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份子錢
倒計時過後的廣場人群四散,空氣中還瀰漫著濃烈的煙火燃放氣息,夜風一吹,點點灰屑就悄無聲息攀附過來。
零點后交通早已不復先前擁堵,康沉帶着許幸回百麗停車場取車。
見許幸蜷成一團瑟瑟發抖的樣子,康沉貼心的開了熱空調,可許幸攥着安全帶,精神仍是高度緊繃。
要不是青梅竹馬之間還有那麼一點兒塑料般的信任,她怕是當場就要暈厥了。
這貨腦子裏都在想什麼?!
許幸確定自己沒有出現幻聽,可問了一句“你說什麼”,得到“沒什麼,新年快樂”的答覆之後,她又慫兮兮的不敢再追問。
提心弔膽一路,康沉卻穩穩噹噹地把她送回了家,下車時還不忘囑咐她注意保暖,早點休息。
許幸和小鵪鶉似的連連點頭,告別之後,快步跑往樓梯間。
康沉一手搭在方向盤上,指尖隨意輕敲,目光緊隨那道嬌小身影,直至身影消失在單元入口。
又停留了兩分鐘,看到樓上某扇小窗亮起朦朧燈光,他唇角微翹,這才駛離小區。
***
除夕一過,便正式迎來了新的一年。
正月里大家都忙着走親訪友,收發紅包。飯桌上永恆的主題就是八卦家長里短,互相吹捧攀比,還有給晚輩介紹對象。
李緣君扛不住,剛過初三就拖着行李箱竄回了星城。
一開門,她就看見許幸直楞楞地躺在沙發上,像是一條不想翻身的鹹魚,一副了無生氣的樣子。
李緣君心頭劇跳,幸好在她科幻寫手的腦洞大開之前,這條鹹魚動了動,扯起一張紙巾,擤了把鼻涕,然後將紙團投籃似的扔進垃圾桶里。
鹹魚畢竟是還是條魚,準頭非常不好,十個紙團有一個能扔進桶里已經算是非常優秀了。
李緣君換了鞋子上前,一邊嫌棄地撿紙團,一邊擔憂地問:“許小幸啊,你還有口氣兒吧?”
“……”鹹魚幸側了側身,錯開李緣君,渾渾噩噩道:“死不了,還有好多口氣。”
她的聲音稍稍有些改變,瓮瓮的,還有點低啞。
李緣君摸了下她的額頭,不燙。心裏頓時鬆了口氣,別年紀輕輕燒成了個傻子就好。
她忍不住問:“你怎麼搞的,這才幾天啊,就搞成這幅德行?”
“……”
這個問題有點一言難盡。
對許幸而言,除卻在牢裏過的新年之外,怕是要數今年這次過年最為難忘了。
除夕那晚,康沉送她回家之後,她縮在被子裏怎麼也睡不着。
看到放在床頭的那套《假面》,她心念一動,悄咪咪爬出被窩,去李緣君那兒找了幾本初一的書,想打發打發時間。
這一打發可不得了,她看到早上八點看完《新生》,然後又給自己沖了杯咖啡繼續看《聖誕夜》和《天街》。
一直看到晚上十點,她覺得自己撐不住了,煮了個方便麵,吃完準備睡覺。
可眼睛一閉,腦子裏就有小說中的場景在眼前交替。
真是活見鬼了。
看書的時候,她只覺得謎團重重一波三折緊張刺激,一點都沒感到害怕。
看完之後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細思極恐,一閉眼就控制不住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於是她只能開着燈,睜眼到黎明。
等到天光大亮,白日給她的安全感以及洶湧而來的困意戰勝恐懼,她捂着那顆活蹦亂跳的小心臟終於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時是下午,她碼了會兒字,一切正常,可到晚上睡覺的時候,她又開始控制不住地想像小說畫面了!
她心裏有一萬句mmp,卻不知道罵誰才好:)
到底不是十五六歲的小年輕,精神緊繃晝夜顛倒兩天過後,許幸光榮地病倒了。
***
感冒來勢洶洶,許幸足足在家躺了一個多星期。
期間李緣君在旁邊看初一的《假面》,看着看着不時發出驚訝讚歎,看完之後還不停給許幸分析劇情,結合初一其他的書探討他的寫作風格。
“……我覺得他的行文真的特別冷靜理性,然後又能用最簡單的詞彙勾勒場景,主要是構思啊,真的太棒了!”
李緣君越說越興奮,“對了對了,他大年初一的時候發微博了!這次他說已經找到靈感了,新書夏天應該就能出來,我好想看!我跟你說,初一這個人也好有意思,他每次發微博都是農曆的初一……”
您可別說了,快閉嘴吧。
許幸堵上自己耳朵,不想再聽李緣君的滔滔不絕。
要不是這逼一直在她面前提初一,她感覺自己的病還能早好兩天,現在可好,她的春節假期活生生被自己給躺完了:)
***
節后再去上班的時候,許幸感冒剛剛痊癒,臉色有些蒼白。
一大早,財務的夏清清就在發喜糖,見許幸過來,也笑呵呵地遞了一包給她,“小幸,快來吃糖!欸,你這是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差。”
“沒事,前兩天感冒了,剛剛好。”
她接過夏清清遞來的糖,心裏突然升起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夏清清下一句就道:“這樣啊,那你這幾天可別著了涼。對了,我過年的時候領了證,下周辦婚禮,小幸你可一定要來啊。”
許幸愣了幾秒,勉強應聲:“一定一定……”
待夏清清滿意地轉身離開,她的臉色又唰地白了一層,如果剛剛是蒼白的話,現在已經是慘白了。
她就知道老天爺不會讓她安安生生拿着兩千塊過到月底:)
天可憐見,她才入職半個月,和財務的人打交道次數一隻手就數得過來。
這位夏清清小姐,她們統共就說過三次話,其中兩次都是讓她這個小新人跑腿買咖啡。
偏生這位夏小姐還不好得罪,聽說是老闆娘的嫡親表妹,就是到他們這兒來混日子看電視劇的,男朋友好像條件也不錯。
許幸一想到要去參加婚禮白花花送份子錢,就心痛到無法呼吸。
她轉頭看了看,其他幾個也和夏清清完全不熟卻被通知參加婚禮的同事,也是一臉吃了屎的表情。
所以……有錢人何苦為難小窮逼呢!TAT
一整個早上,許幸都喪喪的,怨念頗重。
夏清清將搶錢公告在全辦公室轟炸完一遍,還不忘在茶水間和同事閑聊,有意無意顯擺她的大鑽戒小香包,還有她和男朋友……啊不,現在是老公了,她和老公的冬日旅行。
“……我們這次去了沙漠,欸你們看我朋友圈了沒,就是那個……”
許幸只聽半句,就接杯水默默飄了出去,心裏有點佩服其他幾個還在聽她吹牛逼的姑娘。
就夏清清放朋友圈那些照片,一個九宮格都找不出一張聚焦的,頭髮瞎幾把飛,大紅唇棉布裙漫天沙塵,不定位在國外,她還以為是帝都霧霾又到了一個新高度呢。
吐槽歸吐槽,回到座位,她繼續工作。
春節過後,她馬上要帶一個新的小班,這個班的報名工作春節前已經結束,總共有五個小孩子。
她看了眼報名表,年齡最大的五歲,最小的竟然才三歲半。
三歲半給他報15888的腦力培訓班,許幸也不是很懂意義到底在哪。
平心而論,她覺得他們培訓班的作用大概只在逢年過節出去見人能讓他速記一串數字或者扭個基礎魔方。
想上個培訓班就變成能參加奧數競賽的神童那是不可能的,畢竟老師也是培訓三個月就直接上崗的臨時工。
想到這,許幸有點心虛。
不在這兒工作她都不知道培訓行業竟然如此水深,為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她能做的就只有好好教小朋友了。
開課前,許幸照例和各位家長友好溝通,仔細研究教案,提前做功課。
開課當天,她特地等在門口迎接,力求表現自己溫柔賢淑的一面,讓家長們相信自己會好好對待這些可愛的小花骨朵。
許幸抬手看了眼時間,微微皺眉。三點半上課,三點二十了,怎麼還沒來。
她在門口又站了五分鐘,在她決定不再繼續等下去的時候,一輛銀灰轎車毫無防備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車身漆面鋥亮線條流暢,經典盾徽和五個1的車牌號都彰示着這輛車的價值不菲。
許幸微愣。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輛車,除夕夜好像有送她回家啊。
看着男人下車,然後打開後座車門,從安全座椅上拎出來一個白嫩嫩的小蘿蔔頭,許幸全程都是懵逼狀態。
……?
卧槽,這該不會是逼王的孩子吧。逼王結婚了?連小孩都有了???
康沉拎着路小柯的后衣領,漫不經心抬眼。看到許幸一副驚嚇過度完全不在狀態的樣子,他復而垂眸,命令路小柯,“叫許老師。”
不!我不是你的許老師!我不要補交份子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