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項瑤聽完,難怪有這麼個一出,宿醉未醒?依着那人心性,只怕是想壓着此事……門口細碎的議論隱約傳了進來,項瑤的目光復又落在了神色稍顯憔悴的項筠身上,匿了精光,卻是蹙眉,「男客的廂房離這可遠着,藺王身邊沒個隨侍侍候么?」

項筠面上有一瞬扭曲,抬眸與她直直相對,暗暗磨牙,對她那故意放錯的關注點無可奈何,卻又不得不扭轉,眸光掠向玉綃,後者復又撲通跪下磕頭,「是奴婢看顧不周,小姐睡下后奴婢中途離開才……才害的小姐……都是奴婢的錯。」

「玉綃……別說了,我……我已經沒臉見人了。」項筠似是不堪回憶,猛地拔下簪子,便要自戕。

「小姐!不要!」一直留意她那方向的玉綃忙是撲過去阻止,抓着她握着簪子的手,兩人一陣爭奪。

「夠了,這裏是將軍府,不是項府,尋死覓活的還嫌不夠難堪么!」項瑤沉喝出聲,實在是看夠了二人耍花槍。

二人聞言止了動作,面上俱是隱過一抹尷尬。

項瑤慢慢走過去關了房門,將一眾探着脖子的人隔在外面才居高臨下地睨着癱在椅子上的項筠,微微俯身,以二人能聽得到的音量不甚耐煩道,「妹妹還要做戲到什麼時候,我看着可乏味的很吶。」

項筠噙着淚珠的眸子倏然轉了神色,緋紅眸子,狠狠地瞪向項瑤,亦是咬牙,「姐姐說什麼我聽不懂。」

「自己滾回項府去,否則……別怪我不客氣。」項瑤耐心告罄。

項筠咬唇忍着不出聲,眼角亮晶晶的掛了淚珠,楚楚可憐的模樣看上去讓人甚為憐惜,嘴上話語卻是不符的怨毒,「姐姐要對我如何不客氣?眼下我在將軍府受了欺負,多的是同情憐憫我的,你說我這時候要是說一句,藺王是將我錯認成你才受的欺負,別個怎麼想不說,姐姐初為新婦,於名聲有損罷?」

項瑤聞言眸色轉深,在她面上久久停留。項筠背脊躥起一股涼意,卻仍挺了挺背脊,不願露了半分怯意。

半晌,項瑤綳得冷肅的臉色倏然一松,面上浮起笑意,緩慢吐出幾字,「這事確是要個交代,我差人先送妹妹回去與父親再議。」

項筠捏着帕子拭眼淚,當她被自個要挾退讓,掩過一絲得逞,頷首應下。

有了項瑤的吩咐,流螢一併隨着回項府,不至於落了太難看。雲雀跟着項瑤在拱月門處等宋弘璟來,思及方才那事不禁皺了眉道,「小姐,方才在外頭的要不要奴婢去……」

「不用。」項瑤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用錢收買,「這事傳出去於我未必有壞處。」

雲雀不解凝向她。

「何況,也不定能傳了出去。」項瑤斂眸,嘴角揚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隨即招了雲雀附耳,隨着她的交代雲雀圓眼睛裏浮了亮色。

昨夜之事是項筠順勢而為,還是巧思設計並不重要,以顧玄曄當下,她此舉還真是夠‘天真’。即是上一世的顧玄曄來說,最後那般待她,是因着大權在握,她再無用,項筠是他心頭的白月光,自是百般呵護,極盡寵愛,但眼下正值步步經營之際,成為他阻礙的,卻是那白月光,就值得一看了。

她要做的,便是添一把柴火,項筠要做的,由她來幫一把。

「什麼事高興?」一道頎長身影緩慢走來,在她面前站定。

項瑤微仰,自覺情緒並未外泄,就聽他仿若察覺所想道,「感覺。」

四目相交,睨着宋弘璟那深潭眸子,項瑤彎唇笑了,為他能讀懂自己情緒而感到愉悅。

隨後,宋弘璟帶着她在府里轉了開來,宋老夫人壽宴那日,項瑤只略略看過,今日有他陪同,感覺又有不同。路上遇着府里下人俱是垂首恭敬行禮,再沒像之前那般盯着瞧,短短功夫會有此改變……項瑤不禁側首,凝着那人清俊側臉,想是察覺了自己之前的不自在作了交代?

「好看么?」那淡然清潤的聲音,經風一暈開,格外的磁性好聽。

項瑤下意識想要點頭,卻在瞬間反應了過來,白皙如凝脂的臉頰上暈開一抹緋紅,故作鎮定將目光掠向他身後放了空。

一聲輕笑隱在風中,宋弘璟俯身微微逼近,「有一副令夫人痴迷的皮囊,為夫甚是驕傲。」

「……」項瑤撇開視線,覺得心目中的宋將軍在漸漸崩坍,只是嘴角卻漾開幾許甜蜜笑意。

跟在項瑤身後的雲雀默默落後幾步,忍下抬手遮眼的衝動。

穿過抄手游廊,兩人攜手走着熟悉府邸,直到最後來到一處院落,透過月洞門,便可瞧見潔白如玉的瓊花開得熱烈,微風拂過,飄零而落,在蜿蜒小徑鋪了薄薄一層。

察覺身旁之人有一瞬的低落,項瑤從那處收回了視線,忽然記起瓊花是長公主生前最愛,這處院落……方一想到就被他牽着走了進去。

雕花纏枝如意窠鳳軒窗敞着,風卷着瓊花落在黃花梨海水紋書案上,吹拂上面擱置着的書冊,發出沙沙響聲,一側擱着的青白瓷描金鸞鳥大花瓶上插着幾株修剪得宜的瓊花枝,盈了一室暗香。

屋子裏一塵不染,似是有人常年打理,桌上描金彩繪梳妝匣里靜靜躺着斷成兩截的紫玉雕花簫。

「小時候頑劣,時常闖禍,這嚴重的一次便是把父親贈給母親的定情信物打碎,也是那天,父親的死訊傳來,母親都沒來得及訓我就昏了過去,這一昏就是好幾天,後來,她再沒機會訓我了。」宋弘璟低低開口,聲音清冷悠遠。

項瑤凝着他,亦是聽說過那段慘烈往事,甚至還從父親口吻中猜出一二隱情,自然也知道雙親亡故對他的打擊有多大,成了如今寡言冷清的模樣,不由回握住他的手。

宋弘璟微垂眸子,「母親最喜歡待在這兒,吹吹曲子,看父親教我寫字。這裏一切都是原樣,年幼時就好像母親還在一樣,時常躲在這裏,不言不語,幾日都不肯出去,有一回還把祖母急哭了。」

「如果父親母親在天有靈,必然眷戀這地方,想讓他們看看,我也尋到了想一生呵護的人,就像父親與母親……禍福相依,生死相隨。」

項瑤看着眼前的景兒,依稀能看到他描繪的那幅畫面,以及後來那個小小的宋弘璟孤單落寞的樣子,板正身子,臉上神色轉為鄭重,對着虛無空氣出了聲。

「這個人,從今往後,我會好好照顧,請你們放心。」

宋弘璟眼眸微垂,心底一片溫軟,泛起這些年從未有過的安定,緊緊擁住了她。

還未待上片刻,便聽着屋子外咿咿呀呀的稚嫩聲音,宋弘璟與項瑤走了出去,便看到一名丫鬟小心扶着趔趄走着的趙小寶,一邊嘴上念着,「小寶兒乖,咱們回去罷。」

「表……發……發發……」趙小寶口齒不清,指的卻清楚,就是那庭院裏的瓊花樹,挪着小步子,搖搖晃晃,看得人一陣擔驚受怕,深怕摔了。

「將軍,夫人。」丫鬟見裏頭有人出來,忙是請安。

項瑤瞧着小傢伙本就喜歡,走了上前,撿了朵剛落下的新鮮瓊花拿在手裏逗她。

「叫嬸娘,就給你好不好。」

「……娘。」

「嬸……娘……」項瑤教導。

「娘……」趙小寶很是認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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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秀本賢良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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