鈴給了你家幫主,這樣平日裏你們少幫主不瘋便罷,一旦瘋了,你家幫主也能憑着老仙我的鎮屍符鈴將其行止隨心控制,如何?”
“這。。。”
左東升對鬼舍這類煉屍攝魂的法術所知不多,這屍心老人口中所說的解決辦法他聽明白個大概,內里肯定還有些緊要的或者危險卻肯定不是他能明白的。讓他現在就全權應承下來肯定是不現實,也不敢虛與委蛇,畢竟是鬼社的妖人,萬一突然翻了臉可就麻煩了。想到這裏。。。
“嗯?”胡為用注意到這左東升似乎回頭看了一眼,心下若有所思,但卻沒有出聲。
“老人所言的辦法,在下不懂,也不敢擅自做主。不過既然屍心老人有把握,那便請與在下回鹽幫總舵,自有我家幫主與老人細說?”
“不忙,不忙。找老仙我的規矩,從來先錢后貨。不,不不,這十六個老仙我倒是看好了,不過,卻還不夠。”
“什麼價,老仙只要開口,鹽幫自然擔待下來。”
“好說,好說,也沒那麼麻煩。看到你面前這幾個娃娃了嗎?”
聽屍心老人這麼說,左東升的目光依次掃過徐千山、黃千凝、胡為用、還有地上昏迷不醒的杜桃枝。。。
“嗯?剛才地上躺着的。。。不是個女的嗎?”左東升心下疑惑,再想想,再看一眼,自己該是沒記錯的,可為何此時地上躺着的竟然變成了個皮糙肉厚的大老爺們兒?
那邊屍心老人接着道:“中間這個小子可是塊香肉,老仙我看好了。你把他擒下來,老仙便與你走一遭。”
依左東升先前的打算,本來也不準備留他們幾人的活口。現在聽屍心老人如此說,也就樂得答應了下來,不過是個順水人情而已,何樂而不為?當下冷聲道:“小兄弟,還請行個方便,省了咱們一番功夫。”
左東升準備把他們全殺了,話中卻只針對徐千山一人,是打着各個擊破的主意。
說的真好聽,還行個方便,知道的是讓我去死,不知道的還以為請我拉屎呢?
徐千山心下腹誹不已,翻了個白眼,卻也沒有與左東升多廢什麼話。事情明擺着的,人家有求於那個什麼屍心老人,而這個屍心老人又點名要自己的命。自己就是說破大天來這左東升也不會放過自己,與其和其廢話,倒不如。。。
“那個。。。大姐,你看哈。。。你是捕快,我是良民,這裏邊兒有兩個王八蛋要殺我。剛才我沒犯事兒你都張羅着要拿我進衙門,現在有人當著你的面要殺人害命,你看你是不是該說點兒啥?”
這一句話,可真把黃千凝給擠兌住了:“這小子雖然粗鄙,但說的卻在理。自己此時若是不管不問倒是給六扇門落了面子。再說鹽幫和這屍心老人這檔子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是泄漏出去也是一樁麻煩。這左東升將這小子擒下了未必便會放我走,倒不如與這小子聯手一搏,倒有七分勝算。”
“喂,徐老實是吧?”
“聽捕快大姐吩咐。”
“既然某家在此,自然不會棄你不顧。只是這左東升修為精湛,一手大嵩陽掌橫行浙東。某家全力施為或可將其重傷,但之後卻再無餘力應付那屍心老怪。”
“呵,這可真是癩蛤蟆打哈氣,好大的口氣。”左東升氣急而笑:“便讓左某來試試你這女娃娃的斤兩!”
雙掌橫推,掌力帶動屋外風雨轟然而至,只聽“轟”的一聲爆鳴。再看去,徐千山這邊只有兩個人還站着。
一個是徐千山,雙臂張開,背對着左東升。
另一個。。。
是胡為用胡大師爺。。。
至於黃千凝?
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