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五)拜祭敖包山
在蒙古族傳統的宗教信仰中,長生天是至高無尚的神靈,主載萬物。在廣袤草原的至高點,被認為是最接近長生天的地方,也是最聖潔的所在。游牧民族就地取材,將在草原上隨處可得的石塊,有序排列堆砌在草原高高的山丘頂端,以示對長生天的頂禮膜拜,每一位路過此地的蒙古人,都會虔誠地祭拜敖包山,為之奉獻哈達、鮮奶和美酒,並將一塊石鄭重地擱置其上,從而表達對長生天的無沿敬意和祈求保佑的美好願望。久而久之,敖包山在路人不斷增石加塊中日漸變高變大。每逢蒙古族在重大節日中,都要從草原的四面八方而來,以非常隆重的方式祭祀敖包山,拋酒鮮奶和美酒,奉獻潔白的哈達和供品,有時還要從寺廟中請來得高望重的喇嘛為之誦經祈福。敖包山在蒙古族牧人的心中,還不僅是神的象徵,也同樣是生命的希望。從前,當蒙族古牧人逐水草而居、騎駿馬而行時,通常在茫茫的草原上一走好幾天都見不到一個人、一個部落,甚至連一個可以藉以參考路標方向的物體都很難找到,如果突遇惡劣天氣或是在漆黑的夜晚,則很容易迷失方向,但只要在白天來到了一個地勢平坦、視野開闊的地方,向四周環顧,總會在雙眼所望之處的最高點上,看到丘陵之頂上會有一個類似母親**一般的突起,那就是敖包山,只要登上最近的一座敖包山,按照敖包底坐前那個有特定指向的地面標誌,就能夠找到正南方向,並依此進一步判斷自己地處的位置,找到來時的方向和將去的目標,找到了方向和目標,也就有了繼續生存的希望。每一座敖包山的初建者,都會在底座的正南方向用石塊擺出一個標誌,來指示方向,目的就是為那些在草原上迷失方向的人們留下生存的希望,這是多麼偉大的精神!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上,大大小小的敖包山星羅棋佈,遍地都是,不論在精神信仰和游牧行軍中,敖包山都有着無可替代的地位和作用,甚至已經深深地融入到蒙古族人民的精神之中,成為精神信仰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部分。每一個敖包山都會有它特有的名稱。在通往錫林浩特的路上,就有一座擁有上千年歷史的古老敖包山的遺址,那是一個敖包群,陸川在上學期間,曾經在老師的帶領下,全班來到這座敖包山遺址上進行祭拜,還聽老師講,當時祭祀這座敖包山的規模非常宏大壯觀,人們將蒙古銀元大把大把地撒向天空,散落在四周山坡上,隨處可見,可是路經此地的每一位蒙古族人從來不會撿拾一枚,因為他們知道,這是敬獻給長生天的祭品,絕對不可以佔為己有,同樣這也是流淌在他們血液中正直、誠實、善良的本性所決定的。當時全班人還饒有興趣地四處尋找過,但什麼也沒有找到,唯獨能夠看到的,就是在一片片梭梭枝掛着的團團羊毛,這都是牧民放養從這裏經過時,留下來的。
如今,在草原旅遊點周圍的敖包山,多數是為了方便遊客而人工修建的,但這也沒有毫減弱它們在蒙古族宗教信仰中的地位。
在陸川的帶領下,緩緩地來到敖包山下。人們紛紛下馬,徒步而行。登山時,陸川一邊爬,一邊給身邊的遊客講着一些關於敖包山的歷史和傳說,遊客們圍行在陸川周圍,興緻勃勃地聽着,那些小孩子們更是跟得緊密,小悅陽乾脆甩開了父母,一路跟隨着陸川,入神地聽着每一段故事,小小的心靈彷彿被帶回到遙遠的過去,聽一段,問一問,再聽一段再問一問。
白麗麗,走在陸川的後方不遠處,也聽着陸川的講解,這些故事她在以前的跟團中,很多都沒有聽到過,她越來越覺得,陸川並不只是一個帶團的導遊,她感覺到,陸川似乎更加熱愛草原,熱愛蒙古族的歷史文化,更加樂於傳播這樣的文化,不由得在內心中又對陸川多了一份欣賞。
所有人都登上了敖包山,陸川組織人們依次站到了正南方向,指着面前的祭壇,告訴人們,祭壇所在之處,必然就是正南方向的指引。祭拜敖包山就要從正南方向開始,首先每一人上都要從地上撿一塊石頭,或大或小,然後站在敖包的正南方向,雙手合實,內心虔誠地送上自己的祝福的心愿,然後慢慢地繞着敖包順時針轉三圈,再逆時針轉三圈,最後回到起點,將手中的石塊高高地拋向敖包的頂端,讓石塊自然地落在敖包之上,再雙手合實默默祈禱,最後還要連擊三次手掌,整個過程就結束了。
當陸川介紹完畢后,人們四下分散開去尋找心宜的石塊,陸川也在找。對於陸川來說,每一次祭拜敖包都是發自內心的放在心的真誠,而不單單是為了給客人作秀。他同時找到兩塊光滑的石頭,起身來到白麗麗面前,將其中一塊遞給了她。
“給你,我幫你選了一塊,這塊挺好看的,算是我送你的一個祝福吧!”
“謝謝你,陸川,你每次拜敖包時,都信它么?”
“我信,人都是需要一種信仰,以前,我對這了解不多,也沒什麼感覺,可是隨着帶團久了,經常講,經常學,慢慢的,就喜歡上了,雖然它談不上是我的信仰,但我很尊敬它,每當站到它的面前,我總感覺內心一下平靜了,帶在身上的浮躁也隨着消失了。我拜它,不一定對它有所求,有時只是一種沒有任何願望的祈禱。”
“你覺得它靈么?”
“其實靈與不靈,還是人的私心、私慾決定的。就像人們拜佛求神,真正的虔誠應是無欲無求的,一切順應天理,萬法自然,得之我興,不得我命,求之不來,揮之不去,福也好,禍也罷,雖說不一定都要算在命中注定,卻總脫離不開自己一生中的德行造化。一個人如果真的一心向善,廣結善緣,廣積功德,就算不求神明保佑,也會自然福至幸來。相反的,一個人如果貪念無休,物慾無窮,放縱私慾,作惡造孽,一生之中生惡欲,行惡事,造下禍根,就算拜盡天下所有佛道仙家,也總難逃因果報應的輪迴。做了壞事求神靈保佑,其實是件自欺其人的可笑之事,神之所以為神,自么可能輕浮到因為惡人、小人一兩句祈求保佑的話,一兩柱祈求保佑的高香就能擅自免除他的罪行,為他消災避禍呢?神是神,不是人。而人如果總是行善積德,自會有善果相報,那也不用專門求神明保佑,因為他行了大道,積了大德。拜神這前先問其靈與不靈,本身就是不真誠,是對所拜之神不相信,也就是對自己不相信,每個人的神在自己的心中,而並非是身外的泥塑土像。如果靈就拜不靈就不拜,那神在我們心目當中就成了什麼,豈不是成了一種幫助我們實行自我私慾的工具?一種為我服務的道具了么?你可以把自己心愿告訴給神,但卻不能僅僅依賴神去幫你實現,而自己只是坐享其成,你需要自己去身體力行,去做好事,做善事,做積極的事,做正確的事,做有大德性的事,才能積下功德,有了功德,神才會在關鍵的時候來幫助你。我認為,對神許下的願,同時也是自己對自己許下的承諾,如果你不去積極兌現自己的承諾,也就是對神,對自己,對自己的信仰撒了謊,欺騙自己的結果是什麼?欺騙信仰的結果是什麼?欺騙神明的結果又是什麼,這是個必須正視的問題。舉頭三尺有神明,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欺騙,那麼他還有什麼是能值得別人信賴的呢?人都不相信他,更何況是神呢?!信仰一種精神,最重要的是它能給我們精神上的力量,給我們指引,給我們鼓勵,在我們脆弱無助的時候賜予勇氣和力量,在失落迷茫的時候給予我們智慧和方向,但最終還是要靠我們自己幫助自己,自己拯救自己,天滅自毀之人,同樣,天助自助之人!”
白麗麗,聽着聽着,突然覺得陸川儼然變成了一位深奧的哲學家,他的話深深地震撼着自己的內心。“行善事,結善果”、“對神許的願,就是對自己做出的承諾”、“求神保佑,更要自強自立”、“人不要欺騙自己”一句句地深深印在白麗麗的腦海里。不斷地與她之前的是非觀、價值觀進行着對比和驗證。彷彿在這些話中,她找到了一些留存已久的問題的答案,但又似乎還沒有看清這答案到底是什麼。正在白麗麗握着手裏的石頭,低頭思考陸川剛才所說之話時,她的手已被陸川抓住,那強有力的一握,沒有絲毫的羞怯,給她一種非常堅定和自信的力量,讓她覺得內心中升騰起一股向上的涌流,這不單單是異性傳導而出的衝動,更是一種來自精神上的鼓勵。
陸川拉着白麗麗的手,大步走到敖包正面,“來,麗麗,跟我一起做,雙手合實,閉上雙眼,一起感謝長生天降福給我們的一切苦難,感謝長生天賜給我們的所有人生經歷,感謝長生天賜予我們父母之愛,親友之愛,夫妻之愛,兒女之愛。許下你的心愿,許下你對美好生活的承諾!”
“麗麗”,當白麗麗第一次聽到陸川這樣稱呼自己的時候,她好感動,很久很久,沒有一個男人這樣稱呼自己,她也很久很久沒有允許一個男人這樣稱呼自己。同樣的稱呼,曾經從居心叵測的男人嘴裏淫蕩地說出,曾經從虛情假意的男人跟里輕浮地說出,曾經從用心不專的男人嘴裏敷衍的說出,她聽多了,也聽膩了,她曾經再也不相信這樣甜蜜的稱呼背後還會有真情存在,也同樣不再願意再有男人如此親近地叫她。但,為什麼?為什麼今天這個男人,這個站在她面前,僅僅相識數十個小時的男人,會這樣自然而舒緩地稱呼她?她相信,陸川是下意識的,是真心地這樣稱呼她,他沒有任何骯髒的慾望,站在這樣一個聖潔的所處,他不可能有任何虛偽,從他的話中,也聽不出任何的做作,他好真實。
白麗麗內心如此激動,甚至不知道是如何跟着陸川走過了前三圈,當她被一個小石塊絆着險些摔倒時,才從紛亂的思緒中緩過神來。陸川扶着她的胳膊,把她從坡上拉起,然後平靜地讓她繼續走完。她這才嘗試着靜下心來,繼續走完後面的三圈。她在心裏默默地想着,我要好好想想陸川的話,我也許不用再這樣消沉下去,也許,我也能有勇氣再次追求自己的幸福,也許我前面的這個男人說的是對的,人是需要有信仰,不能因為生活的挫折和誘惑而放棄自己的信仰,信仰是我們心中的力量火種,應該讓它在內心永遠的燃燒,它能夠讓我堅定地相信更多,而失落和封閉只能讓我動搖地不斷懷疑。走上社會後,曾經是懵懂的少女,卻因為被篤信的愛情一次次拋棄,為了渴望得到的愛,自己犧牲了少女寶貴的純情和真操,換來的卻是無情的背叛,自己開始不斷地懷疑所有的人,所有的情。因為害怕再次被傷害,害怕再次被羞辱,而不得不將內心封閉,緊關心門,縱使孤寂之時同樣渴望能有一個值得依賴的男人能夠走進她的心靈小屋,那始終害怕進來的不是白馬王子,而是騙子屠夫。曾經堅信的,不再堅信,曾經追求的,不再追求,一度只為賺錢而賺錢,只為生存而生存,卻忘了生存的意義。是陸川,是陸川讓自己知道了,長久以來失去的,不是簡單的愛情,而是面對生活,面對人生的勇氣,失去的是信仰和信念。看看陸川,雖然不知道他的背後有什麼樣的故事,但至少到現在,陸川在自己心目中,是個內心豐富卻又正直可信的人,也許他的信仰不是金錢,不是女人,不是權貴,也許根本不是物質上的,不管這是什麼,給自己的感覺卻是陽光的,是快樂的。跟他在一起,自己越來越快樂。
最後的一圈走完了,陸川第一個把石塊高高地扔到了敖包山上,其他人也跟着一塊一塊地扔出了手中的石頭,白麗麗還在想,在想她到底該不該許下自己那願望,那個想要和面前這個男人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N次一起祭拜敖包的願望。她想要為自己許下一個承諾,卻又沒有足夠的勇氣在心裏講它說出。她望着敖包上迎風飄揚的哈達,望着敖包山頂上那片藍藍的天空,再望望站在一旁靜靜看着自己的陸川,白麗麗緊緊將石塊握在胸前,沉默了十幾秒,最後只見她雙手一伸,一顆雪白而光滑的石塊從她手中輕快地飛向空中,高高地落在了敖包山上頂端。陸川衝著她微笑地點點頭,並告訴她,不是每一個人扔出的石塊都能落在敖包山上,只有心底純結,心愿高尚的人才能把石塊一次扔到最高處而不會掉下來。雖然這只是一種傳說,但陸川卻堅信其中必有真理存在,白麗麗也深深地相信了陸川。
人們陸續返回到山腳上,重新又上了馬,在白麗麗和陸川都坐到馬背上的時候,白麗麗轉過頭問了陸川一個問題:“陸川,你的信仰是什麼?”
陸川正了正身子,眼睛向遠處望去,沉靜地說了四個字:“正義和愛”他的語氣雖然並不重,卻有一種吶喊的激情,似乎是在抗拒又似乎是在向喧戰。白麗麗望着陸川側過去的臉頰,沒有說話,心裏卻很高興,他不是佣俗的男人!
在陸川一聲號令之下,大隊人馬重又出發,向下一個目的地進發——走訪牧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