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失利

第十二章 失利

英武的少年從陣中脫出身來,也不猶豫,一路向著北山狂奔而去。東山頂,一個大紅緋袍老者四平八穩的坐在人凳上,目送少年遠去,片刻,又將目光投向東山腳下那處黑氣繚繞之所,舒眉一笑。

藉著左右隨從們手中的氣死風燈可以看到,老人那一雙柳葉細眉下的一對兒桃花眼,以及那眼中的玩味欣然之色。老人的年紀應該是很老了,滿臉的溝壑,額上皺紋深邃,只是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白,似乎撲了粉。薄唇,圓頭鼻子,臉上還有細細的幾點黑斑和麻子,沒留鬍子。

為老人撐傘的是一個青衣素袍的少年書生,十八九歲的年紀,風流儒雅的面容,嘴角掛着不溫不火的一道弧線,雙耳垂肩,是一副福相。右手為老人撐着傘,左手抓着一卷書冊,也不看,就那麼拿着。此時聽見老人輕輕地笑聲,開口道:“義父是看到什麼趣事了?”

老人還沒有回答,不遠處又有一個宦服的小太監一路小跑過來,跪在地上磕頭,尖着嗓子:“老祖宗,消息到了。”

老人點點頭:“說說吧?”

“韶華郡主失蹤,疑為鬼舍邪修所為。誠王發了一件一品單,價為十萬兩銀子以及一句信諾。這兩個少年該是接了單子佣師。”

小太監一句話說完,便閉上了嘴。老人抬頭沉吟片刻,側頭看向身旁自己的義子,一雙桃花眼眯成了細線:“趕着七月十五進了這陽泉地界,本來咱家心裏還犯膈應,沒想到,正趕上這麼一出大戲。呵呵,真好。”

老人頓了頓,接着道:“閑兒你不通武事,自然不知一個人若能鬼道雙修意味着什麼,也不會知道一個會佛地寺金身法可年紀還不到二十的少年又意味着什麼。這陽泉城,真是藏龍卧虎啊。。。”

被稱作閑兒的少年想了想,接道:“義父,孩兒倒不好奇他們二人究竟有多少本事,只是奇怪能教他們這些本事的人。如此的能耐,說不定。。。他便是義父您要找的人?”

“聰明。”老人讚許的點點頭,伸出手,自有一盞熱茶小心的遞了過來。老人輕輕抿了一口,說道:“看着吧,今晚這可是一場大熱鬧。”

。。。。。。

三陰陣中,陰老伸出一隻手,對着徐千山做了一個收攏手掌的動作,背後陰氣捲動,魔煙肆起。

一隻漆黑陰森的大手印凝聚而出,帶起鬼風陣陣,挾天地之威,抓向徐千山。

“五雷掌!”徐千山咬破舌尖,一聲爆喝,一口鮮血噴在空中,雙掌在身前一掃,沾着血,打向那黑氣手印,

金木水火土五行,蘊於人體五臟,肺屬金、肝屬木、腎屬水、心屬火、脾屬土,使出這一術法不僅耗神,使用過多還會使內臟受到雷蘊刺激受損,此招一出,徐千山臉色就白了起來。

蘊含生命五行之力的耀眼雷電,剎那間擊上了漆黑手印,兩者一相遇便劇烈涌動起來,轟隆作響,最後一道化作烏有。

“小兔崽子,若你兩人同在,或許老仙我要拿下你們還需費些手腳。可你卻把他送了出去,難道不是已經準備赴死?何必還要反抗?”

“對付你這老狗,哪用的着我兄弟二人一起?”徐千山冷笑一聲,面似不屑。目光在法台上停留片刻,又在法台下那十八個活人傀儡的身上掃過,頭頂冷汗落下。

其實徐千山又何嘗不知論實力修為,陰老是遠勝於己。自己不過方才踏入後天之境不久,而對方,最少也是後天中期。

可沒辦法,時間有限,韶華郡主仍在北山,若是到了子時,一切就都晚了。而且,很多時候,人多,未必力量便會大。

誠然,他與關玄衣心意相通,兩人合力,尤有勝算。可對方法台下的那十八個活人。。。

“唉。”徐千山心中安嘆。自己這兄弟什麼都好,就是心性太善。雖然也知道必要時的變通和取捨,但遇事時心中的猶豫總是瞞不過旁人,更瞞不過他自己。留他在此,恐怕變數更大,這也是沒辦法。

說這些也是晚了,此時,還是要想方破陣才是關鍵。

三陰陣,聚天地人三陰為用。三陰破一,陣也就破了。

剛才徐千山出其不意,以雷法喚雲,遮蔽天上的血月,算是將三陰中的天陰擋了一瞬,讓關玄衣逃出。如今再想故技重施,對方已然有了防備。

話說剛才徐千山為何不一道跑了?理由說來可笑,他跳不了那麼高。。。

天陰破不去,那就只能從地陰和人陰上來想辦法了。

徐千山的目光在陰老和十八冥丁的身上來回掃視,一時還沒想出頭緒來。

法台上陰老卻已經不耐煩了:“陰氣化相,血火焚天!”陰老身形依舊端坐不動,舞動手中紅旗,整座山的陰氣都暴躁起來了。

一剎那,陰氣化作滔天黑火,如潮水般湧向徐千山:“小子,黃泉血火,煉人魂魄,還不受死!”

徐千山瞪大的眼睛裏倒映這一幕,念咒已是不及,正要借遁術入地,忽然,電光火石之間,一道虛影充盈了他的眼眶。

“吭吭,吭。哇哇哇哇!!!!啊!啊啊!!啊!!!”

小小的黑影破目而出,飄在空中,擋在了徐千山的身前,嘴裏邊發出不明其意的獨屬於嬰孩的叫喊聲。

是哭?是笑?

“快回來!”徐千山不知道操控的法門,只是本能的大喊。陰老已經說了這什麼黃泉血火能煉人魂魄,對鬼物引魂只怕傷害極大。女嬰是他的化外魄,實際上也是鬼物一類,又是新生,如何能夠抵抗?

當下掐訣念咒,想要強起水咒以五行生剋之理化解,可心中也知道,倉促間找來的人間水恐怕也是無用之功。

“嘿嘿嘿嘿。。。。”她探出一根手指輕輕一點,點在那火幕上,發出“啵”的一聲輕響,好像一個水泡被戳破了。

“小小鬼奴,也敢。。。。”陰老話音未落,陡然間,只見那蔓延的火幕如冷水潑熱油般沸騰炸響,黑色的火焰向著那女嬰小小的指頭湧入,長鯨吸水,須臾間便盡數消散。

“嘻嘻嘻嘻。。。”女嬰扭過頭,竄到了徐千山的肩膀上,親昵的做了一個貼臉的動作,似乎方才吸收的陰火對她產生了什麼幫助,虛幻的身體竟然讓徐千山感到了似有似無的質感。女嬰的臉上之後又露出了有些疲憊的笑,化作一縷青煙,又鑽回了徐千山的左眼之中。

左眼中灼燒之感帶來了些許疼痛。再看陰老,面沉似水,冷若寒霜。

“竟能破,不,竟然將血火都盡數消化。。。自然不是一般的低等的鬼奴。命鬼?”陰老發問,隨後又自顧自的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命鬼抵命,自己也該消失不見。這是。。。難道?!”

陰老心中陡然閃過一個念頭,忽然大笑:“哈哈哈哈,天可見憐,老仙我原想着能找回羅睺之心便不錯了,沒想到竟然還能見到元辰神煞,好好好!看來老仙我長生可期啊!”

對於八字神煞,旁人所知不多,陰老卻是知道不少的秘辛。鬼舍對這八字神煞可是垂涎已久,歷代以來,鬼舍中人為了某個不為人知的秘密而出過大力氣收集,但卻一無所得。如今未曾想,竟然在這裏找到了一個,而且已經被祭成了鬼物。

“哈哈哈哈。”陰老開懷而笑:“小子,你可真是老仙我的福星,老朽真的等不及想拿了你的魂了!”

“你可以試試。”

“如何不試?”陰老將手中紅旗搖了三搖,喝道:“三陰聚力,風雷電引!”

十八冥丁忽然將嘴咧開老大,無聲的嘶吼,滾滾黑氣從他們的口中,從他們手中的旗幡上洶湧匯聚。

轉瞬間,狂風大作,雷電亂舞,吹向,轟向徐千山。

徐千山深吸一口氣,手中扣在了掛着的一顆烏木珠子,低聲吟道:“向陰則死,遇木而生!”

體內靈力激發,鐵木珠上極快地抽芽生長佈滿手掌,形成一件深褐色的木質手套,上面木芽不斷扭動,彷彿活物,整個看上去,彷彿一堆細蛇盤繞糾纏形成的。

徐千山將比他腦袋還大一圈的鐵木手套橫檔在身前,那一道陰雷迅擊在鐵木手套上,手套上木芽全部朝向陰雷方向,彷彿在一齊對抗。

木屑紛落四散,卻又有更多的木蛇生長而出。灰白的雷電狂轟亂炸,無有一刻休止。

“現在你雖踏入後天,可用法器,但最好還是莫要依賴法器外物,別頂嘴,等有朝一日你想跨入先天就知道利害了,若是不聽,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莫老爹的話還歷歷在目,他反對徐千山依賴法器,甚至到了徐千山一件攻擊性法器都沒有的地步,雖然徐千山想吐槽自己能不能入先天還是兩說呢,但還是聽了老爹的話,只是身上揣了一個靈木御珠,還是他自己之前做單子得來的材料自己製作的,莫問可不會好心給他啥寶物法器。

“也不給我個厲害的,現在小命都快沒了!”徐千山臉色漸漸蒼白,心中暗暗埋怨老爹。

也就是徐千山天賦異稟,根底紮實,不然只憑這一顆木珠是無論如何也扛不住陰老的雷法。

陰老攻擊還未結束,徐千山稍稍分神,立刻又集中起注意,陰風哭號之聲迎面而來,陰風之中有壞人肉身的陰氣侵蝕,也有鋒利如刀的風刃切割。

“風訣!”徐千山一手控起風訣,一股清風盤旋纏繞着徐千山的身體,彷彿護體氣罩,保護着徐千山不受陰風侵蝕。

又伸出鐵木手套,攔下肉眼難見的風刃切割,鐵木手套上被斬下許多木芽,徐千山一陣肉疼,這是他唯一的法器,被打成這樣自然心疼。

“三年不見,你竟然已經踏入了後天境,這等年紀,老仙我佩服。不過也就到這兒了!”恰在此時,陰老詭異的一笑,左手的木杖往台上一頓:“進!”

一聲令下,只見台下那十八冥丁賣着僵硬的步伐,一手平舉在前,一手將黑幡高舉,一步一步的向著徐千山走來。

“糟了!”徐千山瞬間亡魂大冒。自己被陰老制住,本已落在下風,但還能堅持。可如今算上這十八個活傀儡,等他們走過來。。。

徐千山咬緊牙關,緩緩地抬起左腳,又重重塌下。

只見一道一丈寬厚的土牆平地而起,四四方方將十八冥丁困於其中。

未等徐千山鬆一口氣只聽法台上陰老嗤笑開口:“以地力而困地陰,你覺得有用?”

“嘭!”

“嘭嘭!”

“轟隆隆隆!!!”

一連串的炸響,如重鎚擊石。肉眼可見的,土牆上,裂紋橫生蔓延,十道,數十道,上百道,最後嘩啦一聲,土牆轟然塌陷。塵土飛揚間,那十八個黑影,高矮胖瘦,又繼續着自己的步伐,向著這邊堅定的走來。

“在老仙我的陣中還能扛這麼長時間,一身鬼道雙修,還有元辰神煞護身。小子,你真的很厲害。”稱呼從小兔崽子變成小子,陰老已經是認可了徐千山的實力。鬼舍之人雖瘋狂,但對於力量,他們有着自己的尊重。

“你放心,老仙我不會立時便殺了你。搜魂有漏,還是讓你自己說出來才好。時間也差不多了,老仙我也該回北山入陣去了。”

徐千山左腳連起連落,一道道土牆升起,又被冥丁踏破。

落敗,已是註定。

北山腳,關玄衣喘了一口粗氣,下意識的回過頭看向身後:“山哥,一定要沒事啊!”

關玄衣的衣衫在突進中被掛爛了,露出赤膊,卻毫不在意,只是臉上的疲憊卻是擋不住的。在雨天頻繁突進,哪怕以關玄衣的體質都十分勞累,可他不能停。又喘了幾聲,張嘴接了幾口雨水咽下,潤了潤冒煙的喉嚨。

關玄衣憑着記憶,向著山上那個山洞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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