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5)
時間已經很晚了,青狐幾次想示意楊巨艇不能再說下去了,她一是不好意思,二是自己也正愛聽,她沒有說什麼。不一定她理解得了楊巨艇的話的內容,但是她喜愛他的講話的方式、他的熱情、他的天真、他的自信,還有他的一廂情願。青狐覺得挺逗,卻原來中國這麼多麻煩這麼多痛苦,這麼多粘粘乎乎、恩恩怨怨,讓親愛的楊巨艇先生一分析,倍兒明白,倍兒利索;嘁哧咔喳,稀哩嘩啦,像瑞蚨祥的老售貨員賣布,左一量,右一折,大姆指甲一掐,噌——地一撕,齊活啦您哪,八尺五寸的布撕成八尺五寸五,讓出五分來,毫釐不爽。底下的事兒呢,底下的事就是男的一人一套西服,女的一人一身旗袍外帶一件貼身內褲啦!就楊巨艇談起國家大事來什麼都忘記的這個勁兒青狐過去也是壓根沒見過,這種勁頭,古往今來,大概只有孔丘先生孔夫子能夠與之相比,叫什麼來着?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天之已晚。還叫什麼來着?朝聞道,夕死也樂意!又是一個小時,又是一個小時,已經沒有辦法請他走人了。他也漸露不支,說話口齒漸漸不清,內容漸漸繞起車軲轆,眼皮漸漸打架,什麼?他睡著了嗎?不,他又說了,他停不下來,思想激發熱情,熱情推動言說,言說產生慣性,慣性無法休止。他說什麼?布哈林?怎麼又說起布哈林來了?布哈林同志是哪位?這回不問李時珍同志和曹雪芹同志了。普列漢諾夫。普列漢諾夫?盧卡契?與納吉一起搞了匈牙利事件但是僥倖沒有被處決的那位匈牙利理論家。布拉格之春的那位爺,叫什麼來着?杜布切夫?是不是杜布切夫?南斯拉夫,南斯拉夫,新階級理論,德熱拉斯,這怎麼又像是**的走資派理論啦?要不我給你熬一點大米粥?我有八寶小菜……他們做竟夜長談,他們畢竟又一次充滿全新全美全光明的憧憬,他們已經體會到了思想、自由、友誼、愛情、交流、創造、嶄露頭角和自信自足的快樂,這是極大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