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姨娘摸了摸葉眉的頭髮,一個大包袱放到炕頭,「昨兒個阿遠是悄悄從家裏趕到莊子來的,還把你的東西都給收拾了,是想讓你連夜逃走的。但姨娘想,你爹不會不顧念血緣親情的,你把東西收好,興許你爹會讓你在莊子上待產呢。」
葉眉倒是沒有四姨娘這麽樂觀,古代人有多重視貞潔,她就算不明白,那些電視劇和小說不都寫得很清楚嗎?但畢竟還沒親眼見到親爹,說不定就跟四姨娘說的一樣呢?於是葉眉的心情也稍稍放輕鬆了一些。
等送走四姨娘後,葉眉無事可做,只好伸手拉過四姨娘放在炕上的包袱,一打開,看到的是個用細藍布包着的包裹,好奇地打開來看,發現是兩本手抄線裝書,一本叫《大啟疆域記》、一本是《歷年試集》。
葉眉眼前一亮,估計是葉遠匆忙中裝錯了他的東西吧。她先翻閱了較薄的試集,發現就是一本試卷集錦,文言繁體字連蒙帶猜的,她是能看個端倪,但上頭《四書》、《五經》、《策論》什麽的她看不懂,只能看出上面的毛筆字寫得像是美人在跳舞般賞心悅目,書末頁蓋着個紅色印章,紅色印痕張牙舞爪的,好像是「隨風」兩個字。
倒是《大啟疆域記》有些類似印刷物,應是前人周遊了整個大啟留下的遊記。這時葉眉就很感謝這本書有和《歷年試集》同樣的筆跡,上頭做了許多註解,後面太厚來不及看,倒是最前面有一行醒目的蠅頭小楷她能認全——隨風錄於大啟五十九年半山書院。
大概可以理解成,這本書的註解和那個抄錄試集的人叫「隨風」,為了讓看書的人能更加了解這本書,這位隨風特意用一篇類似序言的文章,解釋了大啟的歷史。
挨個辨別後,葉眉繼續看下去,發現這個叫隨風的人真有意思,寫文的人是字字晦澀,看得人有些發暈,她只能知道這叫大啟的朝代絕對是個架空的朝代。倒是隨風做出的註解通俗易懂,哪怕她這來自後世、文憑不高的人也能看得津津有味,字裏行間好像能夠看出隨風這人表面古板,實際上為人豁達通透一般……
捧着書呆坐半晌,葉眉突然打起了精神,現在可不是看書的時候,摸摸還沒有顯懷的肚子,小聲低語,「既來之則安之,以後我就是大啟朝的葉眉了,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有爹、有姨娘、有弟弟,還有你這個上天賜給我的小寶貝。」
說完話,她開始翻看那一堆顏色暗沉、質料粗糙的冬裝、春裝,看來葉遠是真打算讓她連夜逃跑的,東西裝得又多又亂,直到葉眉從衣服堆中翻出一坨暗褐色、泛着股難聞味道的東西她才稍稍收斂了笑容。
將這坨東西展開一抖,啪嗒一聲,掉出來一個綉工拙劣的荷包,低頭看荷包之前,葉眉先看清手中拿着的是一條灰色半截褲,想來應該就是這時代的褻褲了。褻褲上沾的應該是血跡,星星點點的都泛黑了,要不是天氣還沒轉暖,這臭味還不知道要綿延多久,為了鼻子着想,葉眉連忙將發臭的褻褲丟到一旁,轉而打開那個荷包。
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巴掌大的碧綠翡翠,上頭雕着的兩條魚形成一個完美的圓形,先不說翡翠的質地晶瑩剔透,就是這做工,完全不輸前世那些機器製作。
前世葉眉曾經做過一個珠寶商的保姆,她可以用穿越回去的代價保證,這翡翠絕對價值不菲,至少葉家這種地方上的土財主就不可能擁有。
思及此,葉眉的心猛地一跳,那麽……她的目光掃過被她丟在一旁帶血的褻褲,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都說古代女子重貞潔,這褻褲也許就是她失身時穿着的,那這玉佩……會不會就是「姦夫」的?!
這個可能性越想越大,聯繫之前三姨娘曾經失言說出的什麽「母憑子貴」,莫非那男人的身分地位很高?想到身分地位高,葉眉的腦海中立馬跳出一個腦滿腸肥的老漢,背後汗涔涔地濕了一身。她使勁地搖頭,想甩開腦海里可怕的景象,如果真是那樣的「姦夫」,她寧願帶着孩子孤獨一生!
而且早上起床時她照過銅鏡,雖然模模糊糊的,但鏡中人那尖尖的錐子臉、水汪汪的杏眸,清楚地顯示出她絕對是個模樣不錯的小美人,這樣的女子被有錢人看上的機率太大了。
一想到這,葉眉的神思飄走了,但沒多久她又立刻回神,手忙腳亂將炕上的東西收攏裝好,並做了個決定。反正她也沒做好嫁人的準備,直接跳過前面的過程也挺好的,想着再過六七個月就有一個軟軟的寶貝叫自己「娘親」,心頭就覺得甜蜜,只可惜這甜蜜維持的時間太短,因為她爹葉盛來了!
【第三章被逐出家門】
見着葉盛的模樣葉眉覺得很是奇怪,他到底是怎麽討到五個如花似玉的妻妾的?
四十歲的葉盛長得圓圓胖胖,眼睛小、鼻頭大、嘴唇厚,穿着一身亮色綢緞袍子,怎麽看都像是個屠夫。
沒從葉眉眼中看到害怕和懦弱,反倒對上一雙坦然的眸子,這讓葉盛有些困惑,轉頭看向坐在身邊的妻子,以及她身後的三姨娘和四姨娘,問道:「這事情知道的人有多少?」
「之前知道的就我和幾位妹妹,但昨晚阿遠卻聽到消息趕了過來,現在多少人知道我也不清楚。」作為當家主母的大太太,膝下一兒一女都已成婚,地位穩固,處事向來頗為公允,但葉眉的事情從無前例,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作何處置,這才有了昨晚沉塘的事情,過後想來,她心裏其實有些後悔。
果然,剛剛聽完她說話的葉盛立刻就低喝了一句,「胡鬧!原本悄悄處置了就是,非得驚動旁人。莊子上的人都能管得住嘴嗎?我就說今兒個來,看見那些人眼神怎麽那麽不對勁,指不定就是在背後說老爺治家不嚴還心狠手辣。沉塘可是要出人命的事,再說了,處置自家女兒,若是被有心人告上官府也是謀害人命的罪名,真是一群蠢婦!是誰出的餿主意?」
大太太沒說話,將目光投向了三姨娘。
三姨娘立刻朝葉盛拋了個媚眼,帶着些微的哭腔解釋道:「婢妾這還不是為老爺的聲譽,和府上小姐少爺們的前程着想嗎?」
除去葉盛的正妻是門當戶對娶的不算,其餘四個侍妾,只有三姨娘是良家女子,餘下的都是他花銀子買的,偏偏這唯一一個良家女子還因為他落了胎,加上長得又好,平日裏最是得葉盛喜愛,因此她媚眼一拋又撒了個嬌,葉盛就有些綳不住了,「我又沒說要怪誰,反正……丫頭也沒死。」
從他的遲疑就能看出葉盛對葉眉這個女兒根本就沒多大印象,但不管有沒有印象,葉眉依舊是他女兒沒錯,事到如今,自然要想辦法解決。
看了葉眉一會兒,葉盛忽地想起了一件事,「半年前丫頭及笄時,三姨娘娘家那邊是不是給她保了一門親事?三姨娘,讓你娘來一趟,找個日子讓她成親。」
「老爺啊,你這不是害我娘家在吳家屯待不下去嗎?」說起吳家屯的時候,三姨娘飛快瞥了葉眉一眼,發現她的神情沒絲毫變化,微微勾了勾嘴角,料定這懦弱的丫頭也不敢說什麽。
聽見這話,葉盛也沉默了,想想也是,這事男方肯定是會知曉的,事發後,三姨娘的娘家人的確挺難做人的。
葉盛的小眼睛轉了兩圈,「那怎麽辦?退親豈不是還得退人家定禮?」摸了摸滿是肥肉的下巴,最後,他一狠心,「罷了,就當我沒這個女兒。」
人生,就是這麽跌宕起伏!葉眉心想自己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天煞孤星」。
上輩子孤孤單單到死也就罷了,這輩子眼看多了個雖懦弱卻疼愛自己的娘,彆扭至極還關心自己的弟弟,還沒開始享受有家人的天倫之樂,立馬就被親爹給逐出家門。
對,經過一番商人的盤算後,葉盛做出將葉眉逐出家門的決定,並讓三姨娘儘快通知葉眉的未婚夫前來退婚。
四姨娘是個懦弱的女人,當時就暈了過去,最後還是大太太鬆了口,給了葉眉三天收拾的時間。
第二天葉盛和大太太一大早便要走,而為了防備四姨娘再生波折,直接讓兩個壯實的僕婦押着她,一起回了楊柳集。三姨娘卻是破天荒的自願留下來「監督」葉眉,並處理潘家那一檔子事情,此舉讓葉盛稱讚了她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