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蘇凌蓉一個勁兒地搖頭,頗有些絕望:「我不嫁,大伯母,我不要嫁給他……」
那廂吳道走出了幾步遠,回身望了望廳堂,見從紫檀嵌螺鈿屏風後面走出一個穿雪青色衣裳的小姑娘,站在殷氏身後。吳道看向那姑娘的臉,一下看得眼睛都直了,差點兒忘了怎麼走路。他自認玩過不少女人,姿色上層的也不少,卻沒一個像這個這般,一眼就勾住了他的魂兒。
當真是肌膚勝雪,花容月貌。
一想到自己錯過的是這樣的小美人,吳道便惋惜得腸子都青了。跟這個九姑娘比起來,那蘇凌蓉又算得了什麼?
次日殷氏說到做到,果真請媒人去了慶安侯府議親。
慶安侯夫妻原本就在操心二兒子的婚事,如今聽說吳二壞了蘇家四姑娘的名聲,自然是沒二話就同意了這門親事。兩家直接跳過了納采、問名這二禮,合看了吳二與蘇凌蓉的八字,沒幾日就往蘇將軍府送去了聘禮。
蘇凌蓉便是哭壞了眼睛也沒用。
那日向蘇禧傳話的丫鬟彩扇自然也少不了罰,被老太太身邊的李嬤嬤罰了二十板子,隔日便打發出府了。至於二房的四爺蘇祰……這件事他也逃不了干係,吳道就是他從外面找來的,二老爺蘇揚一怒之下把他趕出府了,還要跟他斷絕父子關係,將他從蘇家的族譜里除名。
二夫人郭氏得知后,兩眼一閉暈了過去。女兒稀里糊塗地嫁進慶安侯府就算了,若是兒子再沒了,她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這廂二房水深火熱,蘇禧卻依舊每隔兩日去青水山跟谷先生學琴。
今日谷先生總算教了她一點別的東西,不再讓她反覆彈奏《仙翁操》了。彈着彈着,谷先生又去堂屋會客,蘇禧便一個人在屋裏練習了一會兒。
算上這一次,谷先生的朋友統共來過三次了,蘇禧卻一次都沒見過。不曉得跟上回是不是同一個人,她一邊彈一邊胡思亂想,不小心撥錯了一根弦,只聽「錚」的一聲,琴弦從蠅頭處斷了。她慌忙收回手,右手食指仍舊被琴弦割破了一道口子。
蘇禧輕輕地「嘶」一口氣,把指頭放進嘴裏吮了吮,便抱着琴去堂屋找谷先生。
蘇禧來到堂屋門口,正準備敲門,雕花槅扇卻被一雙修長的手從裏面推開了。她以為是谷桐先生,張口便道:「先生,琴弦斷了,我……」話還沒說完,看清面前這張臉后猛地一頓,錯愕地道:「庭舟表哥,你怎麼在這?」
衛沨從門內走出,身穿一襲藏青色綉忍冬紋錦袍,今日稍涼,外面又罩了一件黑裘披風,更是顯得他清冷矜貴,面如冠玉。他目光一垂,落在蘇禧粉妝玉琢的小臉上,彷彿一點也不驚訝谷先生新收的弟子是她,只道:「來找谷先生下棋。」
蘇禧朝屋子裏看去,只見谷桐先生坐在棋盤後面,一隻手支着額頭,一隻手拈着一枚棋子,閉着眼睛顯然是睡著了。她這才知道原來谷先生的朋友是衛世子,既然先生睡著了,她也不便打擾,體貼地關上槅扇道:「庭舟表哥跟先生的關係很要好嗎?先前幾次來拜訪的人也是你?」
衛沨頷首,見她抱着琴的右手食指指腹洇出了一滴血珠,微微蹙了蹙眉頭道:「手指怎麼受傷了?」
蘇禧低頭看了看,「哦」一聲道:「方才琴弦斷了不小心划傷的,回去后我讓丫鬟上點葯就好了。」說完一心念着換琴弦的事,不知道守門的小童會不會換……
正想着,衛沨卻伸手接過她的琴,走到院裏桐樹下的石桌旁,把琴放了上去,對她道:「過來。」
蘇禧不明所以地走過去,眨巴眨巴眼,衛沨拿她的琴幹什麼?難不成是要幫她修?
衛沨道:「手伸出來。」
蘇禧緩緩伸出手攤在他面前,白白嫩嫩的手心兒,手指纖長,像春天新發的水蔥嫩筍,脆弱細嫩得好像一折就斷。偏偏手掌也小,上回擱在他手裏時,他一隻手就能全部包完了。
過了半響,衛沨才緩聲沉沉道:「右手。」
蘇禧聽話地換了右手,就見衛沨取出汗巾,替她拭去指腹上的血跡,又從袖中取出一個青釉小瓷瓶,倒出些白色藥膏塗在她的指頭上。末了他用拇指輕輕揉了揉,將藥膏揉開,抬眸道:「我上回給你的藥膏用完了么?」
蘇禧有些怔愣,條件反射地點了點頭,旋即又趕忙搖搖頭,「沒有。」
衛沨看着她,少頃唇畔緩緩噙起一絲淺笑,沒再說什麼,吩咐侍從李鴻去谷先生屋裏取了琴弦,打算給她換琴弦。
換罷琴弦后,蘇禧抱着琴跟衛沨道謝。
門外一個穿粉彩蝶紋衫裙的侍女走進,對衛沨屈了屈膝道:「世子爺,王妃讓人來請您回府。」
衛沨面無微瀾,淡聲道:「何事?」
侍女便附在衛沨耳邊說了幾句什麼,就見他輕笑了笑,唇邊露出一抹輕嘲,這位續弦王妃的手倒是伸得很長。他起身,對面前的小丫頭道:「幼幼,若是谷先生醒了,替我同他說一聲,我先告辭了。」
蘇禧說好,目送衛沨坐上馬車后,踅身走回了琴室繼續練琴。
練了半日,谷先生總算睡醒了,又過來給她指導了半日。蘇禧回到家后已是華燈初上,因今兒有些疲憊,便沒去秋堂居用膳,直接回了花露天香。聽底下的丫頭說,四姑娘蘇凌蓉為了抵抗跟慶安侯府的親事,今日和昨日一整天都沒進食,方才已經餓暈過去了,二夫人郭氏知道后跑去大夫人面前求了一頓情,大夫人絲毫不為所動。
蘇禧一邊練習動作一邊聽丫頭說這些,倒是一點也不意外。蘇凌蓉這麼做無非是苦肉計罷了,只不過蘇凌蓉不曉得她娘的性格,殷氏一旦決定了就不會更改,更何況這回不像往常那般小打小鬧,若是不給二房一個教訓,那她娘親這宗婦也就白當了。
蘇禧道:「娘那邊情況如何?」
那丫頭是花露天香的二等丫鬟攏春,一邊偷偷地瞧着蘇禧一邊道:「大夫人有些動怒,着人把二夫人請回去了,不過瞧着還好,晚上用膳也跟平時一樣多。」
蘇禧點點頭,放心了,「你下去吧。」
攏春頷首道是,臨走前忍不住多看了九姑娘一眼。
平時蘇禧身邊有聽雁等四個大丫鬟伺候,用不着她們在跟前,所以攏春是第一回見蘇禧練這些稀奇古怪的動作。
雖然姿勢奇怪,但攏春卻覺得由自家九姑娘做出來,有種說不出的好看。九姑娘的衣裳也頗奇怪,上衣下裳,只不過衣裳用柔軟的散花綾而制,貼合著身子,勾勒出玲瓏的曲線。九姑娘雙手一抬,便露出纖細柔軟的小蠻腰,那腰當真是雙手可握,露出的一小截皮膚也白得膩人,藏在衣裳下的肚臍眼兒小巧可愛……攏春慌慌張張地出去了,站在廊下摸了摸自己的臉,竟然燙得驚人。她從沒想過自己看着一個女子也能看得臉紅,而那個女子還是她家九姑娘。
這廂,蘇禧自然不知攏春在想什麼,她練完動作洗了個澡,便早早地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