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宋弘璟應下就往世安院去了,入了屋子見趙玉珠已經平靜稍許,只是情緒依然低落,神色鬱郁。
「你要真喜歡沈暄,我同祖母說說,把你倆的事兒定下來。」宋弘璟走近,秉着一貫直截了當的風格道。
趙玉珠一怔,臉上愁緒霎時被沖淡,浮了紅暈,半晌才憋了句話。「他……他都沒來提親。」
項瑤噗哧笑了,趙玉珠到底臉皮薄,羞紅着臉跑了。
「沈暄確實是不錯,不過玉珠的婚事你插手不大好吧?」畢竟還有宋氏在,只是今天要是他們晚些回來,玉珠恐怕就要離家出走了。
「放心,有祖母在不會委屈玉珠的。」祖母對於小輩的婚事向來開明,尤其沈暄又是她看着長大,前兩日甚至說起如今沈暄成了姑娘們想嫁的熱門人選,真怕她相中的外孫女婿跑了。
項瑤含笑頷首,「也是,不過這事兒也不能咱們一頭熱,改明兒你見了沈暄提點下,也別讓玉珠等急了。」
宋弘璟應聲,想起之前被打斷的正事,復又提起道:「顧妧的住處我已命人盯着,還有今日這樁巧遇,我懷疑她與成王有聯繫。」
項瑤睨着他,嘴角噙着一絲促狹,「果真是美色惑人吶。」言罷,故作輕佻地挑了他下巴似作端詳,待察覺面前之人的眸子漸漸轉暗,十分機靈地收了手,乾咳一聲面露正經神色,「不論是否有聯繫,叫人盯緊了總沒錯的。」
她心中卻不無疑惑,畢竟上輩子她所知的是顧妧與顧玄曄有牽扯,至於又和成王有什麽事,她還真不清楚。
日子轉眼就到了十月二十五,這天是太子解禁的日子,他早早讓人備了馬車攜太子妃一同前往藺王府探望。項筠聞訊,藉機在太子面前露了下臉,跟在後面一道去了顧玄曄寢居,這才得以見上一面。
屋子裏瀰漫著濃重的藥味兒,即便開着窗子味道也是不散,太子進門後略皺了皺眉,便瞧見床上躺着的顧玄曄雙眼無神地盯着床頂,叫喚他也毫無反應。
「他……這樣多久了?」
安瑾的目光忙從險些失態慟哭的項筠身上收回,暗暗警告地瞪了一眼,才回太子的話,「有些時日了,說是燒得太久離了魂,吃了御醫開的方子才稍微有些起色。」卻也不見多大用處就是了。
項筠見顧玄曄如此,捂着嘴默默流淚,總算顧忌着太子與太子妃在場沒往前撲,眼神勾勒着他消瘦許多的臉龐,不複印象中的意氣風發,如此模樣真是叫她甚感心痛……
太子同樣在細細打量着顧玄曄,同胞兄弟,又如此優秀,蒙此劫難確是令人惋惜,遂坐在床沿同他說話,企圖喚醒他,太子說的大多是兄弟倆小時候的趣事,背影看來似乎有着異樣的悲傷,然落在顧玄曄面上的目光卻很是複雜。
待太子夫婦離開,安瑾送兩人出府後,項筠當下叫人「請」出了屋子。她站在過道上,目光緊緊凝視着那道重新閉上的門,腦海中滿是顧玄曄了無生氣的蒼白模樣,越發難過了起來,嚶嚶垂淚不止。
「王爺……」
「小姐。」玉綃見狀遞了帕子,往門那處瞧了一眼,像是怕藺王妃突然回來似的,不掩擔憂,隨即壓低了嗓子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詢問,「小姐今天約了人,還去麽?」
項筠拿帕子拭了拭眼淚,倏然記起這事,堪堪咬住牙根,堅定道了個「去」字,才不舍離開。
長安街旁巷子盡頭一間不起眼的茶樓,因着位置偏僻,客人只有麻雀三兩隻,就連夥計都閑得在大堂打瞌睡。夥計忽而聞得一陣清香,迷迷糊糊地抬起頭,見是一名戴了帷帽的女子,身旁作丫鬟打扮的少女則出聲詢問可有人在雅間等候。
夥計一拍腦袋,將人帶上二樓的雅間便退了下去。
只見項筠坐在窗邊,大抵是等的久了,面色稍有不豫,蹙眉瞧向門口出現的人。
「怎的那麽久?」玉綃代為發聲質問。
「路上耽擱了。」項蓁喏喏回道。
項筠一貫都不怎麽喜歡這個項蓁,不過是外室所出,這幾年才認回,老一副唯唯諾諾好像誰都可以欺負的樣子,很是看不起。
「行了,我要的東西帶來了麽?」項筠不願在這耗了時間,直奔主題。
項蓁聞言輕蹙了黛眉,顯了躊躇神色,「你能不能先告訴我要用這香乾什麽?」
「我不是說了,府里總有蟲蟻,我驅趕用的。」項筠在她面前連是偽裝都不屑,口氣略不耐煩道。
項蓁微瑟縮了下,心底則有些生氣,畢竟項筠的說詞真把她當傻瓜糊弄,咬了咬唇,從身上取了一方形白瓷罐捏在手裏,像是猶豫着要不要給出去。
項筠直直盯着她手裏的罐子,眼眸斂了精光,見她牢牢捏着,態度便軟了稍許。「我又不會拿去害人,妹妹且寬心。」
項蓁唇角抿得更緊,依然將罐子攥在手心,弱弱道:「要是調不好分量,真的會出人命的。」其實做出來的當下她就有些後悔應下了,可項筠開出的條件太誘人……然而事關人命,又過不了自己心底那關,一時躊躇。
項筠聽了暗喜,她要的自然是這種,便讓玉綃去拿,項蓁卻縮起手藏在了身後,像是反悔。
「要良心還是孝心,端看妹妹如何選了,你忍心你母親老了孤苦無依?我知你想接母親入府,而我恰能幫你,屆時二叔給了你母親名分,於你親事也是有益。」項筠拿出當日的話徐徐誘之。
項蓁眉心皺起,因着項筠的話而陷入糾結。父親早已忘了母親,又有沈氏壓着,自然不會提收房,更別說還有項老夫人那一關,可要是項筠能說動藺王相幫就不是問題,即便不圖榮華富貴,能與母親在府里有個照應也是好的。
玉綃得了項筠眼神暗示,上前徑直從項蓁手裏奪了罐子,「小姐肯管你的事兒已經是莫大恩情,還有什麽可猶豫的?」
「可……」項蓁虛握了握空了的手,望向項筠猶是不放心。
項筠接了玉綃遞給她的白瓷罐子後拿在手裏把玩,展開的笑容里攜了一絲興奮與得意,至於項蓁如何糾結又關她何事?東西到手不願繼續糾纏,起身正要離開之際,她在門口停了下腳步,回身沖項蓁似笑非笑地警告,「我要做的事你管不了,我只勸你把嘴封嚴實了,要透出一個字兒,你和你母親都落不了好。」見項蓁受威脅不敢言語的神情,滿意的帶着玉綃旋身而出。
雅間裏的項蓁在她的身影消失時定了定神,身子微是一垮,手心一片汗漬,臉上卻浮起幸不辱命的解脫神色,隨即像是想起什麽快了兩步走向窗子,半隱了身子小心往下望。
此時正值未時初,街上行人較少,或是三三兩兩蹲在街角對弈,故此當街上出現一名拖着長長法袍的薩滿巫師時便很是顯眼,那人手執骨杖緩步走着,面罩神只面具,神秘而高傲。
剛出茶樓的項筠主僕倆自然也瞧見了,忽而聽身旁有個聲音不掩興奮地呼了聲「巫師」,原來是茶樓的夥計跑出來觀看,見主僕倆便忍不住嘮叨上兩句,「聽說這薩滿巫師挺神的,京城裏不少人不拜菩薩改拜他們了,說是能通神,本領可大了!」
項筠聞言半信半疑地瞟過去一眼,就見巫師快要離開巷子之際,有一婦人小跑着從巫師過來的方向追了上來,口中聲聲呼着「留步」,眼角似有淚光閃爍,卻是滿溢喜悅。
街上的人皆因為這一動靜紛紛停佇觀看,猜測紛紛,俱是好奇。
「巫師大人,妞妞醒了,她醒了!」婦人近乎喜極而泣,一遍遍重複着,跪在巫師面前不住感激磕頭。
路人里有認出婦人的指了道:「那不是黃家大嫂麽,她孩子前幾天跌進湖裏,救回來就一直昏迷,都說魂兒讓水鬼拉走了。」
「是啊,我那天經過還聽大夫說讓準備後事,黃家兩口子抱着哭得那叫一個傷心。」另一人附和,看巫師虛扶起婦人,咋舌道:「這是讓巫師救活了?」
「這有什麽稀奇的,自打他們進城後,治病救命、驅邪問神,大夥兒又不是沒瞧見過,厲害着呢!」
「也是,反正大夫治不好的他們都有法子,那聖水也是靈驗的很。」
「不知道討一杯喝了能不能長命百歲?」
「哈哈,不如你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