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六扇門

第二十九章 六扇門

“緝兇廠、魚龍衛、六扇門、御林軍、巡天館。這天下不管是個什麼樣子,東邊兒出了老鼠,西邊兒鬧了耗子,只要這五個地方不亂,皇上就還是皇上,誠王。。。也只能是個誠王。如今皇上年邁,這人老了,想法就會多。胡思亂想的,好事兒、壞事兒,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砸到了咱們這些下人的頭上。”

“那個事兒。。。不管過去多少年,皇上不會善罷甘休,誠王也肯定會動心思,來保自己這最後一段登天路。兩邊兒下棋,咱們這些個做棋子的就得有做棋子的覺悟。陸斬到了那個時候到底會怎麼做,誰也不知道,至於緝兇廠。。。有咱家給皇上看着,那絕對是皇上看誰,咱家便領着孩兒們咬誰。。。御林軍和巡天館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也翻不了天,最後就只剩下你鐵布衣的六扇門了。”

朝歌,鳳棲樓

這京中最是豪貴的酒樓上,在那助興的歌舞女妓退下去后,酒過三巡,一身大紅緋袍的白面老者對着對面身形枯瘦的中年男子舉杯敘話,言語間頗多勸解警告之意。

“你老子鐵天橫奉陛下之名立了六扇門,十八年前戰死在北疆之後,陛下感念其忠心,將這六扇門交到了你的手裏。實話說,咱家眼裏,你老子的本事你學了個七八,但你老子的忠心。。。咱家卻沒看到多少。”

鐵布衣站起身來,躬身敬酒:“還請公公在陛下面前為布衣美言。”

“你看,給咱家一個宮裏人低頭,你老子就干不出這種事兒來。”待鐵布衣把酒飲盡,劉芝麻擺手示意其落座,微笑道:“你沒有你老子那股狂勁兒,倒有幾分那幫子大頭巾的算計,這一點皇上不是很喜歡。。。”

“公公!”鐵布衣大急,慌張再起身欲要辯白。

“坐下,坐下。急什麼,總要聽咱家把話說完不是?”劉芝麻故作不滿的搖搖頭,頓了頓,又接着道:“其實心裏多點兒算計也未嘗不好,只要能把帳算明白些。”

“你看,咱家今天來給你說了一通,你也該聽明白了,除了陸斬那邊兒當年因為一點兒誤會而被皇上遷怒,如今心裏有些動搖外,其他幾個地方,就差你了。”

劉芝麻拿起桌上的筷子,在面前的西湖醋魚中夾起一塊魚肉,放到鐵布衣的盤中:“忠不忠的不在怎麼說,而要看你怎麼做。你是個懂事兒的孩子,咱家知道,但越是懂事兒的孩子,就越該知道,不要擋路,尤其。。。不能擋皇上的路,不然。。。誰也救不了你。”

鐵布衣用筷子夾起那塊兒魚肉來,卻沒往嘴裏送。微微抬頭,思考了半天,忽然開口問道:“公公今日與布衣敘話,可是為了陽泉城剛報上來的那一家三口的滅門案?”

“聰明。”劉芝麻撫掌而笑。

前文曾說過,燕太祖武破天曾與世外四派立下盟約:江湖之事了於江湖。

可世外四派立於世外,卻總脫不了這萬丈紅塵。宗派延續靠的是人,人總是還要從這芸芸眾生裏邊出。而在這其中,百姓們有所傷亡總也是難免,尤其是鬼舍那幫煉屍拘魂的傢伙。

對於此類事,燕太祖武破天當年想出的辦法,除了讓四派互為制約,他又以大內武庫為基,朝廷供奉為餌,成立巡天館。招攬天下奇人,以及四派中的高手,培育種苗,為皇室所用。十八年前的巫蠱案,為武通玄治療之人便是出自這巡天館,眼前的劉芝麻,也是巡天館的出身。

簡而言之,一旦各地發生大案,大惡之行,便有巡天館供奉出手。

這樣的想法與設定至少方向上沒有錯,可問題卻是力有不逮。

大燕朝江山萬里,幾乎每天,總會有那麼十幾,甚至幾十件地方衙門根本辦不了的案子上來,而巡天館的供奉人手有限,供奉們又自持身份,不願為那麼一條兩條的草民的性命奔波,耽誤自己的修行,於是,隆武皇帝便在早年又立下了六扇門,用以應付那些供奉眼中的“小事”。

陽泉城中的那處民宅,陰黑雲殺了一家三口,施法與鬼舍舍主相見。如今那一家三口消失了,可衙門通過現場的一些蛛絲馬跡,好吧,也不能說蛛絲馬跡,那大量的污血,一地的碎肉,一般人是肯定干不出來的,於是便上報了,報到了六扇門,鐵布衣這裏。

東廠也收到了消息,於是便有了今天二人鳳棲樓上這一會。

“公公需要布衣如何去做?”鐵布衣問道。

“不不不,不是咱家需要你如何去做,而是皇上。”劉芝麻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笑道:“這個案子不用查,咱家可以告訴你,是鬼舍做的。裏邊兒的門道很多,也牽涉到了連皇上都要有所顧忌的人。”

“那。。。”

“兇手到底是誰你不用管,但你要派一個稍微機靈些的人,然後。。。”劉芝麻壓低了聲音,陰測測的訴說了一番。

“這。。。”聽了劉芝麻的話,鐵布衣忽然猶豫了:“公公,栽贓陷害這樣的事。。。”

“怎麼能叫栽贓陷害呢?布衣,你可說錯了。”劉芝麻不滿的皺了下眉頭:“你說是這大燕律法大,還是皇上大?律法是皇上用來管這江山的,皇上說他們有罪,他們就是有罪。你聽皇上的話,才是對的。”

劉芝麻手指輕輕的在桌上點了點,身子往後靠在椅背上,幽幽道:“魚肉也夾了半天了,都有些涼了,還是趕緊吃了吧,你不吃。。。難道還要咱家喂你不成?”

片刻的沉默過後,鐵布衣緩緩將魚肉放進了口中,咽了下去:“布衣明白了。”

“乖~”

。。。。。。

從武浮萍被周三刀那天擄走的那天起,時間匆匆過去了三天。

有了這三天的時間,陽泉城的遊戲中又多了六扇門這個棋子。而我們的主角們,在這三天裏卻什麼也沒有做。

每日裏,關玄衣早早地出門上街買上一天的吃食回來,三加一個人便在李家的宅子裏悶上一天。所謂的三,指的自然是徐千山,關玄衣,和劉閑,待在屋子裏;而那個一,指的自然是整日在院裏梧桐下打坐念經的黃豆。

武浮萍難道就不管了嗎?

自然不是,只是他們的心中有顧忌,他們需要一個萬全的辦法。

一切還要從劉閑與趙萬富那三個問題說起。

劉閑的三個問題很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直接了當:

周三刀是何人?

周三刀背後的靠山是誰?

吳天風的死與誰有關?

趙萬富倒也算是信守承諾,一五一十的答了:周三刀是陽泉本地的一個地痞頭子,平日多在秦淮河上的春華坊流連。手下養了二三十號人,敢打不要命,心狠手辣。

用上了如此的形容,這周三刀自然不會是什麼好人。手裏沾着不少人命,但官府卻從不辦他,只因為他做事從不為自己做,而是為了陽泉城裏的那些大人物。

每當那些大人物們想要做些見不得光,而自己又不方便或者沒辦法出手的時候,便要找上這周三刀了。官府想辦他,大人物們用的順手,自然就要保他。

如此說來,這周三刀倒是與佣師有幾分相似。

周三刀背後的靠山實在太多,太多,不過最大的靠山,也是找他辦事最多,用的最順手的人,莫過於義勇伯。義勇伯與誠王有些關係,但誠王謙謙君子,周三刀與誠王是不是也有關係就誰也說不上來了。

至於吳天風的死?

趙萬富沒有給出答案,但卻拿出了兩萬兩銀票送與劉閑:“我只是個開賭場的,有點兒錢而已。但比那些專吃這口飯的可比不了。我確實在漕幫里得了點兒消息,不知真假,但我也不能說。你們收下這兩萬兩銀子,不然就弄死我,總之我什麼也不會說。”

最終,劉閑收下了這兩萬兩銀子,與關玄衣一道走了。他不缺這兩萬兩銀子,但收了,兩邊兒的買賣就算是了賬,不收,那就是仇了。

其實不說,本就是說。他連義勇伯都能說幾句,陽泉城裏他不敢置詞的還有誰?

至此,事情基本可以肯定,真正下手擄走武浮萍的人,就是義勇伯,只是假託的周三刀的手而已。

想要救武浮萍,繞不開義勇伯,而這也是如今最大的難題,也是徐千山最大的疑惑。

當初那個晚上,看義勇伯與誠王的關係,他不可能不認識武浮萍,如果認識,他怎麼敢下手呢?

這裏卻是一個極巧地誤會了。武浮萍最後的下落,誠王對所有人的解釋是:韶華郡主被鬼舍邪修擄走了,最後又為天門高人所救,收入門牆。

所有人中自然也是包括了義勇伯。

所以周三刀,義勇伯,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從李家宅子綁走的這個女子就是當今韶華郡主,武浮萍。

“郡主不會有事,在擺平義勇伯之前,我們也沒法救她,救了也是白救。否則若他惱羞成怒,徐兄和關兄的身份,可抗不下來。具在下猜測,郡主應該不會受到傷害,至少在皇上或者誠王有另外的子嗣之前,郡主絕對不會有事,誠王也不會答應。”見徐千山欲要開口否認,劉閑擺手搶先道:“徐兄便不要瞞我了,劉閑雖愚鈍,但也看的出忘憂小姐的氣質高貴,行止間更透露天家風範,心中早有懷疑。尤其之前徐兄情急之下喊得那聲‘郡主’。。。呵,徐兄還要瞞我嗎?雖然不知道郡主為何會與你們在一起,但放心,在下不會到處亂說的。”

於是乎,一切的問題最後落在了如何搞定義勇伯上面,又因着劉閑的一番分析,時間過去了五天,來到了此刻。

“我有一個辦法。”徐千山沉聲道:“義勇伯若是死了,周三刀沒了靠山,是不是就什麼問題都沒了?”

“山哥。。。你。。。開玩笑的吧?”關玄衣疑惑道:“先不說能不能。刺殺朝廷勛貴,就算救出了郡主,咱們最後。。。”

“不,不是刺殺,我有個辦法能讓他悄無聲息的消失。”徐千山眯着眼睛,寒光凜冽,殺氣森森:“誰也查不出來。”

劉閑來了興趣:“哦?願聞徐兄高招。”

“釘頭七箭書。”徐千山一字一頓,似乎下了大決心。

“啊!”關玄衣驚呼:“山哥,你可想好了?”

“嗯,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徐千山點點頭:“三天了,不能再等了。你們要是有別的辦法就趕緊說,沒有,就按我的辦法來。”

“釘頭七箭書?”劉閑皺了皺眉頭,下意識的想要翻書,手微微一抬,卻又趕緊放下。

莫問曾說過,所謂釘頭七箭書乃是上古之時一門大神通,千裡外取人性命而神鬼不知。傳聞若是有金仙親筆書就的釘頭書,那便是殺神弒佛也不在話下。

徐千山自然沒有金仙所書的釘頭書,但義勇伯也只是一個凡人而已。只是唯一的問題,就是施術拜書之人在施法期間不能身體不能受到任何觸碰,否則便是走火入魔,灰飛煙滅的下場。

“想好了,”徐千山點頭:“旁的我倒是不怕,義勇伯自己都未必能察覺,只是有一個人。。。”目光看向門外:“玄衣。。。你能攔得住他嗎?”

黃豆在樹下似乎已沉浸於佛法之中,不聞不問,不動不覺。他是沒聽到,還是聽不到?

“我去試試。”關玄衣抿了抿嘴唇,起身向院內走去。

“關施主。”

三步之遙,關玄衣已經抬起了手,卻見黃豆忽然睜開了眼睛,開口道:“出家人不打誑語,關施主與徐施主並非小僧敵手,不必試探了。不過小僧也曾說過,小僧做事自有分寸,二位只管自便,小僧不會打擾。”

說著話,探指在身前的地面上寫了一個“佛”字。

關玄衣看着黃豆寫的那字,半晌,轉身又進了屋。

一字見功,單以佛性領悟,關玄衣自襯不如這小和尚,而佛地寺金身修為高低又與佛法心性相關,自己。。。恐怕真的不如他。

不過也未嘗全是壞事,畢竟如此佛性,他既說了“自便”,那該是不會幹擾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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