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江夕荷本不想多說的,但他的目光與言詞似乎帶着責備與不贊同,像在嘲諷她的小題大作似的,讓她忍不住就將張世凱這傢伙給說了出來。
張世凱?池少霆才剛鬆開的眉頭瞬間又緊緊地蹙了起來。
他作夢都沒想到會聽見這個名字,這位姑娘的家人腦袋是被驢給踢過嗎?張世凱那個人叫什麼良配,什麼有為青年,什麼求之不得的好姻緣、好對象啊?難怪這姑娘要逃婚了。
「姑娘的家人……」池少霆開口說了個開頭就停了下來,不確定自己該怎麼安慰她或是評判她的家人,畢竟他們只是萍水相逢,實在不適合交談言深。
「大叔什麼都不必說,反正這就是我的命,不過我是絕對不會輕易認命的。」江夕荷握起拳頭,目光炯炯的誓言道。
池少霆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心裏不知被什麼隱隱地觸動了一下。
「欸,大叔,我想稍微梳洗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方不方便?」江夕荷然露出些許尷尬的表情開口問。
池少霆見到她可愛的表情,差點失笑,道:「我讓庄伯送些水來給你。」
「謝謝大叔。」
簡單梳洗,並且用過早飯後,江夕荷在庄伯欲言又止的目光下與庄伯道別,然後跟着池少的腳步踏上回家的路。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池少霆是不知道要說什麼,江夕荷則是滿心煩躁,根本就沒心情開口說話。
約莫走上一刻鐘的時間,前方竟然出現人煙,今江夕荷有些訝異,原來這附近就有個村落,並非人煙罕見之地。
他們一走進村裡,立刻有人朝池少霆出聲喊道:「霆小子,最近何時要上山啊?若有獵到什麼好獵物,記得給我家留點啊。」
「霆小子,你這是要去哪兒?咦,怎麼會有這麼俊俏的姑娘?」
「霆小子,你身後的姑娘是打哪兒來的啊?我怎麼好像從未見過。」
「池老弟,你老實說,這個長得跟仙女似的姑娘跟你是什麼關係?該不會是你這小子未來的媳婦吧?」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一路走來,村民與大鬍子樵夫的招呼就沒停過,但不管那些村民說了什麼,江夕荷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村民對樵夫大叔的稱呼上。
第一個叫樵夫大叔「霆小子」的是一個滿頭白髮的老爺爺,用「霆小子」來叫樵夫大叔很正常,但第二、第三個叫樵夫大叔「霆小子」的卻是兩個年紀看起來不過三、四十歲的中年漢子,最讓她吃驚的是,第四個叫樵夫大叔「池老弟」」的那個人看起來頂多不過二十歲的模樣,可是他卻叫樵夫大叔「老弟」?
所以,誰能告近她樵夫大叔到底是幾歲啊?該不會從頭到尾她都把人家給叫老了吧?
小村不大,在池少霆明顯加快些的步伐下很快就穿越過了,兩人旋即又回到四下無人,只有濃密森林的林蔭路上,一步一腳印的往前走着,只不過這回江夕荷卻無法保持沉默了。
「喂。」她出聲喚道。
「什麼事?」走在前頭的人頭也不回。
「你到底幾歲啊?」她問他。
池少霆沉默了一下,才答道:「二十。」
江夕荷差點沒暈倒,「那我叫你大叔,你怎麼都不糾正我?」
「我沒差。」
「你沒差,我有差!」江夕荷氣憤的道,「明明就與我同輩,卻讓我將你當長輩稱呼,你這是占我便宜,我吃了大虧。」
走在前頭的池少霆終於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撇唇道,「我年紀輕輕卻莫名成了別人口中的『大叔』,吃虧的人應該是我吧?」
「你的年紀又沒寫在臉上,寫在你臉上的只有『大叔』的長相,錯不在我。」江夕荷為自己辯駁。「況且你一開始就能糾正我的錯誤,是你自個兒不糾正的,不能怪我。」
「我似乎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句怪你的話。」他說。
江夕荷頓時啞口無言,只因為他說的是真的,雖然她開口閉口的管他叫大叔,直接把他叫老十幾二十歲,但他卻自始至終都沒有生氣,也沒有怪過她。
這麼一想,好像真是她錯的比較多。而且重點是,他還是她的救命恩人,昨天雙收留了她一晚,光從這點上來說,她就欠他一個道歉。
「欸,對不起。」她開口道歉。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你沒有做任何需要向我道歉的事。」池少霆平靜地回答。
「那你就當沒聽見吧。」江夕荷有氣無力的說,反正她已經道了歉,還了欠他的那聲抱歉就夠了。
沉默再次在兩人之間蔓延,林蔭路上除了兩人的腳步聲和偶爾的鳥叫聲外,再無其它聲響。
江夕荷低着頭走路,一邊分神思索着待她回到江家后可能會面臨的種種情況,一時間竟沒注意到一枝橫生在他們行經路上的樹榦,然後一頭撞了上去,被那樹榦上的一截斷枝給颳了一下臉頰。
「嘶。」她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幾步,抽氣一聲,伸手捂住被刮痛的臉頰。
「怎麼了?」走在前應的池少霆瞳間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她。
「沒事。」江夕荷答道,一邊將捂住臉頰的那隻手拿到眼前看了一下,竟在指腹上看見了血絲。這是被刮傷了?難怪會這麼痛。
「你受傷了?」池少霆兩個大步便來到她面前。
「只是被颳了一下,流了一點血,不要緊。」江夕荷不在意的說。
「你一個姑娘家,臉受了傷,流了血,還說不要緊?你不怕毀容嗎?」池少霆莫名有些生氣。
他看着着她臉上那道明顯泛着紅腫與血絲的傷痕,眉頭蹙得緊緊的,她的肌膚白皙細緻,即便只是刮傷,看起來也顯得悚目驚心。
「如果毀容能讓我免除成為家用來與人利益交換的籌碼,我寧願毀容。」江夕荷扯唇自嘲的一笑。
「你不是說一夜未歸讓你名節有損便能因禍得?」
「那只是我的希望。」江夕荷苦澀的一笑。「事實上以我對家中那些長輩的了解,只要還能得到利益,張家也同意的話,讓名節有毀的我由妻變妾進張家門就行了。」
「他們真會這麼做?」
「八九不離十,所以……」江夕荷看着剛才刮傷自己臉頰的樹枝,表情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麼?」池少霆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在想,如果毀名節還不能改變既定命運,那麼再加上毀容的話,是否就能改變了?」江夕荷嘀喃自語般的說。
「不要做傻事。」池少霆倏然沉聲道,語氣嚴厲,「你尚未回到家又怎知家中長輩的反應?也許令尊令堂在經歷你這個女兒失而復得之後,想法會有所改變,之前的決定也會跟着改變。」
「你不了解他們是什麼樣的人。」江夕荷緩慢地搖頭道,然後突然目不轉睛的看着他,說:「我可以請你幫個忙嗎?幫我在臉上再划道傷口,最好是能留下疤痕的。」
「你瘋了!」池少霆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瞪着她。
「沒有,我很清醒。」江夕荷冷靜而認真的看着他,「能我這個忙嗎?」
「不幫。」池少霆毫不猶豫,拒絕得斬釘截鐵。