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無礙。」項筠好歹穩住身形,沒失了儀態,盯着婦人圓潤的身材,伸手揉着被撞疼的肋骨,擺出柔弱之態,暗咬牙根意有所指道:「這兒人多,袁夫人可得多注意些。」

周圍有人暗笑,紛紛交頭接耳,

袁夫人臉上紅了紅,最討厭人家拿她的身材說事,此時只得繃著僵硬笑容,心底很是憤憤——哼,這飛上枝頭也成不了鳳凰的貨。

「是啊,若是衝撞的是宋夫人,那我罪過可大了。」袁夫人隨口說道。

「欸,你們猜宋夫人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有人把話題扯到了旁觀的項瑤身上,玩笑道:「要是個女孩兒我們家俊哥兒可等着了。」

「就你腦袋瓜子最活絡,這就攀起關係了?宋夫人,你可不要理,生個像定遠將軍那樣的兒子才叫好呢。」袁夫人笑盈盈地插了話,言語之有間拉近距離的熱絡。

這話得了眾人附和,畢竟不管是生男生女,只要隨了父母一方的樣貌,就是不得了了。更別說定遠將軍年紀輕輕就帶着玄鐵營擒獲羌族潛入大梁的細作,除了隱患,被皇上青眼有加,如此有才有能,誰不想結交。

連太子妃都對項瑤多加照拂,明眼人都瞧出來是在拉攏,項瑤一下成了香餑餑,項筠邁不開步子,並未隨流,越發顯了孤單,眾人也更有了比較——在場項家三個姑娘,瞧着還是項瑤嫁得最風光。

項筠如何沒瞧出袁夫人的心思,一捧一踩,想孤立自己,偏還就讓她得逞了,盯着站在太子妃身旁的項瑤,見她連帶被捧着討好,項筠越發暗恨,恍若自小就是這般,只要有她在,自己永遠做了陪襯,永遠也出不了頭……

目光不期然一遇,自是瞧出了項瑤眼底的嘲諷,手一緊,攥住了腰間垂掛着的錦袋,緊緊抓着裏頭裝着的瓷瓶,垂了眸子。

等日近晌午,太子妃道安排了助興的節目,攜眾人移步蓮華閣,項瑤和項青妤並排施施然走着,項筠不經意地挨近兩人,便聽得項瑤道——

「上回姊姊說瓊脂膏用完了,我又做了兩瓶帶過來。」

說罷,雲雀便捧上了一小布包,有瓶瓶罐罐輕碰的聲響傳出。

「勞煩妹妹了。」

「你我之間又何須這麽客氣。」

項青妤接過,笑着招來丫鬟,囑她擱到馬車上,與項瑤說笑着繼續往蓮華閣行去。

項筠目光落在那丫鬟手裏捧着的錦布包上,眼底溜過一抹喜色,稍慢下步子,將錦袋取下塞進玉綃手裏,後者得了示意忙跟了過去。

【第四十一章黃符上的生辰八字】

蓮華閣與華音閣相連,並用一個庭院,寬七、八丈,裏頭築起高台,檯子上柔美扮相的伶人咿咿呀呀唱着,水袖一甩一遮,欲語還休,唱的正是《紫釵記》,講的是才子李益元宵夜賞燈,遇才貌俱佳的霍小玉,兩人一見傾心,隨後以霍小玉誤掛梅樹梢上的紫釵為信物,喜結良緣,後歷經磨難又重偕連理的故事。

女眷們坐在蓮華閣內聽戲,太子妃是壽星,先點了兩出自己愛看的,隨後讓庄側妃,項青妤等人點戲,俱是點了應景的喜慶劇目。

崑腔細膩委婉、清俊溫潤,台上演的正是李益得了紫釵一幕,項瑤喜歡這唱腔,正看得認真,便聽得一旁項青妤忽而道:「這一出像不像那年元宵你與藺……」大抵是察覺了不妥,猛地收了聲。

項瑤卻隨之想起,是了,那年元宵她遭醉漢調戲,拿了她的簪子不肯還,是顧玄曄出現解圍,並還了簪子,使她一見傾心,可這又怎麽相同呢?遂笑笑,並未接話。

離兩人不遠的項筠聽了一耳朵,自然也想到了那回,瞅着項瑤神色當她尚未放下,咬了唇角,心中憤憤罵道——都已經是成了親的還惦記別的男人真是不知羞恥!

項瑤如何沒感覺到那刺人目光,挑了嘴角,與雲雀道:「我都忘了有沒有把給宗保的烏玉膏放進去,雲雀你去瞧看看。」

這一說反倒把項筠的心給提了起來,緊張地攥着手心,生怕被發現什麽。

這反應落了項瑤眼裏,很快隱了眼底看戲之意。

雲雀答了後便要往外頭去,項筠更是緊張了。

項瑤當然不會讓項筠的計劃落空,沉吟片刻像是記起似的喚住了人,「我想起來了,放了的,別看烏烏黑黑,去奶癬的功效甚好。」

項筠見狀,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聽着那話,烏玉膏似乎同那香料差不多,項蓁曾囑咐過不能碰了皮膚,要被當成烏玉膏抹了,豈不事半功倍?

項青妤勾着笑意覷向項瑤,相視的眸子裏泛着亮亮光點,還是這般愛戲耍人。眼角餘光瞧見項筠那得逞神情,臉上劃過冷意,雖說不是親姊妹,但這些年項府待她不薄,怎養出這麽個惡毒玩意?

戲台上一幕唱完,突然靜了下來,碧衣丫鬟魚貫而入,呈上精緻菜肴,隔着戲台的華音閣雖看不到裏頭情形,卻隱隱有男人們高談闊論的聲音傳來,夾雜着酒盞碰杯的響動。

一開席,項瑤才發現給宋弘璟準備的醒酒丸還在身上,便藉口離席給他送過去,想着順道交代他少喝些。方走到迴廊轉彎處,便瞧見兩道頎長身影對峙而立,周圍隱約透着一股劍拔弩張的氛圍。

顧玄曄看着面前這人,想到的卻是上一世攜着戰火塵囂回來的畫面,一身玄黑鎧甲,為項瑤守靈三日……他以何種身分?可自己卻奈何他不得,畢竟還要倚仗此人,也是當時才察覺宋弘璟竟對項瑤有這份心思。

項瑤出殯那日,這人一柄環首刀架了他脖子,以下犯上還那般理直氣壯,道是為了大梁饒過他一命,等到大梁江山後繼有人,便是回來取命之時,之後再尋不着蹤跡。而那人言出必行的行事風格卻叫他時時刻刻提心弔膽,如一把看不到的劍懸在脖子上日夜難安,直到記憶終止,他都未有子嗣。

兩世交替的記憶因面前的人漸漸鮮活,尤其之前遠遠看到項瑤,更是如記憶中的模樣,細細回憶,竟還能回想起兩人美好點滴,懷念非常,可她已經成為宋夫人……

「藺王?」見他攔着去路又默不作聲的樣子着實古怪,宋弘璟耐心告罄,出言詢問。

「瑤兒可好?」顧玄曄下意識便問出這句,話一出口就察覺不妥,瞧見對面之人微擰眉心攏了寒意,乾咳一聲補救,「入了王府後能見面的機會少,筠兒常常念叨宋夫人的好。」

宋弘璟臉色仍是不悅,並未信了他的說詞,氣氛僵硬尷尬。

項瑤見狀挪了步子上前,對顧玄曄盈盈施禮。「藺王萬福金安。」隨後走到宋弘璟身旁,將醒酒丸交到他手裏細心叮囑,「莫要貪杯。」

「我省得。」宋弘璟嘴角微揚,化開一身寒霜。

兩人站在一道便縈繞一股脈脈溫情,項瑤那雙晶亮的眼眸里毫不掩飾自己的愛戀,顧玄曄曾無數次見過,不禁憶起她曾為自己甘願放下身段洗手作羹湯,可當時的自己只覺得厭煩,虛以委蛇,如今她看向了別人,心中漫起的感受卻是萬般複雜,很想把那雙眼捂住,叫她只能看着自己……

宋弘璟動了動身子,不着痕迹地擋在兩人之間。「這裏風大,回去吧。」

「嗯。」項瑤應聲,亦察覺到顧玄曄有些古怪,那感覺彷佛與上一輩子重疊,沉穩自若、城府更深……只是因為病弱抑鬱的錯覺吧?

回了宴席,戲台上是一名琴姬,腰束一條銀色腰帶做裝飾,繪有複雜奇異花紋,顯出玲瓏的誘人身姿,面上覆著薄薄面紗增了幾分神秘感,露出的雙眼嫵媚多情,十指撫過琴弦,淙淙樂聲流出。

一曲〈鹿鳴〉歡快流暢,博得一陣叫好,項瑤卻看着那人微微蹙起了眉頭,雖離得遠,只瞧了個身段輪廓,可那淡淡香氣還是叫她察覺出了身分,不由多放了三分注意在她身上。

「姊姊當初一曲技驚四座,這琴姬自是比不得,不知太子妃生辰能否有機會再欣賞一回。」項筠望着項瑤忽而出聲。

旁邊的婦人們聞言亦瞧了過來,對項筠越發厭惡,借了太子妃的名頭,卻是讓宋夫人行琴姬之事,未免屈辱,就聽項瑤笑盈盈道——

「我只會那一曲,今天這場合不適合,不分場合行事惹了厭煩就不好了,還請太子妃恕罪。」言罷,意有所指地瞟過了項筠,暗指她不分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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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秀本賢良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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