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陳老將軍素來看重他,不吝於提拔舉薦,且羽林衛之中,要論武藝,他趙瑾之勝過任何一人,這個機會,簡直就像是為他量身準備的!
「聽了清薇一席話,真如撥雲散霧。」趙瑾之心下對清薇更加佩服,「這份眼光,恐怕浸淫朝事多年的老臣也未必能有。」
「不是不能有,不過不能想陛下所想罷了。」清薇道:「在其他人看來,當務之急是西南之患、是江南之危,然而對陛下來說卻並非如此。這些危機只要利用得當,於陛下而言反能成為轉機,既是轉機,自然不必急切,可從容佈置,得到最大的收穫。」
說到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對那些朝臣來說,他們雖然在揣摩聖意,但更多的還是從自己的立場來看,沒有人會去想「如果我是皇帝」這種大逆不道的問題。
可是清薇不同,她從前站在虞景身邊,思考的角度從來都是跟他一致的,甚至可以說,虞景許多思考習慣都是在清薇的幫助之下逐漸樹立的。
如果要問這世上最了解虞景的人是誰,那必定非清薇莫屬,就連周太后也要稍遜一籌。
但清薇在這件事上一直謹慎低調,有動作也一定隱秘而委婉,莫說旁人,就是虞景自己也未必能夠意識到這一點。
這是清薇的自保之道,若非如此,之前江南的事,虞景不會始終沒懷疑她參與其中的可能性。
然而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些本該永遠隱瞞下去的東西,清薇總會不由自主地在趙瑾之面前展露出來。
但這也是有前提的,清薇首先確定趙瑾之即便知道了也絕不會對人言,這是最基礎的信任,沒有這一點信任,也就不會有後續了。再然後,或許是因為趙瑾之一直以來的表現,他像個真正的正人君子,以至於清薇對他漸漸生出更多期待。
趙瑾之聽到她說出這等駭人聽聞之言,並沒有驚慌害怕,反倒讚賞道:「清薇不必自謙,若不是你,這話恐怕也說不出來。」頓了頓,又補充道:「你放心。」
他沒說放心什麽,但彼此都明白這三個字的意思,畢竟現在他們所談論的話題,本不該是這樣兩個人來談的。
跟清薇談過之後,趙瑾之的一顆心也就放了下來,既然羽林衛贏面最大,那麽接下來就看陛下的選擇了。
繼續奔走尋找門路,效果也不大,還不如繼續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上四軍負責護衛皇城、守備宮禁,為皇帝出巡時侍從,但四軍加起來數萬人,當然不可能每人每天都去輪值,餘下來的時間多是在各自的校場上進行種種訓練。
所以趙瑾之定下心來之後便一改從前的懶散,主動從陳老將軍手中接過訓練之責,每天在校場上操練羽林衛下屬的衛率兵士。
陳老將軍一直想讓他接手這些擔子,難得他自己願意,自然求之不得,因此在趙瑾之的高壓之下,羽林衛中原本浮動的人心也慢慢被壓下來了。
孫勝等熟悉的人曾私底下問過趙瑾之,是否已經得到了什麽內部消息,但趙瑾之矢口否認,只督促他們最用心訓練,不肯給一句準話。
但他相信,上四軍截然不同的表現,皇帝必定會看在眼裏,該選擇誰,想來也很快會有決斷。
【第二十三章求親遭拒】
幾日之後,陛下陸續召見了上四軍的將軍們,各有誇讚和封賞。
陳老將軍回來之後,私下將趙瑾之叫了去,「陛下今日問我,羽林軍中可有看好的後輩,我說了你的名字。」
趙瑾之心頭一跳,「多謝將軍提攜。」
陳老將軍看了他一眼,「你是一個聰明人,想來也該猜到陛下的意思了,這西南之戰,如無意外,應是派遣羽林衛前往。我年紀大了,比不得年輕人,自然只有派你領軍。軍中諸事你都是嫻熟的,也不必現在來教,我只有一句話囑咐你:莫辜負了皇恩浩蕩。」
趙瑾之聞言,鄭重下拜,「末將謹記將軍教誨!」
其實哪怕是年紀大了,既然是個將軍,誰沒有建功立業的心思?但陳老將軍卻能夠在猜透皇帝心思的第一時間舉薦他,將這個機會讓出來,這一點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讓趙瑾之怎不心懷感佩?
當初他被選入羽林衛,是陳老將軍親自擢拔,其後也一直將他帶在身邊精心教導培養,這才有今日的羽林中郎將趙瑾之,如今又肯退一步,給他出人頭地的機會,在趙瑾之的心裏,這位長輩與自家祖父一樣,都是在自己成長的過程中,教過自己許多東西的重要人物。
沒有他,也就沒有今日的自己,這份恩義自當感佩在心。
陳老將軍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我老啦,能看到你們年輕人出頭,心裏也是高興的,往後得了空,別忘了時常來陪我這老頭子喝喝酒、說說話。」
果不其然,次日便有聖旨降下,諭令羽林衛整軍前往西南,震懾蠻夷,揚我大魏聲威。
聖旨中特別提到,顧念陳老將軍年事已高,特命羽林中郎將趙瑾之暫代領軍職責,率軍前往西南,即日啟程,不可貽誤。
這道命令一下,皇帝的心思許多人都看清楚了,不過這都是馬後炮、事後聰明,沒有任何意義的感慨。
當然,也有人因此重視起趙瑾之這個突然冒出頭的年輕人,再聯想到他是趙訓的孫子,心裏都各有思量。
不過現在趙瑾之卻暫時顧不上這些,對他來說,終於塵埃落定,即將出發前往西南之際,心中都沒有預想中的那種激動。
因為這一切都可以說是在預料之中,就在那一天、在那座不起眼的小院裏,清薇對他分析利弊時,他心裏就已經有了數,現在有了這個結果,不過是再次證明了清薇的眼光,而他的一腔激動則盡數轉為冷靜。
得到這個機會,只是個開始,能否抓住、能否順着自己設想好的道路往上走,還是未知數,所以還不到他需要高興激動、歡欣慶祝的時候。
接下了旨意,趙瑾之忽然很想見見清薇,心裏好像有許多想法、許多話,想要同她說一說,然而當他回到家裏,看到清薇時,那滿腔的話又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一句都想不起來。
最後,趙瑾之站在清薇面前,沉默半晌,脫口說出的話卻是,「待我從西南歸來那日,唯願十里紅妝,迎娶清薇為我趙瑾之之妻。」
兩人對視了片刻,清薇轉開眼,「趙大哥莫不是糊塗了,怎麽忽然說起胡話來?」
趙瑾之道:「這是我的心裏話,清薇。」
清薇側過身要走避,「趙大哥別再說了,我只當未聽見,你快回去吧,等清醒了再來說話。」
擦身而過時,趙瑾之握住了她的手腕,「聖旨已下,明日一早我就要領軍啟程了。」他說:「此去少則三五月,多則一兩年,時候難定,期間可能會有許多變故,再回來是什麽情形我們都料不到,所以不如趁此刻將這番心裏話說出來。」
清薇不答,只試圖將自己的手腕抽出來。
趙瑾之心下一急,繞到她對面,「清薇,你一向不是這樣不乾脆的人,今日怎麽連聽我說話也不敢?我這番話說出來,只為讓你知道。你不必急着拒絕,也無須此刻就答應,只望你能將這一番話稍稍放在心上,便是我唯一所求了。」
清薇背對着趙瑾之道:「趙大哥若這樣說,那我此刻便能給你答案。」
趙瑾之聞言,抓着清薇的手力道一松,便讓她掙脫開了。
清薇往前走了幾步,拉開距離後才道:「我的事,趙大哥就是不知道全部,想來也能多少猜到一些。我十七歲上到了如今的太後身邊伺候,說是伺候太后,但她老人家見我伶俐,便將我給了當時的皇太孫殿下,也就是當今陛下。
「那時皇太孫才十五歲,心性不定,太后不放心,怕我教壞了皇孫,因此再三試探。後來是我跪下發誓,此生唯一的心愿便是出宮,求他母子二人成全,太后這才信了我,可即便如此,想來心中到底還有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