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就見蘇禧被一群飛舞的蝴蝶環繞着,因為想出了怎麼破解宛平翁主的難題,所以步伐很有些鬆快。她腳上穿着一對紅緞織金滿面花的繡鞋,鞋頭綴着分別綴着兩顆明潤的東珠,那雙小腳小巧可愛,在裙子下若隱若現,勾得人心裏痒痒的。
桃院和露華園緊挨着,僅有一牆之隔。
不遠處有一座建在假山上的亭子,亭子裏坐着三個人,正是前來露華園觀賞牡丹的晉王世子衛沨、豫王世子衛淵和大皇子衛季常。
衛季常看了又看,覺着這小姑娘很有些眼熟,仔細想了想,原來就是那日西郊隆安山別院放風箏的小丫頭。
沒想到才兩年不見,就出落得如此漂亮了。若非那雙眼睛還跟以前一樣清澈明亮,衛季常是絕對認不出來的。
衛季常口不能言,也聽不見人說話,倒是能讀得懂唇語,見衛淵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口中道:「這是哪家的小姑娘?」
桃樹種得密密麻麻,一棵緊挨着一棵。就見蘇禧那張嬌甜貌美的小臉剛一露出來,就走到了下一棵桃樹下,讓人還沒看個夠,她就藏起來了,把人勾着吊著,恨不得把擋在眼前的桃樹都砍了,好好地一睹她的嬌容。
好不容易她停下來了,站在最後一棵桃樹下,讓人從樹下挖出了一壇桃花釀。
蘇禧打開罈子上的泥封,低下頭聞了聞,酒香撲鼻而來,她輕輕地眯了眯眼睛,小臉露出幾分陶醉之色。
可惜只能看見小半張臉,看不見全貌。
衛淵沒來由地覺得有些渴,端起黑漆嵌螺鈿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卻仍舊不解渴。
衛淵正要讓下人去打探這是誰家的姑娘,對面衛沨放下茶杯,神情淡淡地道:「方才有一事忘了告訴堂兄,陛下讓我給你帶一句話,青水山的災民已經安頓了,剩下的編冊入戶一事,需堂兄在今日之內解決了。」
衛淵霍地站起來,一臉驚訝:「你怎麼現在才跟我說?」
衛沨歉意地笑了笑,起身道:「一時忘了,堂兄現在去或許還來得及。」
今天都過去半日了。衛淵這會兒哪還顧得上美人不美人,趕忙穿上自己的披風,領着侍從下了假山,往清水山趕去。
豫王世子離開后,八角亭里只剩下兩人。
大皇子衛季常朝衛沨看去,若有所思地彎唇笑了一笑,用食指蘸了蘸杯子裏的茶,在桌上寫字道:「想不到,衛世子還有忘記事情的時候。」
衛沨看一眼桌上的字,面色不改道:「偶爾。」
恐怕不是偶爾,而是跟某個人有關罷了。衛季常沒有戳穿他,又緩緩寫:「時候還早,不如跟我下一盤棋?」
「不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衛沨直接拒絕,臉色從容,沒有絲毫愧疚。
走前看了一眼對面的桃院,那裏已經空無一人了。
蘇禧從桃院出來,把桃花釀交給身後的丫鬟抱着,小臉掛着淺盈盈的笑。
方才她看到桃花瓣從樹上落在地面上,底下鋪了薄薄一層花瓣,大部分都埋進了土壤里,跟着一塊兒腐爛融化了。倘若樹底下埋着桃花釀,那花瓣就不會爛得那麼快,應當比別的樹下的花瓣都多才是。
蘇禧依照這個法子找了找,果真就找到了。
這會兒時間還早,倒也不着急,她慢慢地走着。繞過一扇月洞門,就見迎面走過來一個人,穿着鴉青色四合如意雲紋錦袍,英姿修長,如松如柏,正是衛沨。
蘇禧停下,剛想叫一聲「庭舟表哥」,可是就想起他上回調侃她「太小」,快脫口的話硬生生地憋回了肚子裏。
等到衛沨走到跟前,他表情坦然,好像絲毫不記得那回事了。
蘇禧最終還是打了一聲招呼。
衛沨點點頭,對蘇禧身後的丫鬟道:「宛平翁主正等着這壇桃花釀,既然找到了,就早些送過去。」
丫鬟知曉宛平翁主的脾氣,稍有不順心便要打要罰,眼下聽衛沨這麼說,更是不敢耽誤地往花廳去了。
廊下只剩下衛沨和蘇禧,以及蘇禧的丫鬟聽雁。
衛沨垂眸看了蘇禧一會兒,眼眸漆黑,然後道:「怎麼是你去桃院拿酒?」
蘇禧一邊納悶他怎麼知道自己去了桃院,一邊把她們玩擊鼓傳花的事解釋了一遍:「我沒答上宛平翁主的問題,就要答應她做一件事。」
衛沨便沒再說什麼,只垂眸看着她。
蘇禧被他看得有些奇怪,屈了屈膝道:「庭舟表哥,我先回花廳了。」說罷便要從衛沨身側走過。
衛沨叫住她:「等等。」
蘇禧下意識停住腳步,朝他看去,道:「庭舟表哥還有什麼事……」下一瞬,忽然就沒聲兒了。
衛沨伸出手,拇指輕輕地放在她的額頭上。
蘇禧剛才找酒的時候頭上落了許多桃花瓣,花瓣洇出了汁兒,在她眉心印了一小塊紅色的痕迹,遠遠看着像一抹硃砂痣。
衛沨用拇指拭了拭,把那桃花印抹掉了,然後收回手,面色如常道:「好了。」
蘇禧仰頭看着他,眨了眨眼,訥訥地「哦」了一聲。見他坦坦蕩蕩,想必只是單純的幫她而已,蘇禧便沒有多想,同他道別後領着聽雁離開了。
過了午時,壽昌長公主領着一行人去後院聽戲,請的是如意班。男女分席坐,中間豎了一道十二扇麻姑獻壽紋屏風,互相看不見對面的光景,倒是能聽見聲音。
蘇禧坐在宛平翁主後頭,手邊八仙桌上的粉彩碟子裏擺着松子、花生、瓜子,她也不吃,低頭剝了果仁就放在旁邊乾淨的碟子裏,打發時間。
唐晚不客氣地拿起一個松子仁吃了,問道:「幼幼,方才你去哪了,怎麼去了那麼久?」
蘇禧剝松子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彎起眼睛道:「唐姐姐忘了?我去拿酒了呀。」
唐晚又吃了一個松子仁,忽然想起什麼,低頭附在蘇禧耳邊小聲地問道:「那你可有看見衛世子?」
這個衛世子指的自然是晉王世子衛沨,而不是豫王世子衛淵。
蘇禧眨巴眨巴眼,長睫毛跟着一扇一扇,她有點驚訝地看向唐晚:「唐姐姐,你也……」
唐晚一瞧就知道她想多了,趕忙擺擺手打消她的想法,「噯……你可別亂想。」
衛沨固然出色,可就是太出色了,她心裏清楚自個兒是沒可能的,所以也就趁早打消了那些念頭。
唐晚看着身邊的小丫頭,粉嫩剔透的雙頰,精緻無瑕的五官,若是再過兩年,必定是傾城傾國之貌。若是衛世子將來會娶妻,唐晚覺得今兒在場的姑娘里,也就蘇禧跟衛沨最般配,站在一起絕對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便是傅儀、殷萋萋之流都比不上。
可惜就是蘇禧年齡太小了點兒,等到兩年後她長大成人了,說不定衛世子早已經娶妻了。
蘇禧見唐晚獨自惋惜地搖了搖頭,鬧不懂她什麼意思,「唐姐姐怎麼唉聲嘆氣的?」
唐晚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手感又滑又膩,「沒什麼。你陪我去外頭走走吧。」
這時候說去「走走」,便是去更衣的意思。
蘇禧說好,跟另一邊的郁寶彤說了一聲,倆人便一塊兒離開看台了。
屏風另一頭,蘇祰看着衛沨道:「庭舟,你怎麼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